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队下了北塔山,就驱车去了哈密,在哈密进行了食物和装备的补给,一番休整之后,就直接驱车去了内蒙古额济纳。在额旗向一些当地人问了路线,经过边检站,车行一个多小时,便抵达黑戈壁的马鬃山。

黑喇嘛的要塞城堡在马鬃山南边的碉堡山上,探险队抵达碉堡山,巨大的日头已经落到地平线下,黑喇嘛的要塞废墟被染上一层火红的光,袁森站在一个较高的山坡上朝下望成片的建筑废墟,残墙断壁红得仿佛要烧起来。

他们趁着天还没黑进入要塞,要塞里几乎只剩下地基遗址和很少的短墙。袁森想起巴特尔关于密道入口的描述,发现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找了。这么多年的风沙侵蚀,把要塞里的建筑物摧残得不成样子,巴特尔提到的几处参照物连影子都找不到。放眼望去,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只剩下望不到边的废墟,建筑群看起来都一样,很难识别,要找那个隐秘的密道入口,真就跟大海捞针一样了。

探险队一直找到天完全黑下来,仍然没有任何线索,搜寻工作陷入僵局,大家都一筹莫展。

艾凯拉木从乱石堆里抬起头,说:“袁小哥,咱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这么找下去,找上一两年都难有收获。”

袁森也无计可施,一时想不到更有效的办法。探险队在要塞中间的废墟里支起帐篷,在帐篷外生了一堆篝火。黑戈壁上白天还暖和,天黑没多久,温度骤然下降,冻得人冷飕飕的。大家勉强吃了一点速食,围坐在篝火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们讨论到半夜,仍然没有找到行之有效的办法,大家都有点意兴阑珊。袁森起身去不远处的废墟里找烂木头生火,他几个来回下来,有几个人已经钻进帐篷里睡觉了,艾凯拉木的鼾声尤为响亮悦耳。

王慧还没睡,她拿着一根木棍在火堆边的地面上来回画着什么,袁森往火里加了几根木材,火势不由得一盛,他朝王慧说:“画什么呢?”

王慧头也不抬:“黑喇嘛要塞遗址简图。”

“有发现?”

“没有,只是研究研究——”

袁森“嗯”了一声,又加了几块木头,说:“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再起来找,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一寸一寸地搜。”

王慧答应了一声,继续画她的线条,袁森偷瞄了一眼,地上线条高低起伏,废墟遗址的大致轮廓都出来了。

袁森估算了一下,篝火要撑一晚上还缺不少,如果让它半夜灭了,那下半夜谁都别睡了,戈壁上的低温足以把人活活冻死。说不定黑戈壁上还有半夜出来觅食的野狼,没有篝火驱赶,也是非常危险的。

他跟王慧打了个招呼,朝下坡方向的废墟走去,天没黑时,他朝那边看过,全都是一排一排的木头墙壁塌在那里,和砖石夯土粘在一起。

袁森朝前走了几百米,扭头朝回望,篝火堆的光变弱了不少,眼前都是冰冷的黑暗。他打亮了手电筒,照到脚下有一排粘着夯土的木头。他磕掉夯土,把木头捡出来,捡了四块左右,他扒开一堆夯土,发现下面有一块两米长的木板,心里不由一喜,用力一抽,板子下面窜出一群东西。

袁森的手电筒搁在边上,没看清楚下面是什么东西,不敢妄动,急忙退到一块垒起来的土堆上。那些东西数量还不少,像老鼠一样吱吱吱地乱叫,袁森一只脚站在土堆上,一只脚钩起手电筒接在手里。

他朝木板下面照去,发现一堆肉肉的灰白相间的东西正从木板下面蜂拥出来。那东西一尺多长,鼻子朝上翻着,嘴边露出两颗细长的白牙,长了不知道是六条腿还是八条腿,很显然不是老鼠。

它们冲出木板,就沿着梯形废墟一拨跑上去,一拨跑下来,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在黑暗里,隐约还能听到远处吱吱吱的声音。

袁森从来没见过这种生物,见那东西没完没了地往外冲,就用脚去踢木板,想拿了木板就走,也懒得跟这些东西折腾。

他脚还没挨上木板,两只怪东西竟然跳了一尺多高,就来咬他的脚。袁森怕它们有毒,急忙把脚缩回去,那两只东西掉了下去,立刻在群里炸了窝,那些东西一个个又蹦又跳,潮水一般往外涌。

袁森看得心里发慌,不敢贸然再去碰它们,他朝四周看看,想找个地势比较合适的土坡跳上去。这时,一只怪东西突然爬上土堆朝他脚上咬来,他急忙用脚去挡,那东西咬在鞋底上,甩了好几次才甩掉。

袁森大为惊骇,怪东西牙齿尖利无比,这么一下就把他的硬鞋底咬了两个小洞,这么多东西要是咬人,人还往哪里逃。

他急忙跳到附近一堵短墙上,避得远远的。远处突然响起艾凯拉木的叫声:“哎哟,他娘的哪儿来的这么多老鼠,他娘的还咬人了,反天了,连你艾爷都咬,不知道你艾爷连老鼠肉都吃的吗!哎哟,它还真咬了——”

听艾凯拉木一顿瞎嚷嚷,又传来他师妹巴哈尔古丽的叫声,袁森心知不好,它们朝着火光去了,顺势就攻击了帐篷里的人。

袁森朝上面大喊:“小心一点,它们不是老鼠,别让它们咬到了,先跑到高的地方。”

那头艾凯拉木大叫道:“袁小哥原来早发现这些玩意儿了,也不跟我们预个警,真不够意思。”

那些东西很快跑光了,袁森无心细看,拿着手电筒就往回跑,很快跑到篝火堆那里,就看到几个人围着艾凯拉木,地上有几只怪东西的尸体。

袁森跑过去,王慧正拿着一把烧红的手术刀给艾凯拉木的腿割血口子,艾凯拉木一见袁森就急了:“袁小哥,你看看,艾爷睡觉睡得好好的,这帮畜生愣是冲出来就给艾爷一口,你看没两分钟都肿这么高了。”

袁森仔细一看,艾凯拉木受伤的那只腿果然比他另一只腿要肿一些,王慧给他挤出一摊黑血,又从药箱里拿出消毒药给他上了。

袁森道:“没什么事儿吧?”

