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叫我离开古船,恐怕办不到了。如果不弄清楚库房里关了什么东西,我一辈子都会睡不安稳。我趁哭声停止上,使劲推那扇黑风木门,甚至撞了几下,但结果们没撞开,反倒把我胳膊撞得肿了起来。

看到我不服气地又想撞过去,木清香叫住我:“别撞了,没用的。”

我丧气道:“想不过几块破木头,比铁还硬,干脆放把火把这艘古船烧了,省得祸害别人。”

木清香对我摇摇头,像是嫌我耐不住性子,我正想瞧瞧她有什么本事,却见她转了个身,走回第一层船舱了。我哼了一声,心说还以为她多厉害,最后不也落荒而逃了。我紧跟着木清香走上去,一出来就觉得很暖和,仿佛暖春早一步来临了。过了一会儿,我才注意到这是一种错觉,外面的温度并没有变化,依然是那么寒冷。出现这种错觉,是因为第二层船舱太冷了,我下去时没有发觉,当走出来后才体会到两边不同的温度。

世人都说鬼魂出现时,周围的温度会变低,夏天里也能打寒蝉。我还以为木清香也害怕了,想要逃离这艘古船,可她走上来后就从木箱里抽出断掉的青霜剑。那把剑虽然断成了两截,但剑身依然锋利,要砍到人头并不困难。我想要说这把青霜剑拿不得,否则要被扔到牢笼里的,千万别贪这种便宜。

木清香动作利索,握着断掉的青霜剑,风似地又下到第二层船舱里。我被弄晕了头,跟着走回去,要看这女人玩什么把戏。很快地,我就明白木清香要干什么了,她拿出青霜剑是想劈开用黑风木建造的库房。这把剑不知为何断开,可用它的残剑劈黑风木,那肯定轻而易举。我一想到库房里的东西要跑出来了,于是马上拾起木清香放在地上的手电,然后把手中的两支手电都对准那间阴气弥漫的库房。

几声巨响过后,木清香挥动残剑将库房劈出了一道口子,奇怪的是她并不是朝门劈,而是朝木墙劈的。我乍舌地在一旁看着,同时在心里嘀咕,这女人下起手可真狠,以后绝不能惹她生气。当库房被劈开后,那道口子就流泻出一股寒气,穿得再厚都没用,似乎南极的寒冷也不过如此。

我还没来得及把手电递给木清香,甚至没回过神,她人就已经钻进了库房里。那里面不见天日,我怕她会出事,急忙也从劈开的口子挤进库房。我紧张地用两只手电照了照库房,这面空间不大,但里面的情况却叫人甚为不解。

原来,门后有一座冰山似的东西挡着,难怪我怎么都推不进来。库房里除了那座小冰山,还有几只四川金丝猴,两只大的,一只小的。两只大的已经没气了,它们抱着那只小的,可能不想让那只小金丝猴被冻死。刚才可能是金丝猴哭的,尽管没人知道金丝猴会不会哭,哭得像不像女人,但这里除了它们就没别的东西了,总不可能是冰山在哭。

冰山稳稳地挡在门后,这种冰山像冰又不像冰,就如一座透明的水晶假山一样。死去的那两只金丝猴虽然很大,但也只有五岁小孩那样大,要推动这么一座冰山十分困难,人类都不一定办得到。这三只金丝猴大概是一家人,森林里的危险逼得它们逃进古船,并吃力地将冰山顶住木门,不让危险跟进来。

我心惊肉跳地想,到底是什么危险,为什么森林的野兽都落得如此下场。看着那两具尸骨已寒的金丝猴尸,我不停地感慨父母之爱,临死前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就连这么大的冰山都能推动。可怜的小金丝猴被吓坏了,父母死后它一个人抱着尸体哭个不停,刚才木清香强行闯入,吓得它一直哆嗦地盯着我们。

库房里太冷了,我怕小金丝猴会冻死,于是就抱起它放到外面去。可是,小金丝猴不肯离去,直到我把它父母的尸体抱给它,它才想把父母的尸体拖走。小金丝猴身小力弱,哪里拖得动,无计可施的它又哭了起来。

我看了就难过,而且猴子的哭声很吓人,索性就帮小金丝猴把尸体抱出古船,放到古河道的旁边。小金丝猴终于不哭了,一个劲地抱着那两具尸体,似乎希望父母还能活过来。我看了一眼小金丝猴,又叹气地走回库房,木清香还站在里面,视线没离开过那座神秘的冰山。

我怕木清香走火入魔了,于是抛出个话题:“刚才的哭声是金丝猴的,那六声求救……会不会也是它们?”

“哭声是它们,但六声求救不是。”木清香对我说,“不过凡事无绝对,也许发明六声法的人,就是从金丝猴那里学到的。”

“你还真会自圆其说啊。”我笑道,随即又问,“这里这么冷,那两只金丝猴是不是被冻死的?”

