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地上都看不到人,天上也没有鸟飞。梅子茶仰天一望,发现天上有奇怪的东西在飞,提醒我们快抬头看。天上的铅云没有昨天那么厚,薄薄一层的罩在山头,犹如一披轻纱。轻云之上,又一道黑影,好像一条大蛇,蜿蜒地慢慢飞过。

早听说深山大泽,易生龙蛇,却不想真的会碰上。前几次的历险中,我有几次都看走眼了,所以这次看得特别仔细,但有薄云阻隔,只能看到那道粗大的蛇影。现在千山鸟飞绝,还会有什么东西在上面飞,我发呆地望了很久,琢磨是不是什么特殊的飞行器,或者是一群懒惰的候鸟。

李小北惊叹道:“我的娘哟,这年头蛇都能飞啦,难道要天下大乱了?”

“应该不是蛇吧。”

我说完就看向木清香,她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凝眉仰望,看来她也不知道天上飞的是什么东西。我看到梅子茶脸色由瓷白变红润,恢复了正常的气色,便就问他还能不能继续走。梅子茶试着站起来,力气真的恢复了,只不过头发不能那么快长出来,更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来。

林海雪山,茫茫无尽,银装素裹初看很美,久了就觉得特别单调,恨不得放点血来装饰白雪。这片森林在地图上只有一小片,可走了很久都没到尽头,小小一个山脚竟那么大。我担心梅子茶吃不消,于是帮他背了大部分东西,可他还是喘大气。李小北逍遥自在,一点儿都不烦恼,走一步就喝一口酒,也不见他尿急。

怎么都看不到尽头,我有点担心是不是走错道了,忙问木清香地图上的第一个路标在哪里,该不会已经走过头了吧。现在都过去那么久了,保不准第一个路标被人拆了,或者自己倒掉了。木清香没拿出地图,仅凭记忆告诉我,必须走出这片森林才能看到路标,现在的担心为时尚早。

我还发愁能不能在天黑前走出森林,身后就有啪啪的声音传来。大家回头望去,远处树上的积雪正纷纷落下,犹如有人投下炸弹一般。我把头抬起,看到雪树上爬了很多只茶猿,它们正飞天似地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想要追上我们。这一次出现的茶猿多至50只,甚至还要往上加,万一它们每人朝我吐一口唾沫,别说我会脱毛,可能还会脱皮。

“你好说我依赖八卦针,现在可好,不依赖能怎么办?”我急得跺脚。

李小北把酒壶收起,叹道:“它们既不怕冷,又不怕光,那也就算了,居然还不怕羞。衣服不穿一件,还敢跑到我们头上撒野,真不要脸!”

梅子茶看了就后怕,慌道:“快跑吧,你们还愣着干嘛?”

我愁道:“你跑不过他们的,除非开飞机!”

木清香也颇为苦恼,眼看茶猿渐渐靠近,如果它们全扑下来,我们双拳难敌四手,肯定要吃大亏。我们头一回碰到茶猿,不知道要怎么应付,也不晓得哪里得罪它们了,居然对我们穷追不舍。我看木清香都没法子了,索性听梅子茶的话,撒腿就跑。李小北乐呵呵地看着身后的茶猿,没想到我们真的会跑,等我们跑出十对米,他才意识到处境。

落荒而逃几分钟,我隐约地看到森林的尽头,那里有一座黑色的建筑,可能就是地图上的第一座路标。可是,大批的茶猿已经赶上了我们,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它从树上跳下来,大概几天没吃饭了。我不想变成秃子,奔逃时都没敢张嘴,即使喘气再大,也只用鼻子呼气。我的脖子还疼得厉害,茶猿现在找上门来,我不禁怒火中烧,正愁没处发泄。

当茶猿重重地落到我肩上时,它立刻用腿夹住我的脖子,而我的脸则尴尬地对准了它那个隐秘的部位。我恶心地一头往老树上撞,茶猿躲闪不及,被撞得头破血流。我刚脱险,起身一看,其他三人也被茶猿缠上了。这50多只茶猿铁了心要弄死我们四人,我心想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正想跑过去帮忙,一只茶猿又从树上跳下来,抓了我一脸的血痕。

茶猿特别精明,从树上跳下来,专往人的面门袭击,让你晕天转地地啥也看不见。我如无头苍蝇地乱撞,想要把茶猿弄下来,忽然压在我头上的茶猿就松开手掉在地上了。我抹了抹脸上的污秽,再往倒在地上的茶猿一看,它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雪地上染了一大滩橙子色的血液。

我把茶猿的身体翻转,原来它身后被人刺了一刀,正中要害部分,难怪会忽然倒下。再往其他三个人看去,木清香已经摆脱了茶猿,是她甩出刀子救了我。我还以为木清香手无缚鸡之力,哪想她狠起来也不输他人,刀子甩出去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李小北和梅子茶脱困后,光顾着为木清香鼓掌,却忘了给木清香递刀子。