艾凯拉木号叫起来:“有事儿有事儿,都肿这么高了能没事儿吗,半条腿都麻了。”

王慧替艾凯拉木包扎好,说:“这种毒没大事儿,放了毒血就好了。”

袁森这才放心,他把刚才的所见跟大家说了一下。王慧皱起眉,道:“我们去看看!”

袁森把他们带到木板那里,王慧揭开木板,下面有一个拳头大的洞,王慧道:“能藏这么多,肯定不是小洞,要挖一挖。”

艾凯拉木瘸着腿爬到一个比较高的断墙上,听王慧这么说,惊道:“已经跑出来这么多了,挖了它们的窝,它们缠着咱们不放怎么办?艾爷可不想被一帮怪老鼠生吞活剥了。”

王慧道:“下面可能有大洞。”

康巴萨去宿营地取了铁铲开挖,废墟的地面很结实,康巴萨顺着拳头大的小洞挖了一个多小时,挖出一个深达两米的洞,洞里有不少干果子、陶瓷残片一类的东西,还有一只铁碗,不过里面并没有大洞。

康巴萨有些犹豫了,问王慧道:“王助理,还挖吗?”

王慧道:“继续挖,一直挖到底。”

康巴萨又跳进洞里,把挖出来的土装进一个小桶,袁森再把小桶提上来倒掉里面的沙土。康巴萨又挖了一会儿,下面的土就松了许多。王慧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对康巴萨说:“下面肯定有大洞,你身上绑根麻绳,让艾凯拉木拉着,小心把洞挖塌了人掉下去。”

康巴萨点点头。艾凯拉木坐在土墙上,腰里捆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绑着康巴萨,他十分不以为然,觉得就是一个类似老鼠洞的洞而已。

康巴萨把洞挖到五米,突然喊了一句:“洞塌了——”

王慧和巴哈尔古丽急忙抓住绳子,艾凯拉木从土墙上翻下来,摔了个狗吃屎,疼得直骂人。

袁森也跑过来帮忙,他刚才站在洞边上,听到里面有崩塌的声音,他稳住了绳子就朝洞里喊话:“康巴萨,没事儿吧?”

康巴萨在洞里回道:“没事,你们先拉我上去,下面好像有个大洞。”

康巴萨一上来,就对众人说:“大洞,很大的洞,我估计了一下,离地面至少有三十米,下面修整得很好,应该就是黑喇嘛的密道了。”

王慧道:“好,我们分两拨人,一拨在上面拉绳子,另一拨人下去。我建议艾凯拉木、小丽留在上面。”她看了看康巴萨,又道,“康巴萨刚才体力消耗过大,也留在上面吧,我和袁森下去。”

康巴萨起初不同意,他很具有冒险精神,对一切危险都有一股子一探究竟的热血。王慧对他的意见不予采纳,让巴哈尔古丽和艾凯拉木准备绳子,康巴萨无可奈何,也去帮助他们,很快一根超过五十米的粗麻绳准备好了。

袁森绑好绳子,他腰里别着手枪,靴子里放了匕首,提着一把折叠铲子,全副武装,康巴萨他们把他缓缓地放了下去。他下到地面,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座山洞颇大,地面很平整,有明显的人工处理痕迹。

山洞前后都照不到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过了一会儿,王慧也被放了下来,他帮助王慧取掉安全带,王慧道:“有发现没?”

袁森摇头:“暂时没有,还不知道往哪边走呢。”

王慧道:“咱们都开对讲机,分两个方向走,有发现随时汇报。”

袁森选了朝前走,王慧向后。袁森边走边回忆巴特尔描述的他爷爷南兹德巴特尔跟踪扎哈沁贝勒的过程,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南兹德巴特尔追踪了扎哈沁贝勒很长时间,其他的都没什么实用价值。

他朝前走了几千米,发现这条山洞似乎无比的长,怎么走都到不了头,不禁觉得奇怪,就接通王慧的对讲机。对讲机上显示王慧的信号良好,他说了几句话,那边没有回应,袁森并没有太在意,依旧朝前走。

他又走了一段比较长的距离,王慧那边依旧没有回复,他暗觉有点不对劲,又呼叫了一遍,王慧仍然没有回音,只能听到那边传来啪啪的声音。

袁森知道不好,急忙折返回去。他沿反方向跑了很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多远,他知道王慧出事了。他在往回跑的时候,仍然不放弃联络王慧,王慧那边一直都没有回音,直到他在奔跑中踢飞一个东西,他捡起来一看,发现正是王慧用的那只对讲机,而王慧已经不知去向。

袁森心里怦怦直跳,他在发现对讲机的地方试图找到打斗痕迹,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周围一切正常,前面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山洞。

袁森只能推测王慧不小心掉了对讲机,按理来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不过,袁森一直觉得王慧是那种永远都不会出错的人,她绝对不会无故丢了对讲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在挣扎中丢了对讲机。