木清香说道:“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它们逃进这里时,那两只猴子已经快死了,它们用了最后一口气,推动这座东西压到门。”

我又一次被父母之爱温暖心窝,它们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耗尽所有的生命,物尤如此,人何以堪。我不愿意再联想到自己,只好逼自己转念去想那座奇特的冰山,仿佛这间库房阴寒刺骨,全是这座冰山在捣鬼。古人用运河运送冰山,还把它锁在黑木风建造的房间里,想必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冰山与冰无异,我隔着手套摸了它,居然就像没戴手套似的。搞了半天,库房里居然只有一座冰山,我不禁感到失望,还以为库房里不是鬼就是怪兽。不过,它肯定不是一座普通的冰山,否则这么多年过起来,冰山早就该化成水了。黑风木虽然坚硬无比,但没听说它能当冰箱使。木清香手里还握着青霜剑,一刻都没有松开,也没有向我要她的手电。我看她眼神有些奇怪,便问这座冰山有何来历,古人为什么要把它收在库房里,而青霜剑却被丢在外头。

“这是冰精。”木清香幽幽地说,并伸手去摸了那座冰山。

我还没问冰精是什么东西,木清香就告诉我,冰精是极寒之地留下来的冰雪之精。传说,以前的大地都是一片冰雪,没有一处是暖和的,更没有夏天,只有冬天。后来世界又有了四季,很多地方的冰雪消融了,可地下、海底、湖底的一些地方仍留有冰块。那种冰块是不会融化的,它们处于当年极寒地下,深埋千里,亦算一种千古难得的异宝。

我觉得说不会融化是吹出来的,放到火里烧,不化成水,也得变成糊糊。不过这块冰山都被放在古船这么久了,现在依旧如初,恐怕这并不是普通的冰。这种东西要来没用,与其研究它是什么成分,不如让它继续留在这里,最好又埋回地下。

库房里只有一座冰山,我和木清香看够了它,就想离开古船,怎知此时又传来了那六声求救。我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妈的,到底有完没完,搞了一夜还没烦呐。这个声音就在古船上,可我们现在都找遍了,仍没影子。木清香和我走回第一层船舱,这声音就从缓缓的六声变急了,就跟开枪一样,嘣嘣个没完。

木清香不急不慢地把青霜剑放回去,接住我递过去的手电,然后和我走出船舱。转过身再看古船,我哭笑不得,刚才的敲打声竟是这么一回事。树上的积雪慢慢地掉落,正好砸砸古船的拱顶上,形成了慢慢敲打的声音。不过我觉得刚才的敲打声不是那样,可搜遍了古船也没找到别人,除了落雪就没别的可疑之处了。

我垂头丧气地走下古船,虽然没找到活人,但至少救了小金丝猴,要不它会被饿死在库房里。小金丝猴有点怕人,看到我和木清香走下船,想要跑开又舍不得父母。我不想惊扰小金丝猴,于是就和木清香快步离开,留下惊恐的小东西。

走回去时,营地的火光要死不活的,几乎快熄灭了。顿时,我犯嘀咕,李小北怎么变老实了,好久没朝古船这头催着我报平安了。木清香也意识到不对劲,和我一起飞跑回营地,到了那里就看到梅子茶和李小北也刚从另一头的树丛里走出来。

我着急地问:“你们搞什么名堂,怎么不留下来守着营地?”

李小北生气道:“你问老梅吧,跑去撒尿,越走越远,路都找不到了。我哪放心得下去,所以就去找他了。老梅,不是我说你,你看不见也得带上风灯啊,不然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梅子茶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不见了嘛,所以没拿灯,刚才找不到路,谁知道方向走反了。”

李小北没有计较,坐下来后就问我们在古船里发现了什么,当知道古船里的事情后,他和梅子茶都张大了嘴巴。夜已深,我们明天还要走很长的路,聊了一会儿大家就睡了。可刚要躺下,古船那边竟又传来敲打声,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鬼魂在敲,又或者是雪落在古船上发出的声音,但已没必要再去第二次了。

睡觉时,由于太冷了,我一直哆嗦个不停,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天还未亮,我就已经爬起来把火烧大,固体燃料明显不够用了。天灰蒙蒙时,大家依次醒来,简单地洗漱后,又往森林的尽头出发。森林里弥漫着一层层的雪雾,层次感很强烈,有时觉得可以跳上去腾云驾雾,不会从雾气上摔下来。

那条古河道的尽头会穿过森林,为了不迷路,我们就决定沿在古河道前进。走过古船时,李小北忍不住爬上去,想要看一眼冰精,我劝他别去了,赶路要紧。李小北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硬要爬上去看个究竟,就连木清香都劝不住。我心想看一眼花不了多少时间,干脆由他去看吧,何必浪费唇舌。

失明的梅子茶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催促李小北看完了跟他形容冰精的样子,好像再说我昨晚形容得不贴切。李小北一个人爬上我,半天都没出来,我担心古船里还有危险,于是就大喊看完了就快回来。

李小北纳闷地走出来:“哪有冰精,里面一块冰都没有。”

我愣了一会儿,说道:“在第二层船舱里,你看哪儿去了!”

李小北很严肃地说真没看到,情急之下,我爬上古船要给李小北指方向。木清香和梅子茶站在岸边,我爬上去以后就说马上回来。可走下第二层船舱,我就傻眼了,库房里空空荡荡,哪有冰精,连味精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