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随着秋风摆动,像是女人的啜泣声,蛊惑着我走进破败的大楼里。我觉得脚下黏黏的,似是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有一堆黑色的黏液,旁边有很明显的火烧痕迹,连附近的松树都染黑了。

“这是……”我呆住了,心说,“这不会就是吴阿公被烧化的地方吧?”

地上厚厚的黑色黏液,有许多蚂蚁和苍蝇在趴,还有一些骨屑。我刚才光顾着看那栋隐没在松林的卫生楼,竟没注意到地上的情况。我恶心地刮掉脚上的黏液,退了几步,有点想呕吐的感觉。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黏液可能混有油脂,到现在都没消退。这绝对是犯罪证据,远比我收到的信要可靠,警察不可能在认为是恶作剧了。话说回来,那名学生在信上说,杀死吴阿公的人是林老虎,可林老虎当时被围捕,他哪来的汽油和时间在这里烧尸体,万一烟火被人看见,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既然烧化尸体的地方被找到了,那么附近的卫生楼肯定也有问题,不然姜琳以前不会到这里拍摄。只不过,欧阳新给大家看过一组照片,房方方是在教学楼摔死的,为什么姜琳的内存卡里,会有房方方在另一处出事的照片,难道一个人能死两次?

我总觉得答案在那栋楼里,着魔似地想走进去,包朱婆就在松林深处回喊我。一连喊了几声,我才清醒过来,赶忙停住了迈进大楼的脚步。现在天快黑了,我要是一个人走进去,万一林老虎藏身在里面怎么办?这里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所,避风遮雨,又没人知道。我怕里面真的有人,不敢在楼外回答包朱婆,于是就慌忙地跑回松林里,跑远了才答应包朱婆。

过了一小时了,包朱婆采了许多松树菌,拿起镰刀在林间刮来刮去,看到我跑过来,她还笑我是不是害怕。我没敢告诉包朱婆,在松林里发现了卫生楼,以及烧化尸体的现场,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承认包朱婆的说法。接下来,大家又采了半小时,当秋风越吹越冷,村民才陆续走出松林,结伴从老马场走回村子里。

在路上,我好几次拿出手机看了看,这一带真的很偏僻,手机信号时有时无,移动做的广告多半是骗人的。我刚才没在卫生楼前看过手机信号,但那里比老马场还要偏,估计手机在那种地方起不了作用。我计划着,要不要晚上就叫欧阳新他们一起来卫生楼一趟,大家找这栋楼找了那么久,肯定坐不住了。

等我回到了学校,将松树菌放下后,立刻就把武陵春和欧阳新叫到宿舍里,讲了我的发现。他们的反应跟我一样惊讶。不过刘琴不主张今晚就过去,一方面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另一方面夜里去那种地方,实在太吓人了。其实我胆子也不大,叫我夜里去松林,比去老马场更恐怖。可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总不能一直不去,让卫生楼在松林里趴着。

欧阳新想了想,便说:“天快黑了,先把晚饭解决再说吧。今晚肯定不能过去,要做好准备,不能鲁莽。”

“起码要准备几把刀,或者铲子,当武器!”刘琴怕道。

“你怕就别去嘛。”武陵春没好气地说。

“准备点东西是应该的,你们谁能打得过林老虎?再说了,一个多月前的那晚,你们不记得有人开过枪吗?”我低声道,同时听了听宿舍外的动静,就怕有人偷听。

争执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大家才达成共识——等到周六没课了,我们白天去老马场旁边的那片松林,不能在晚上时去。我们对那边的环境不熟悉,很容易迷路,手机的信号又不好,不方便求救。再者,白天的光线充足,拍照效果比晚上的要好,我们可以拍下证据,作为日后报警之用。更重要的是,松林里的情形很渗人,白天去的话,我们胆子大点,到了晚上就疑神疑鬼,哪有心思办实事。

接下来,我就把松树菌洗干净,煮了一锅鲜汤,分着给每个人盛了一大碗。松树菌的清汤很香,不用放肉,只放点盐就能让肚子呱呱叫了。我们四个老师相互苦笑,没有肉的日子里,只能吃这些所谓的山珍了。这一晚,我还要给王小龙补课,所以匆匆地洗了澡,7点一到就在灯火通明的教室里等村长把儿子送来。

约摸过了10几分钟,王村长还没将儿子送来,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不禁地有些害怕。室内虽然明亮,但室外黑暗,似乎有许多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窥视着我。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人,我就想起房方方在教学楼摔死,外面有栏杆,她是怎么摔的?难道房方方想不开,走动楼顶跳了下来,和王小龙一样?