袁森收拾好对讲机,继续朝前走。他不再狂奔,沿路观察得很小心,生怕漏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边走边喊王慧的名字,到后来,他终于确定王慧的确是出事了。到目前为止,山洞一直都是一条通的,山洞封闭性好,声音可以传到很远的地方。如果王慧只是路上遗失了对讲机,她一定可以听到他的呼喊声,可是,事实上她没有任何反应。

这座山洞非常正常,也没有出现特别的情况,王慧这样好的身手,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失踪了呢?袁森想破脑袋也没办法弄明白。

他接连穿过几座山洞,在一个狭小的山洞口发现了一扇大铁门,铁门上挂了三把铜锁,三道铁门闩比人的胳膊还粗。

袁森用枪打烂三把铜锁,拉开第三道门闩的时候,铁门自己开了,袁森吓得急忙朝后退,以最快的速度从腰上掏出手枪。

两扇铁门哐当哐当地被推开,很像是铁门后面有个人,袁森心提到嗓子眼里,在这种地方出现其他人,必定不是人那么简单。

门被推开一个口子,突然一个人从里面滚了出来,袁森朝后连退几步,心怦怦乱跳,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也不多想,抬枪就朝滚出来的那个人连开三枪,枪枪击中脑门,那人一直滚到他面前,后面又有人滚了过来。

袁森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了,心里一个劲儿叫着,糟了糟了,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哪里对付得了这么多。

他一直退到山洞入口,才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地上躺了几十个人,不,确切来说,是几十个风格各异的尸体。

那些尸体穿着各色不同的衣服,有兽皮的、绸缎的、布袄的、皮袄的,五花八门,从衣着上看,全是男人。尸体眼窝深陷,眼珠不知道哪里去了,手脚都干得只剩下一堆皮包骨,看起来极其恶心。

袁森见是一堆尸体,松了口气。铁门只开了一个口子,他去把一扇门拉开,另外一扇门也被推得大开,里面堆积如山的尸体潮水一样涌过来。幸亏袁森逃得快,否则他会被压在尸体下面,大半个山洞都被尸体塞满了。

袁森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场面,很久才平静下来。他退到这座山洞的入口喘着粗气,心里一个劲儿在问自己,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很快,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铁门后面塞满了尸体,就算王慧被什么东西抓了,山洞被尸体堵着,她也过不去。也就是说,王慧根本没走这条路线。

袁森明白这一点,完全愣了,她没走这边,难道去了那一边?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里的山洞都排成一条直线,怎么走他们最后都肯定会撞上,他都走到头了,竟然连王慧的影子都没看到,这太奇怪了。

这么大一个活人,难道就此人间蒸发了?

袁森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又进洞里仔细观察了几具尸体,发现这些尸体死之前都是踮着脚尖朝上的。袁森起初认为这是个无意识的动作,他看了其他尸体之后,才发现几乎所有尸体都是这个动作,这下怪了。

他模仿着尸体的样子,仰头、踮脚尖、嘴巴大张,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不少,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些尸体死之前在努力地呼吸,也就是说,他们都是被憋死的,有些尸体手上脚上还绑着绳索、铁链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犯人。袁森把干尸堆推倒,那些捆了链子的尸体还不在少数。

也就是说,这些尸体大多是俘虏。

袁森想起来,黑喇嘛被杀之后,他的追随者大多做了俘虏,远征军暗杀队押解他们回蒙古,在一个叫红石山的地方枪杀许多,真正押解回国的俘虏很少。远征军为什么要在红石山枪杀俘虏,没有人知道原因,库伦政权也没有交代,那时候本来就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年代,杀掉几千俘虏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人很像是远征军暗杀队俘虏的黑喇嘛的随从,如果上面就是红石山,他们在地洞里被闷死就好解释了。

黑喇嘛的随从肯定也是修建要塞密道的人,他们里面可能有某个人知道红石山上有一处密道出口,就在押解队伍走到红石山之时逃跑,有一部分跑得快,进了密道,没想到密道入口在某个重要位置已经堵死了。远征军暗杀队追到洞口,看到这么多人躲进去,到处都是人挤人,他们枪杀了一部分人,实在杀不过来,便用炸弹炸塌了山洞入口。这帮人进不去出不来,山洞里空气有限,最后全部憋死在那里。

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发生过防空洞被炸塌导致躲在洞里的人憋死的事情。抗日战争时期,重庆一次空袭,防空洞里活活憋死了八千多人,这些都是明证。

袁森觉得他的推测很合理,那些没成功逃跑的人,就在红石山被蒙古远征军暗杀队全部枪杀,只剩很少一部分没参与逃跑的人被顺利押解到蒙古治罪。

这么说,山洞外应该就是整座山洞的秘密出口了,他朝这个方向走显然是走错了。黑喇嘛的石镜应该藏在对面的山洞里。

他抛弃了这些尸体,转身朝反方向跑去。这次他跑得飞快,不过一路上他仍然不死心,一直找着王慧可能留下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袁森在山洞里走了很久,前面出现了几座岔洞。这种布局袁森走出了经验,一般只有一条路能通向目标位置,其他几条路都是故布疑阵,有的还设了机关暗器,进去了很难出来。

这几座洞差异明显,有大有小,袁森逆向思维,选了小洞进去,进去之后,发现小洞里套着大洞,大洞里又套小洞,这么转了一圈,绕过一座山洞,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长达十几米的石门。

袁森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门,或者说,它是一道墙,只是中间有一道石缝,袁森才猜它是道门。

门缝旁边有一个凸出的按钮,拳头大小,应该是机关一类的东西。

袁森已经经过多种山洞的岔路迷局,知道这条洞可能有问题,黑喇嘛这种人狡诈无比,在他的地盘里,还是要当心一些。所以,他并不急于去按按钮。

他把两边石门都查看了一番,在左边石门的角落里发现了一行蒙古文,那文字不大,是凹刻,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袁森不认识蒙古文,只是觉得那一行字的书写方式,与巴特尔他爷爷的灵位碑文方式很像。

他寻思着,难道这不是一扇石门,而是一座巨大的墓碑?