那些茶猿都跳出了树上,有几只不服气,想要跳下来再行凶。它们还没跳到地上,木清香就一把刀飞过去,正中茶猿的胸口。可是,这毕竟不是小李飞刀,木清香手上的刀总有用完的时候。我们此行只准备了十多把刀,飞完后就没得飞了。我见状就把茶猿尸体上的刀拔出来,然后抛给木清香,但她没有继续下杀手了。

“怎么不继续了,把它们统统杀光吧。”李小北兴奋道。

“李兄弟说得对,要趁胜追击啊!”梅子茶不甘心道。

木清香摇头道:“算了,何必赶尽杀绝。现在它们受了惊吓,暂时只敢留在树上。快把刀拔出来,这些刀不能丢掉,以后还会有用处的。”

我早就把十五把刀全部收回来了,往雪地上擦赶紧后,又全给木清香收起来了。除了那十五把刀,我们三个大男人身上也有刀,甚至有土枪。可刚才的情况紧急,谁也没想到要用枪,当梅子茶想到要掏枪时,茶猿已经把他的枪都夺去了。看梅子茶掏枪速度那么慢,即便枪没被枪去,他的枪法也烂到打不中茶猿,反而会打到自己人。

收拾好后,我们赶紧撤,连茶猿的尸体都顾不上了。山里有些野兽会在雪天出没,它们如果饿了,自然会把那些尸体吃掉。我一边走,一边惊奇地问木清香,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以前居然从未显露过身手。木清香宠辱不惊,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简单两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

以前,小姨不让木清香随便出入深山大宅,自然有其道理可讲,并不是一味地蛮横霸道。在深山隐住,野兽才是山里的主角,一个小姑娘在山里乱跑,不被野兽叼走才怪。每当闲暇时,小姨总会逼木清香练刀功,现在想想真是大有用处,否则我们早被茶猿扒皮抽筋了。

我回头看了看茶猿,它们都畏惧地留在树上,没有再敢踏雷池一步。木清香没有杀绝,也是因为手里的刀不够,几十只茶猿如果都跳下来,只有千手观音才能对付。木清香叫我们比回头了,茶猿现在的惧怕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还会追上来。这一次仅仅震住了茶猿,如果还有其他帮手跟过来,那木清香也没有法子的。

很快地,森林的出口就逐渐清晰,而第一个路标随之映入眼帘。那是一座石牌坊,和蒙顶山里的阴阳石麒麟牌坊一模一样,有一瞬间我还以为走回蒙顶山了。所谓牌坊,其实是一种由棂星门衍变而来的建筑,开始用于祭天祀孔,后来的意义就变广了。也有一些宫观寺庙以牌坊作为山门的,还有的是用来标明地名。

在蒙顶上的五岭之间,那里是皇茶禁地,阴阳石麒麟牌坊就是皇茶园的大门。石牌坊是用红砂石雕砌的,但由于风吹日晒,红砂石早就变成了黑砂石。石牌坊前有一个青石屏风,刻了阴阳石麒麟。这块屏风的奇特之处在于无论四季变化,晴日雨天,总是一半干,一半湿,界限非常分明,故而得名“阴阳”。

屏风两旁有石狮守护,它们形态丑陋,形态奇异。大凡世间,卧狮易寻,立狮却少见。那两尊立狮前爪上举,其中有一只被整齐地削去了半边。传说那只狮子不听话,经常去践踏田地,为人削砍,回来即成此状。当然这只是神话传说,不足为信,但也很难想象谁能整齐地切下石狮的一半。

阴阳石麒麟牌坊就是皮制地图的第一个路标,从此进入后,转入一个山谷,再走过一边广阔的山地就能见到那间大宅了。眼前的牌坊与蒙顶山的差不多,只不过被削的石狮左右倒反了,而且牌坊上的字也不一样。快走到森林尽头时,地势就抬高了,还有一条石径拾级而上。我们快步走去,绕过斑驳的石屏风,心急地想看看牌坊上写了些什么。

只见,牌坊正好用朱砂写了“六峰茗殿”,左右两边分别是“一杓清香”、“蒙雾聚神”。牌坊已有地名的功能,我心说莫非木清香以前住的深山大宅,正是石牌坊上写的“六峰茗殿”。蒙顶上按现在的范围划分,自然不囊括这些片山头,但那是后人做的定义。我琢磨了一会儿,也许失踪的第六岭就在石牌坊后面的区域,只不过它不见了,后人就把那座山岭从蒙顶上的定义范围踢了出去。

我正看得出神,梅子茶就惊慌地叫道:“茶猿又追来了!”

李小北边喝酒边催道:“他娘的,赶紧逃命吧,别看这座贞洁牌坊了!”

木清香颇为苦恼,随即把刀握在手上,这场厮杀看来在所难免。我也觉得烦躁,这样追下去到底有完没完了,正想拔腿逃命,又觉得追过来的茶猿不大对劲。就在迟疑之间,其他三人早就走出十米远了,当发现我落在后头,木清香就问我怎么了。我忙叫他们快回来,事情不大对头,先别顾着逃命。

茶猿已追到跟前,原本要朝石牌坊继续扑过来,可现在颤抖地趴在雪地上,头也不敢抬,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