根据欧阳新的说辞,那晚房方方坠楼身亡,姜琳发现大雨将至,于是提前拍了现场照片,就怕大雨将证据全部冲走。可惜,证据被冲走了,警察也因此草草结案,并没有查出凶手。如今,我们找到了第二栋卫生楼,但愿楼里有房方方出事的证据。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下,差点吓死我。我接通了电话,王村长就在电话那头抱歉,说王小龙不肯补课,似乎不愿意见到我。我虽然有些疑惑,但仍礼貌地说没什么,等到王小龙准备好了再补课也不迟。挂了电话,我坐在讲台上就想,会不会王小龙因为一个月前的事不好意思见我,还是盒子的主人仍在威胁他?

我叹了一声,关上电灯就走下教学楼,途中几次觉得身后有人,不停地回头张望。就在这时候,我看到漆黑的天际有橘红色的光亮,像是夕阳那般。可现在都已经7点半了,夕阳早就过去了,那边怎么会有火光,该不会起火了吧?!

果然,我刚发现这个情况,张校长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喂,唐九月吗?你出来一下,村子里的大人要去松林救火,你们几个老师把学生看好,不要让他们跟去。村长已经叫县城的消防队赶来了,你们也别乱跑!”

松林起火了?

我深吸一口气,怎么这么巧,难道有人想破坏卫生楼以及烧化尸体的现场?这事我才刚给大家说起,今晚松林就起火了,巧得太夸张了,我们四个老师之中,肯定有人走漏了风声!靠火灾掩盖犯罪事实,这招真的太绝了,与四年前的马场村火灾如出一辙!

我来不及多想,马上奔回宿舍,把其他三个人叫出来,到村子里去安抚被惊醒的学生。欧阳新听说起火了,脸色一变,和我想到一块儿了,要是大火控制不住,我们好不容易发现的证据就要被烧毁了。可惜我们要安抚学生,不能让他们趁着热闹,到处乱跑。不过,松林那边离村子太远了,大家不可能挑水过去救火,村子里也没灭火器,火势很难控制住。

我懊悔地想,要是今天在松林里拍照就好了,可惜一时慌张,竟把这事忘了。等到村子里的人聚拢了,我心一横就混进救火的人群中,想要到松林那边看情况,起码要去大楼看一眼。这一次,我谁都没有叫上,因为我越来越怀疑,那三个人中有人泄露了秘密,否则不可能几次都那么巧,让人赶在前面,销毁罪证。

在路上,我看见了包朱婆,大家奔跑着赶往松林,有人就猜是不是采松树菌的人抽烟了,把松林点着了。下午时,那么多人采松树菌,肯定是其中一个人干的,因为平常没人会去那边。我这时才想起来,难道真是巧合,不是有人故意破坏证据?无奈我已经跑远了,没时间回头去跟欧阳新他们商量,反正救火的人那么多,在松林里也没什么可怕的。

老马场附近没有河流,大家跑去那里,其实没有多大用处,只能隔岸观火。我听其他村民说,王村长联系了县城,柳州方面安排了直升机过来救火。我跑到老马场时,火势还不算大,大家拿起铲子,在旁边挖点泥土,将火一点点地扑灭。我仗着人多,胆子慢慢大了,拿起手电就一个人钻进松林深处,凭着感觉去找回白天见过的卫生楼。

大火并不是从卫生楼那边烧过来的,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八成真是村民抽烟,不小心把松林烧起来了。可我跑了几百米,远离了火海后,竟听到奔跑的声音。风吹得很厉害,但奔跑声和风吹声,我还是能分辨的。我七上八下地关掉手电,蹲下来望着昏暗的四周,以为会看到野猪,不想却看见有一个人在松林里跑着。

“谁啊?火海又不在这边,那个人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我颤抖了一下子,惊讶地想会不会见到凶手了,现在跑到卫生楼的人不可能与案子无关。

我悄悄地在黑暗中跟去,只见那个人跑到了一条小路里,路的尽头就是那栋卫生楼。那个人好像没发现我,尽管刚才我开了手电。我在后面看到那个人跑到小路上,接着头也不回地奔进了杂草丛生的建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