随即,袁森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荒谬,不过在黑喇嘛的地盘上,低调一些总是没错的。他跪下来,就对着那一行字拜了几拜,又磕了个头,心里暗暗祷告:“不管是黑喇嘛还是哪路鬼神,保佑你袁爷赶紧找到石镜和王慧,拿到东西就立刻离开这里,绝不叨扰。”

袁森磕了头,石门突然响起一阵咔嚓咔嚓的响声,他吓得赶紧站起来,退到一边。石门从中间分开,这时,一个黑影从外面洞口闯进来,飞快地钻进石门之中。袁森吓了一跳,脑子里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进了门内。他急忙提枪钻进石门里,拿手电筒四处乱照,照到那黑影还在往前飞跑。

袁森觉得异常奇怪,看那人背影,绝对不会是王慧,除了他们两个,洞里还有第三个人?难道是遇到同路找黑喇嘛密道的人,就等着他先蹚雷,过了机关就抢先,怕别人抢东西?

那人跑得飞快,袁森拿手电筒照他他也不理,袁森急了,冲他吼道:“你给我站住,再不停下来我可要开枪了。”

说罢,他朝天鸣了一枪。他满以为黑影会被吓住,哪知道人家根本不理他,依旧朝前疾跑。袁森察觉到不对劲儿,人家好像当他根本不存在呢,怎么吆喝鸣枪都不理睬。以他的枪法,在这么远的距离内射中对方,一点问题都没有。

袁森心里有气,一只手拿手电筒,一只手端枪,瞄准那人的头就开了一枪,子弹几乎擦着那人的耳边飞过去,打在墙上。袁森对自己的枪法很得意,然而,那人却没停下来,他的速度也丝毫不减,依旧朝前奔跑着,那一颗贴着耳朵的子弹根本没吓到他。

袁森心里一凉,他隐隐觉得害怕起来,这个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如果是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而那背影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山洞前又出现一道石门,黑影在石门前停住,袁森趁机赶上他。看黑影的背影,是个男人,他穿着一件貂皮大袄,正站在石门前发愣。那石门上有一个脸盆那么大的圆盘,圆盘背景是菩萨打坐图,圆盘中间有一个拳头大的东西。

袁森对石门上的机关没在意,他看那人一身皮袄,顿觉眼熟,和铁门外拥进来的尸体打扮得很像。袁森顿时明白了。

他用枪指着那人,大吼道:“你是人是鬼,赶紧给我说清楚!”

那人依旧不理他,他抓着圆盘中间那个拳头大的东西左右扳了几下,石门从中间分开,他进了石门。袁森站在门口,心里很犹豫,是进还是不进呢?照眼前情况来看,那人身份可怕至极,一点都不像是活人,如果跟着他瞎跑,被迷惑了,死都只能做个屈死鬼,那可太冤枉了。

可是不进去,石门后面的秘密,又挠得他心里发痒。

他最后一咬牙,走进了石门。石门后面有一堵石墙,袁森绕过石墙,看到里面是一排排老旧的大箱子。那个可怕的人还是背对着他,在箱子中间走来走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他时而低头,时而趴在地上偷瞄箱子中间的缝隙,好像里面藏了什么人一样。

袁森顾不上理这堆积如山的大箱子,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这个人绝对不是人。他在做自己的事情,袁森所在的空间和他的空间好像是彼此独立的,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袁森的存在。

袁森一阵毛骨悚然,他想起了自己在北塔山的遭遇。寨子里那十个老式骑兵的恐怖阴影在他心头重新浮现,袁森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这个人难道和寨子里的骑兵一样,曾经死在地洞里,冤魂不愿意离去?

那人从箱子堆里站起来,转过身来看着袁森。袁森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来,藏在箱子后面。刚才他趁机瞟了一眼那人,那人一张方形阔脸,脸上胡子拉碴,看起来很久没修剪过,胸前挎着一个斜十字子弹带,也是一副土匪打扮。

袁森心跳得厉害,在这种场合,他再不敢用子弹试那人是人是鬼了。在北塔山的寨子里,好歹还有艾凯拉木照应,寨子里也够大,可以躲可以藏。山洞走到这里算是到头了,万一触犯了什么禁忌逃都没法子逃。

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擂鼓一般的心跳,感觉到那人正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发现手电筒还亮着,整个山洞里就他这边是亮的。他骂了一声,灭了手电筒,那怪人撞在箱子上发出的声音一下子被放大很多倍,让袁森心惊肉跳的,他感觉到那人离他无比的近。

袁森思前想后一番,那人一直对他视而不见,这次好像真的发现他了,既然被发现了,那还躲什么躲。他就从箱子后面站出来,亮了手电筒,才发现那人就站在他面前,一双铜铃怒目瞪着他。袁森本不是胆小的人,被他这么一瞪,腿差点都软了。

他举着手电筒照那人的脸,大吼壮胆:“你是什么人,别以为装神弄鬼的老子就怕你了,你袁爷可不是吃素的。”

那人看也不看袁森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绕到袁森刚才藏身的箱子后面。那里堆码了三四层箱子,一只箱子都有一米来高,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袁森心惊胆战地避到一边去,见那人从箱子后面拖出来一个人。他顿觉奇怪,自己刚才缩在那里怎么没注意到里面还藏着人?

