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又一层的黑暗抹在天空,曼笼寨逐渐恢复了平静,雷声没了,风声也没了。廖老二给赵帅喂了一碗开水,呛了几声后,赵帅就清醒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要是赵帅出了事,我可真没脸回去见他父母。赵帅难受地摸着后脑勺,他从床上坐起来,一直咿呀咿呀地叫疼,看他欢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没有大碍。

廖老二放下碗就问:“老弟,是谁打晕你的,你没去偷人家东西吧?”

“啊?”赵帅还没完全弄明白怎么回事,“对了,好像有人偷袭我。”

“你有没有看清楚是谁?”我急着问。

“这么黑的,我怎么看得见……哎哟!”赵帅疼得吐舌头,“他从后面打的,我后脑又没长眼睛。”

“你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老有人要取你性命。”我还是不放心。

赵帅无辜地回答:“我怎么会得罪人,八成是他把我当成了你吧。”

我哼哼地说:“你就嘴硬吧,肯定是调戏了哪家姑娘,人家的情郎妒火燃烧起来,所以要弄死你才甘心。”

问了一会儿,赵帅的确不知道是谁打晕他,而且他头部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我们就没有再问下去。关了灯以后,我们三个人就躺在床上休息,廖老二后来嫌太挤了,他就在地上铺了张席子凑合着睡了。因为赵帅连续被人袭击,所以我担心有人闯进来行凶,所以一直是半睡半醒,天亮以后就觉得头很疼。

第二天,廖老二起了个大早,只有我和赵帅还赖在床上。曼笼寨世世代代种植茶叶,廖老二是茶人,对于茶道他比我们还了解,所以很容易和寨子里的人亲近。曼笼寨在附近种了很多茶叶,他们将茶叶采摘,制作好了后就会拿到县城里卖钱,再换点日用品回来。廖老二很圆滑世故,他找老人们套近乎,只花了一个早上就套取了很多关于妖宅的情报。老人们知道的比年轻人要多,也更真实,因此我起来后就去问廖老二知道了些什么内容。

廖老二依旧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其他老人对于妖宅也不了解,大家都说唯一知道得最详细的只有胡杰老人。廖老二和我走回老王家,老王不在家,赵帅一个人在吃早饭。进屋后,廖老二才神秘地说,他今早并不是没有收获,虽然老人们知道的和我们差不多,但他打听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什么信息啊,不会又是说宅子里有什么妖怪,男妖女妖的吧?”我无精打采地问。

“当然不是了。”廖老二脸色沉下来,“是关于七年前为什么非得把妖宅拆掉的事情。”

我一直对曼笼寨七年前要拆妖宅的事感到好奇,碍于这几天发生了大事,所以一直没有问别人。妖宅又不在曼笼寨里,管它是闹鬼闹妖闹仙,只要不去那里就没事了,犯不着去太岁头上动土。话说回来,叫作莱尔的英国人为什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建宅子,是因为英国人喜欢安静,所以特地选了了那么一个地方?像以前的达官贵人,肯定都把房子盖在城里,只有隐士才会跑到深山。

廖老二知道我很好奇,但他没有马上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真相,而是先问我知不知道梵高的左耳怎么没的。我冷不防被廖老二提问,思维没跟上,一连“啊”了好几声。梵高是世界名人,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画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当然知道这号人物。

梵高的一生极富传奇色彩,他的画作享誉世界,但他的感情世界却不怎么如意。那时,梵高爱上了一个妓女,后来为了向妓女示爱,他把左耳割了下来。谁知道这举动没能赢得妓女的芳心,反倒把妓女吓跑了,梵高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是梵高的左耳的故事。

对于大学生而言,这种风花雪月的故事并不陌生,但廖老二脱口而出,我大感诧异。廖老二看我瞧不起他,因此有点不服气,他说别看他没读过书,但凡有点道行的茶人都不简单,知道的事情比读书的娃娃多了去了。这话倒不是假,因为茶文化博大精深,往往需要通天晓地,知道的越多,对于茶道的帮助就越大。譬如说,怎么制茶,怎么种茶,怎么喝茶,这些知识都复杂得狠,不是一两句话都讲清楚的,往往要触类旁通,因为会涉及到非茶类的文化。

廖老二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终于不再卖关子,把今早打听来的消息抖了出来。原来,十五年前曼笼寨有一对年青男女相恋,一个月不到就马上结婚了,在寨子里成为一时佳话。一次,男人出去卖茶叶,因为暴雨的关系回来晚了一天。不知道那男人怎么想的,忽然就把左耳割了下来,以此证明对女人的忠心,并非他在外面沾花拈草。这个行为看起来很疯狂,其他人一直无法理解,一些也读过书的人就戏称男人是效仿梵高的左耳之事。

可是,事情却没有因此打住,女人在男人割下左耳的当晚就上吊死了。女人上吊的地方不是屋里,而是寨门之上,如同胡杰老人一般,吊死在寨门上。因为寨子是以种茶为生,而且屋子都很矮,所以不需要梯子,寨子里也只有一把梯子。女人用梯子上吊后,梯子就被人烧毁了,以免再有人跟风上吊自杀。

