这时不是选婆一个人发呆了,众人都眼呆呆地转而盯向大门被踹坏的房子。房子由青瓦泥墙做成,并且墙上已经长了许多青苔。月光洒在房子上,整座房子在月光的笼罩下好像一只蹲着的癞蛤蟆。敞开的门就像这只癞蛤蟆张开的嘴,这张嘴似乎要吞噬一切。

从大门往屋里看,一片漆黑,就如从一个废弃的古井上面往井底探看,深邃而阴森。红毛鬼痛苦的号叫声越来越远,谁也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此刻没有人关心红毛鬼跑到哪里去了,刚才从屋里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选婆屁股被针扎了似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结结巴巴地大声问道:“谁?是谁在……是谁在屋里?”

屋里一片宁静,选婆侧耳倾听也没有听到一点声音。连个人的脚步声也没有,仿佛刚才的声音是癞蛤蟆一样的房屋喊出来的。

“谁?!”选婆又大声问道。

这时,在没有任何脚步声的情况下,突然一个人幽灵一般地出现在门口。

当看到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与红毛鬼出事的地点有一村之隔的爷爷也没有睡好。爷爷正梦见自己跳跃家门前的小小的排水沟,却不料失足,一下踩在了沟底。躺在床上的爷爷抽筋似的双腿一弹,惊醒了旁边的奶奶。奶奶拍拍爷爷的脸,叫醒他:“喂,醒醒,你是不是做梦了?”

爷爷睁开一双惊恐的眼睛,伸手摸了摸额头的凉汗,说:“是的。我梦见自己在门口的小沟里摔倒了。”说完拉开了昏暗的灯。

奶奶笑道:“你也真是的,门口那个小沟三岁娃儿也能跳过去,你还能在那里摔倒?好了好了,安心睡觉吧。我看你最近太操心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别伤了身体。睡吧,睡吧,你不睡我还要睡呢。”说完将被子朝爷爷身上拉了拉。

爷爷却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奶奶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啦?不睡觉了?明天还要到田里去看看水稻呢,看看是不是要打药了,最近蝗虫好像很严重。”

“哦,”爷爷漫不经心地说,“我睡不着了。我要出去走走。”

奶奶说:“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走走?哪有半夜到外面去走的?你就这样坐一会儿,等好了再睡觉。”

爷爷根本听不进奶奶的话,自顾下床穿起了鞋子。奶奶一脸的不高兴,却关心地说:“加两件衣服!外面寒气重。”爷爷顺便拾了一件衣服披上,“吱呀”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一阵寒气随即涌进温暖的房子里,奶奶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爷爷反手关上门,脚步渐渐远去。

爷爷来到屋前的排水沟,生怕如梦中那样摔倒。他抬起步子,正准备跨过排水沟,这时屋前的地坪里出现一个女人!爷爷失了神一般无可挽回地再次踏进了沟里,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梦中的一幕在现实中上演!当初爷爷在月光下和只有影子的绿毛水妖决斗的时候,他能够精确地避开排水沟、石墩、门槛。现在他却被一个小小的排水沟所阻碍。

如果不是对面的女人,爷爷是不会失神摔倒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使爷爷这样惊恐呢?

那个女人捧腹大笑道:“初次见面,有这么惊恐吗?是不是我长得太丑了,吓到你了?”爷爷慌忙尴尬不堪地爬起来,用力地拍打身上的泥土。

面前这个女人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漂亮。

一头的长发直拖到脚下,瓜子脸杏仁眼柳叶眉。可是她是光着身子的!她的皮肤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该白的地方白得晃眼,该红的地方却是古怪的蓝色!比如她的通身皮肤白皙光滑,她的嘴唇却是金属的蓝色,还有乳头。

她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疑问的语气,反而是一种自信的炫耀。她对自己凹凸有致的身体充满了自信。

爷爷哑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那个女人更加得意了,迈着高傲的步子走近爷爷,优雅地伸出一只冰雕玉琢一般的手想将爷爷拉起来。她不知道爷爷短暂的痴呆状态并不是因为她裸露无余的胴体,而是因为他嗅到了极其寒烈的水汽。后来爷爷跟我说,他一辈子从来没有闻到过那样寒烈的水汽。那一刻,他仿佛坐在水库旁边,风从水面吹过来,吹到他的脸上。水是有气味的,一般人静心地体会也能闻到。只是爷爷这种人对金木水火土类的气息有更加灵敏的嗅觉罢了。

爷爷没有答理她伸出的手,自己双手撑地站起来,漠然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来找我?”

那个女人抚弄自己的身体,自我感觉良好地说:“不知道你听说过女色鬼没有。”

爷爷嘲弄道:“你意思是说你就是女色鬼?好,那么,女色鬼,你来找我干什么?”

女色鬼冷笑道:“你别装作对我无动于衷。不知道多少男人期盼我跟他们一夜风流,哪怕他们只有一夜的生命呢。”

“呵呵。”爷爷笑道,并不辩解,只将披在身上的衣服解下覆盖在她的身上。她身上发出的微光居然透过衣服,衣服上纵横经纬的线能看得一清二楚。女色鬼鼻子发出嘲弄的“哼”声,不知道她是嘲弄爷爷的迂腐,还是嘲弄自己的过于自信。

爷爷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从鼻子里冒出两串烟雾。这样的吸烟方式虽然算不上高明也算不上酷,但是我曾偷偷拿他的烟试过很多次,经常被烟熏得流眼泪。

弹了弹烟灰,爷爷眯着眼睛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有事求于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