那人把人拖出来,又将其斜靠在箱子上面。袁森想看清楚箱子上的人是谁,便挪到那人身侧用手电筒一照,心跳得顿时跟擂鼓一样,斜靠在箱子上的人的脸上居然没有面皮,只有一团风干模糊的血肉。

他心里怦怦乱跳,那血肉从脖子一直延伸到额头上,好像是被人扒了皮一样。

袁森鼻息粗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人把箱子上的人摆好,就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又揭开附近的一只箱子,那箱子里竟然满是银元、金条、珠宝首饰一类的东西。袁森这才从惊恐中醒悟过来,用手电筒扫了一下整个洞穴,这样的箱子还有许多,如果里面装的都是金银珠宝,那这里可真是富可敌国的藏宝地了。

他当时就想到了,黑喇嘛在黑戈壁上聚集的价值连城的财宝就藏在这里,这座不起眼的山洞竟然是黑喇嘛丹毕坚赞的藏宝库。

那人从里面掏出一堆东西塞进怀里,转身出了石门,一会儿就在袁森的手电光里消失了。袁森过了很久都没从那种惊悚的局面里醒转过来。

袁森惊魂未定,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没碰过那怪人,不知道他是不是活人。不过,这么多宝物还在这里,他至少可以检查一下箱子里的珍宝是不是真的。

随即,他揭开怪人刚才取宝的箱子,里面的金银珠宝还在,他随手抓了一把,珠宝特殊的软润清冷让他清醒不少,他一直翻到箱子底,下面的宝贝数不胜数,不知道有多少。

袁森又打开另外一只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的银元,他又打开几只箱子,里面不是银元就是铜钱。

这么多银元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不过铜钱就价值不大了。袁森一口气把剩下的四十多只箱子全部打开,大多都是铜钱银币,再没有珠宝黄金这样的东西。黑喇嘛宝藏里的绝大部分过了那个时代,就都变成了一堆废铜,不过光是那一箱子的珍宝拿出去,也是一笔横财,再怎么花,十辈子也是花不完的。

袁森清点清楚宝藏,便想起了黑喇嘛的石镜。石镜是黑喇嘛视如生命的宝物,他很有可能会将它和宝藏放在一起。

袁森清点箱子的时候把注意力全放在箱子上了,没注意到别的东西。他这时才想到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便把山洞前前后后都搜查了一遍,洞里除了箱子就是一些废弃的枪支弹药和一些生满铁锈的冷兵器,连一块多余的石头都没有,更别提石镜了。

这么折腾了一番,袁森累得气喘吁吁,他一屁股坐在一只箱子上,箱子对面就是那具靠在箱子上的尸体。

这尸体足够古怪,更怪的是那怪人还朝他磕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其中必有玄机。

袁森休息了一会儿,就忍着一身鸡皮疙瘩蹲下去检查那尸体。尸体一身僧袍,看来死前是个和尚,袁森在僧袍内找到一只口袋,口袋里面有一包碎银、几块银元,还有一张巴掌大的卡片。

卡片上有一堆表格,右边贴了一张照片,像工作证一类的东西。那照片非常模糊,灰蒙蒙的,完全看不清楚。表格里的文字是蒙古文和英文还有另外一种语言的对照版,袁森只认识英文,看到Name那一栏是音译的,他念了一遍,突然觉得有问题,这一串英文的发音居然很像是南兹德巴特尔。

他起初以为只是巧合,重复念了几次,就意识到问题严重。如果说这个证件是南兹德巴特尔的,那他面前的这具尸体岂不就是南兹德巴特尔本人,而事实上库伦政权一号杀手南兹德巴特尔杀了黑喇嘛的副官扎哈沁贝勒,得到地图之后,就顺利归队,怎么会死在密道里?

袁森把证件反复看了看,没办法确定死者和证件是否吻合。他陷入疑虑之中,南兹德巴特尔追赶扎哈沁贝勒过程中,遗失东西也算正常。当时密道中应该只有两人,黑喇嘛的藏宝之地极其秘密,除了他最信赖的副官扎哈沁贝勒,没有人知道。这样说来,这具被扒了面皮的尸体又会是谁?

南兹德巴特尔已经出了密道,就剩一个扎哈沁贝勒了,尸体口袋里装着南兹德巴特尔的证件,说明两人有关系,这尸体应该是扎哈沁贝勒的没错。两人在宝藏里发生冲突,南兹德巴特尔杀了扎哈沁贝勒,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南兹德巴特尔扒了扎哈沁贝勒的面皮,就太惊悚了一点儿。

袁森试图获得更多资料来证实尸体就是扎哈沁贝勒,在那扒皮尸身上找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找到。他索性用匕首割开僧袍,把僧袍脱下来翻,又脱下尸体贴身的衣服,在贴身衣服上发现一个封起来的口袋。袁森拆开口袋,里面有一个粗布包着的东西,拆开粗布,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油布。

袁森觉得很奇怪,油布里包的不会是石镜地图的拓本吧。他把油布摊在地上,用手电筒一照,顿时吓得瘫在地上。

他做梦也没想到,油布上是一幅素描画。画中人惟妙惟肖,嘴角微微上扬,面容素雅冷静,正是和他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王慧。