男人看到了老婆死了,他就用借酒浇愁,没到半年就疯掉了。女人死前已经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一直和男人相依为命,生活里也好像再无波澜。不想到了七年前,一件怪事发生,打乱了这个残缺家庭的平静,也让曼笼寨再度沸腾起来。七年前,女人的孩子已经八岁了,他到森林里玩耍时被人打晕,醒来后发现身处荒废的妖宅里。男孩逃回寨子,将这事一说,众人认为是妖怪作祟。在大家的怂恿下,众人就带上炸药,要将妖宅炸毁。

“哦,是这样!”我惊叹道,“没想到这么复杂!李老爹就是那次炸妖宅把腿搞断的吧?”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炸药太假,宅子没炸掉,倒把他的一条腿炸没了。”廖老二一边说一边挠小腿。

“那……小男孩现在也该15岁了吧,他老爸还在不在?”我紧张地问,心想不会也死了吧。

廖老二停住挠痒的手,他抬头对我说:“你见过那孩子的,就是你说的小黑啊,他老爸跟赵帅一个姓!”

赵帅刚起床,正在打哈欠,听到廖老二提起他的名字,他就走过来问怎么了,是不是背后说他坏话。我正在兴头上,简单地把刚才的事跟赵帅说了后,就让廖老二继续讲。原来,小黑的老爸15年前就疯了,因为一直被锁在屋里,所以我们到现在也没发现有这么一个人。小黑爸才30多岁,大好青春就这么浪费掉了,就因为一段孽缘。

我听完廖老二的话,就故意损赵帅,叫他小心女人,不然也会和小黑他爸一样的结局。赵帅不屑一顾,他自认眼光独到,不会找错女人。廖老二看大家都起床了,老王又出去弄他的茶叶了,于是就商量着要不要把小黑抓起严刑拷问,七年前在妖宅里看到了什么。就算妖宅里有妖怪,它把小黑打晕后拖到宅子里,怎么可能不把小黑吃掉,反而让他回去叫人炸掉它的老窝。

我当然也觉得七年前的事情不简单,但小黑天真无邪,不像是有城府的人。赵帅对小黑的印象不错,昨天他们被老虎追,小黑一直舍身相护,所以他认为小黑不会撒谎。廖老二无言以对,他说既然不是小黑撒谎,那打晕小黑的人一定有问题。可惜没人知道那人是谁,又为什么盘踞在妖宅里,搞不好金瓜人头贡茶已经被那人抢走了。

“我操,不会吧,你可别吓我。”我和赵帅异口同声。

“我只是猜测,不过应该不会,我总觉得小黑那事和小赵你有关系,打晕你们的可能是同一个人。”廖老二推测道。

“你怎么知道?”我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为什么要打晕小黑和老赵都没弄明白,他们完全不是同路人,有什么交集点?”

“他们都姓赵啊。”廖老二随口说道。

我连连点头说:“对啊,小黑爸姓赵,那小黑也肯定姓赵了,难道凶手对姓赵的人恨之入骨,所以才……”

“所以个屁!”赵帅打断我们,生气地说,“越扯越远了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金瓜人头茶找到,管他是谁敲晕我的,找到茶叶咱们就马上走人,他爱敲谁就敲谁去。”

我想赵帅说的也对,寨子里的事情看似简单,其实很复杂,我们别没事找事的。此行只为了金瓜人头贡茶,其他的一概不理,免得惹出事端。廖老二是生意人,比我们精明多了,他更不想淌这趟浑水,只是为了更快找到金瓜人头贡茶才会如此费心。今天李秀珠要把她老妈下葬,我们要跟着去祭拜,所以只好明天再去妖宅走一遭。

计划定下后,老王气冲冲地走进来,嘴上还骂着粗话。我问老王怎么了,是不是和谁吵架了,要不要咱们给他出出气。老王叹气地说,胡杰老人死后,寨子里的人想派出去县城里的派出所报案。可是县城和寨子间的距离远,只有他的拖拉机是机动交通工具,所以大家想让他开车去县城里。谁知道老王刚要去开车,却发现拖拉机的四个轮子都被人扎破了,已经无法开动了。老王又没有备用胎,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车,他不仅不能去县城里报案,也不能把寨子里的茶叶再托运出去。

“你也知道,那天我在路上翻车了,茶叶已经湿了,本来想烤干后再去卖的,现在去不成了。”老王烦躁地说。

廖老二接话:“那怎么办啊,总得去县城里买轮胎吧。”

“已经叫一个小伙子去了,我老了,脚力不行了,还没走到县城就先晕倒了。”老王惆怅地说。

“老当益壮嘛,年轻人也不一定比你走得快。”赵帅哄人似地说。

我本也想奉承几句,到时候离开曼笼寨,好让老王送我们出去。当时我们是走到寨子的,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那时搭老王的拖拉机就省事多了。想到这里,我就没有挑好话说,只问老王是不是以前也有人扎胎。老王说从没这事,寨子里的人特老实,怎么会干缺德事。何况拖拉机是寨子唯一的交通工具,爱惜车子都来不及,谁舍得扎破轮胎。

“会不会是凶手不希望你去报案啊。”赵帅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我们四人面面相觑,如果真有人不希望报案,那派出去的小伙子可能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