袁森以为自己太紧张出现幻觉,把眼睛揉了又揉,再去看画,的确没错,画中的人物就是王慧。无论面容还是神情,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亏画师功力深厚,才能把王慧骨子里那股冷冽的气质表现出来。

王慧的画像,竟会从一个死于1924年的尸体身上搜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完全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他立刻想起他们在罗布泊伊比利斯古城里的遭遇,那个神秘的科考队员一再强调,王慧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和他一同参与了罗布泊科考,随后跟大科学家一起失踪,去了伊比利斯古城。

袁森当时对怪人的说法嗤之以鼻,觉得很荒谬,人家王慧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怎么会在几十年前成为他的科考队友?顶多也就长得像而已。

看了这幅画,他才知道王慧和画中人有多像了,他甚至有点相信那位科考怪人的说法,他也许的确有一位和王慧很像的队友,就像画中人一样,他们之间发生了某些事情。而这个画中人和科考队的骆小玲显然又不一样,1924年就有这张画像,说明此人应该至少生于1900年左右。

袁森一直觉得王慧很神秘,她出现的场合本来就很蹊跷,在历次探险中,她表现出来的本事让人匪夷所思。袁森本来对她只是觉得奇怪,认为田博士手下奇人异士无数,有王慧这种人也能理解。现在这张画的出现,彻底颠覆了王慧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知道王慧一定有问题,即使只是巧合,画中人和科考队里的骆小铃长得像,也不会这么巧合。王慧在密道里无声无息地失踪了,她又去了哪里?

袁森所有的思路都被打乱了,他以前的很多判断都因为这张画的出现而被推翻。他甚至觉得,王慧也许并不是他的队友,她只是藏在他们的队伍里,在等机会,或者在找一些她需要的东西。

袁森又作了一个假设,也许王慧偷偷找到了黑喇嘛的宝藏,尸体身上的画像是她自己塞进去的,她这样做的目的不得而知,不过事情她还是做了,目的就是蛊惑他姓袁的。袁森很快就推翻了这种假设。两道石门都有机关,第一道石门是他无意中打开的,第二道石门的开关程序非常复杂,袁森看着黑影左转几下、右转几下,每次转动的位置都有讲究,王慧事先不知道的话,不可能进石门。

推翻了这个假设,他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在1924年之前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各出现了一个跟王慧一模一样的人。

袁森想到这里,背上全是冷汗,整个人就跟大病了一场似的,心里极度绝望,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完全颠覆了。

接着,他又想起那个指引他找到黑喇嘛的宝藏的怪人,尸体是扎哈沁贝勒,南兹德巴特尔带着地图出了密道,那个怪人又是谁?

他觉得怪人才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他现在还不知道那怪人是何物,只是觉得异常恐惧,又满心疑问,他需要一个解开秘密的出口。

袁森把王慧的画像和南兹德巴特尔的证件装进背包,又从箱子里拿了一株火红的珊瑚树、若干珠宝塞进背包里。他现在心里全是疑问,面对着宝藏,也觉得没有刚看到它时那么激动。

他出了石门,顺着原路返回,一直走到最初的岔洞口,也没再见到那个幽灵一样的怪人。袁森在岔路口选了最大的一个洞口进去,那个洞是笔直的,有几处机关已经被人触发,机弩箭掉了一地,两边洞壁上露出拳头大的机弩射击孔,透过孔道可以看到机弩锈蚀得厉害,已经不能击发了。

前面还有一段烧焦了的地段,袁森从焦土里翻出没烧干净的硫黄,猜这里原来设计了机关,一旦触发几十米范围内的硫黄就会自行燃烧,埋有硫黄的区域里的东西全都会被烧成灰烬,这一招在许多帝王陵墓里都会用到。

黑喇嘛以血腥著称,他的藏宝地里用上再恶毒的机关也很正常。

袁森觉得有点奇怪,他的藏宝洞里都没用上的机关,设在这里做什么,难道里面有更有价值的宝物?

如果那条道不是迷惑人送死的迷局,就一定藏着价值连城的宝物,袁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黑喇嘛的石镜。

从这条道布局来看,黑喇嘛对石镜的重视程度远高于他的宝藏,袁森特别小心。石镜是黑喇嘛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一路上的机关暗器肯定不会少,他经过的机关都被人蹚过,也许暗中有没有清除干净的,谁也说不定。

袁森穿过五处机关险境,山洞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袁森心头一震,急忙朝前面奔过去。那声枪响在长长的山洞里形成回音,传到袁森耳朵里极其尖锐,袁森很紧张,按常理推测,应该是王慧开的枪。

不过黑喇嘛的密道里太过诡异,到底是什么情况,没亲眼看到,他还不能下定论。

他跑过几个迂回的山洞,就看到里面射出手电光。袁森被照得眼前一黑,陷入短暂致盲状态,他冲里面叫道:“是谁?”

袁森隐约觉得光柱晃到他面前,无奈他眼睛怎么睁都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光。一个黑影冲到他面前,他吓了一跳,就要往边上避让。迎面过来的黑影抓住他的手,拖着他就往回跑,他感觉那只手细腻柔软,知道是王慧才没反抗。

王慧拖着他跑了几个山洞,藏在一片山石掩体后面,袁森的眼睛渐渐正常起来,看到王慧一脸热汗,短发乱乱地散在额前,正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朝外面观望。她表情很专注,看不出来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一只手上缠着绷带,上面渗出血迹。

袁森偷偷打量了她一番,实在不能相信他之前的推测。王慧是有问题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谍中谍那么简单,她的问题很复杂。

王慧可能感觉到袁森在偷看她,扭过头来道:“怎么了?”

袁森发现她任何时候说话都是不带感情的,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似一种高傲,又似一种魅力。比如他发现艾凯拉木最近就特别愿意和王慧说话,虽然王慧不怎么搭理他,他还是特别卖力地找她唠嗑。

袁森道:“你受伤了?”

王慧道:“没什么事儿,密道里有问题,我遇到一个很奇怪的黑影,和他发生冲突,子弹擦破了手。”

袁森觉得有问题:“一个黑影?”

王慧道:“我从那一头追他到这头,转了无数山洞,他的行为非常奇怪,我射了他几枪都没办法伤到他。”

袁森道:“可是,密道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哪里来的黑影?”

王慧扫了袁森一眼,说:“事实上就是有这么个东西,他很可怕。”

说完,她扭过头去,继续观察山洞深处。突然,她抬枪朝前面打了几枪,袁森侧头一看,一个黑影在手电光尽头一闪,很快就消失在山洞深处了。

袁森道:“那影子是个什么东西?”

王慧道:“我追了他一个多小时,到现在都没看清楚他的样子,你也可以去试试。”

说罢,她举着手电筒,提枪出了山壁掩体,追着黑影子去了。袁森凭那一眼,没办法判断黑影是不是那个兽皮怪人,他也不能确定密道里是不是只有那一个怪人,便跟上王慧的步伐,掏枪在手。

袁森见到王慧,之前对她的所有怀疑顿时烟消云散。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他便觉得王慧很正常,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合情合理的,她没有隐瞒,更没有阴谋,甚至那些惊悚的推测,他都觉得只是一种奇怪的巧合而已。

他们追到一座山洞前停下来,深入山洞的黑影没再出现,那山洞有一大半塌了,碎石夯土块横挡在路上。袁森越过石头堆,发现被挡住的洞口上有部分没塌的石墙,推测这里原来是一道机关,被人用暴力炸开了。

袁森先进去,穿过一条长洞,前面就是一个房间大小的洞穴,山洞里石头砌得非常平整。

石室中间摆着两尊雕塑,一前一后,靠里面有一面石台被雕塑挡着。

袁森觉得奇怪,摆了这么多机关,就放两尊雕塑,应该不止这么简单。雕塑背对着山洞入口,袁森绕到雕塑前面,距石台近一些的是个身材魁梧、头发奇长的壮汉,一只手朝天举着枪,表情霸道彪悍,不可一世的样子。

袁森看完前面那人,又去看第二尊雕塑,王慧突然尖叫起来:“这是黑喇嘛的石镜。”

王慧的尖叫吓了袁森一跳,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王慧这么激动,急忙跑到石台边上,王慧正用手电筒照着石台,半个身子都趴了上去,认真地看着什么。

那是一个打磨得非常光滑的石面,石面上能反射手电光,袁森乍一看,只看到亮光闪闪,里面是半个王慧的脸。要趴在石台上盯着镜面细看,才能看到细细密密的线条,一条条线纵横交错,勾勒出陆地、海洋、森林等地方。

王慧道:“这地图不对——”

袁森一颗激动的心又悬起来,凑到王慧身边,王慧指着地图最中心的一块,说:“你看这手指甲那么大的一块,被人毁了。”

袁森爬过去,王慧指的那一块地方果然有利器划过的痕迹,把本来精细的线条都划断了,剩下一堆杂乱的线。

袁森看不明白地图内容,这一片区域他非常陌生,但是海岸线他很清楚,地图上标注的地方绝不会是新疆,被划掉的那一块四周环海,应该是一座海岛。

他有点束手无策,不知道那块地方在整张地图上是否重要,便问道:“毁掉的那块是不是关系全局?”

王慧停了一下,扭头看着他,说:“那里就是最核心的地方。”

袁森有点着急,道:“那这张地图岂不是毁了?”

王慧脸色很难看,她掏出微型照相机,让袁森举着手电筒给光,她从不同角度拍了十多张照片。拍完之后,她对袁森说:“还不能确定具体位置,回去之后我们对比世界地图,确定这个地方再慢慢找,只要找对位置,总是可以找到那个地方的。”

“那个地方是哪里?”

王慧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黑喇嘛的要塞我们也没来错,还是收获很大的。”

袁森点了点头,王慧已经开始收拾背包了,袁森有些担心这张被毁的地图是否能发挥它的价值,要是地图再步了拉甫乔克的铁箱子的后尘,到头来又是一场空,袁森就真有点受不了了。

王慧整理好了背包,对袁森说:“走吧,出去时还是要小心,那个黑影子一直在密道里,会趁机暗算——”

袁森点点头,就要走,忽然他指着两尊雕塑,对王慧说:“黑喇嘛在石镜面前摆两尊雕塑做什么?”

王慧抬头看着雕塑,袁森突然醒悟过来,指着前面那尊霸气十足的,说:“我明白了,他就是黑喇嘛。”

王慧道:“应该是,你看他的眼神里全是贪婪和欲望,黑喇嘛一直盯着石镜上的地图,他想得到它。”

“得到什么?”

“可能是地图上的东西,有某个东西藏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你看黑喇嘛的表情,那东西想必价值连城。”王慧道。

袁森仔细看黑喇嘛的表情,还真有这种感觉,他对王慧又刮目相看了,她总是可以通过一些小细节来得出充分的结论。

袁森纳闷的是,按理说,黑喇嘛迫切想得到石镜地图中的东西,应该要根据地图上标的位置去找,他却在密道里用石头仿制出一面石镜,又把自己的石像放在石镜旁边,让石像贪恋地看着,到底是什么意图呢?

他的眼神欲火炽烈,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可见石镜中的东西对他有多大的诱惑力。在这么强烈的欲望驱使下,他应该会不顾一切地去找石镜上的东西。他把雕塑立在这里是明志,还是另有目的?

袁森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王慧走到另外一尊石像面前,袁森被挡着,不过他完全可以猜到第二具石像就是黑喇嘛最信任的副官扎哈沁贝勒。

他绕过黑喇嘛,一下子看到扎哈沁贝勒的脸,吓得他眼前一黑,差点瘫坐在地上。王慧扶住他,奇怪道:“你怎么回事?”

袁森扶着黑喇嘛像慢慢坐下来,他脸色惨白,连气都有点喘不过来,事实的残酷性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做梦也没想到扎哈沁贝勒居然是黑喇嘛的藏宝洞里那个怪人,由此推断,那个他拖出来无脸的尸体,就不可能是他本人。当时黑喇嘛密道里一共只有两个人,这么说被扒面皮的尸体应该是南兹德巴特尔才对。

袁森只觉得自己可笑,他从尸体身上找到身份证件的时候,还拼命找借口否定尸体就是南兹德巴特尔的事实。两个人进密道,一个死在密道,那么另外一个出去的人,势必就是黑喇嘛的副官扎哈沁贝勒。

扎哈沁贝勒出去之后,摇身一变成了暗杀队先遣官南兹德巴特尔,他能瞒过那么多克格勃顶级特工,必定有过人之处。南兹德巴特尔的脸皮被扒,应该就是扎哈沁贝勒所为,他借用南兹德巴特尔的脸骗过了所有人。

南兹德巴特尔私下调查黑喇嘛头颅不化的秘密,巴特尔说他爷爷是因为好奇才作出这个错误决定,这个理由很荒谬。南兹德巴特尔是从苏联克格勃出来的一级特工,无条件执行命令是入行前提,他怎么会傻到只是因为好奇,就大逆不道地去调查他的上级和苏联高官。

袁森想到这里,才明白自己有多愚蠢,他当时竟然全信了巴特尔的话。也许巴特尔没有骗他,而是他爷爷口述经过之时,随口编的一个理由,他袁森竟然没有听出来。

库伦政权第一杀手南兹德巴特尔在密道里被杀,扎哈沁贝勒没有带着石镜地图远走高飞,而是选择化装成南兹德巴特尔的样子潜回库伦,试图打探消息。他和黑喇嘛都没有能力找到石镜地图上的地方,想借助苏联强大的力量,找到那个地方,他再趁机渗透,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潜伏过程中被暴露,才出了一条下策,带着南兹德巴特尔的一帮属下,逃出库伦上了北塔山,学黑喇嘛占山为王。

袁森把思路理顺,心里就舒坦多了,他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就要起来。王慧在他肩膀上摁了一下,蹲下来,直视着袁森的眼睛。她的眼神尖锐如最锋利的刀,袁森被她看得很不自在。

王慧道:“你心里一定有大事瞒着我,是不是?”

袁森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突然不太舒服,这里的空气太差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王慧看他的眼神复杂,松开了手,袁森站起来,说:“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清楚,弄明白之后,我会主动告诉你的。”

王慧冷冷道:“没必要。”

说罢,她提枪出了石室。袁森跟在她后面,他一手举手电筒,一手提枪。知道那个怪人就是黑喇嘛的副官扎哈沁贝勒后,袁森更觉得此人危险无比,他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人还是幽灵,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他只是觉得此人太可怕了,他必须小心着他。

他们出了山洞,一直走到下来的地方,扎哈沁贝勒仍然没有再出现。袁森觉得非常蹊跷,他们得到了石镜地图,他为什么不出来阻拦?或者说,石镜地图上那最重要的一块就是他划掉的,他知道没有那一块,他们得到地图也没有用,一切都是白搭?

袁森心事重重,王慧用对讲机联系了守在上面的人,艾凯拉木和康巴萨放下绳子,袁森帮王慧绑好绳子,艾凯拉木他们拉着绳子将王慧缓缓拉了上去。

王慧在上面一直升到顶端窄洞,没过多久就不见了。袁森朝四周晃着手电筒,这一切真相让他有点难以接受,他觉得回去之后,有必要再去一趟北塔山找巴特尔,挖开他爷爷南兹德巴特尔的坟墓,看看老头子是不是真死了。

不过,首先得想办法说服巴特尔不跟他拼命。

他正胡思乱想着,手电光扫到洞穴深处,照到那里有个黑影子一闪。袁森心里一紧,再照过去,就看到扎哈沁贝勒站在手电光柱边缘,静静地看着他,不叫喊,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沉默着。

袁森突然害怕起来,他给自己壮了下胆,大声喊道:“扎哈沁贝勒,你是扎哈沁贝勒对不对?”

艾凯拉木的长绳子从上面垂下来,碰到袁森的头,袁森才注意到。他喊了一阵,扎哈沁贝勒像没听见似的,就这么望着他。袁森心底发麻,给自己绑上绳子,又用对讲机对艾凯拉木发了信号。艾凯拉木拉着他缓缓升上半空。

袁森上升的过程中,一直不敢再朝下照,到快出地洞时,他实在忍不住向下望了一眼,正好看到扎哈沁贝勒站在他原来站的位置,朝上面张望,袁森的身体一歪,差点打横着掉下深洞。幸亏康巴萨手快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了上去。

袁森躺在洞边喘气,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很亮了。他看到王慧坐在一堵断墙上休息,就对她说:“我刚才看到扎哈沁贝勒就在下面,就是地洞的下面。”

王慧淡淡地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