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得冷汗直冒,“零式机”居然追出来了,这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身为报务员的韩小强着急地通知友机,可是一架飞机都联系不上了,从刚才开始也跟地面导航站失去了联络。这并不奇怪,飞机上的仪器因结冰失灵,只要越过冰雾,还是有机会与友机和地面导航站取得联系的。

韩小强急得手忙脚乱,眼看“零式机”越来越近,C-47随时都会被它们击落。格雷刚才因天气而苦恼,发现日机追在后面,顿时又来了脾气,硬要周旋下去。我知道在这样的范围内,“零式机”能轻而易举地拿下我们,何况三打一,我们没有胜算。当我回头看了胡亮和张一城,他们正恼火,为什么没有把炸弹带到飞机上。

这里要解释一下,我们不能带武器的原因,除了C-47不是轰炸机,那就是在返航时要运输物资。大家都知道,飞越“驼峰航线”不容易,凡是能装东西的地方都会被塞满,哪里还容得下炸弹。再说了,炸弹如果没准备到一定的基数,光凭几颗炸弹起不了作用。而且飞机在挂架和弹舱里带炸弹,降落时很危险,极易发生爆炸。到时候别说没击落敌机,自己反被炸成碎片。

张一城脱掉氧气面罩,大骂:“他妈的,别跑了,我们回头撞他们,死也要干掉一架日本鬼子的飞机!”

胡亮见状制止,把氧气面罩塞回张一城手里,做了个镇定的手势。情况紧急,没人能支援我们,张一城不愿意死得窝囊,硬把氧气面罩又扔掉。韩小强一直在呼叫友机,时间一长,他的脸就变成了酱紫色。我回头看了一眼,尽管舱内不明亮,但发现了韩小强的问题,于是摘下面罩叫胡亮去提醒韩小强吸氧气。

一时间,张一城暴怒着要撞“零式机”,胡亮大声叫韩小强吸氧,格雷高念英文,C-47里像开舞会一样。我无可奈何地望这情形,想要叫大家安静一点儿,敌机就在我们屁股后面呢。果然,话没说出口,“零式机”悄然而至,有一架已与我们的C-47平行了。黑夜里,我隔着结冰的挡风玻璃,惊恐地望着外面的“零式机”,以为另外两架要在后面开火了。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们大感困惑,C-47的吵闹声也嘎然而止。

与C-47平行的“零式机”根本没停留,我刚望过去,它已经飞到前面去了。后面的两架“零式机”也冲上来,呼啸而去,完全不理会我们这架可怜的C-47。对于这情况,我们都傻眼了,想不通日本鬼子肯放过嘴里的鸭子。奈何他们速度快,我们的C-47又出了问题,一下子就落在后面,“零式机”眨眼间就看不见了。

格雷顾不了这么多,飞机出现暂时性的故障,如果不能解决结冰的问题,就算日本鬼子不杀回来,C-47也要坠毁。张一城恨恨地坐下,又把氧气面罩戴上,刚才他气急败坏地大骂,脸色也变得和韩小强一样的酱紫色了。我回头看胡亮,他还在劝韩小强吸氧,但韩小强根本不听话。

胡亮看劝说无用,干脆来硬的,一边强行给韩小强戴上面罩,一边说:“你不戴,老子就把你丢下去!”

韩小强想反抗,可他哪里是胡亮的对手,面罩马上就被戴上去了。胡亮完成了任务,马上坐回位置,自己也把脱掉的面罩戴上。可是,韩小强等胡亮走了,又把氧气面罩脱下,比牛还顽固。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方便过去劝他,只能回头大喊放弃吧,现在联系不到任何人或者友机了。

张一城戴着面罩,声音不清地说:“你由着他吧,这是他的本职,不让他干,等于杀了他!”

我嫌戴面罩麻烦,脱掉后向后叫道:“喂,韩小强,你不想活了?”

胡亮不情愿地又起身:“让我打晕这小子,然后给他戴上,看他还敢不敢摘下!”

韩小强看见胡亮走过来,急得摆手阻止,可他缺氧后说不出话来了。尽管我们的高度不断下降,但在冰雾里,空气像被抽得一干二净了。格雷只知道“你好”、“我爱你”、“再见”九-九-藏-书-网这样的中文,对于我们在舱内的喧哗声,他根本听不懂。闹了半天,格雷才明白问题出现在韩小强身上,可他要驾驶飞机,不能帮忙,只能干着急。

胡亮帮韩小强戴上面罩,还没走开呢,韩小强又摘下来了。这可把张一城气坏了,我也有些恼火,发脾气要看时候,现在不把命留着,到时候谁来帮我们报务。韩小强看见两个大汉围在旁边,终于急得喊出了一句话,他嘶哑道:“你们别干扰我,刚才有人联系到我了!”

张一城意外道:“谁?谁联系你了?”

“不清楚,刚才你们干扰我,我还没能回应!”韩小强呼吸急促道,“应该我们飞在前面的人发过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我好奇地回头问。

韩小强喘个不停,实在不行了,他才主动戴上面罩,过了一会儿才告诉我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就在“零式机”飞到前面时,韩小强的耳机中传来了一起出发的同伴们传来的求救信号。可我们的C-47已经发不出信息了,接到求救信号也是一瞬间,根本没能听出友机发生了什么事情。韩小强约摸算了一下,当时求救的超过了7架飞机,也就是说一起飞出去的14架飞机有一半已经出事了。

“他们说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我不安地问。

韩小强没听见,胡亮又帮忙重复了我的问题,然后韩小强才回答:“他们都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了,你们知道,这样飞行很危险的。我想你们更知道,如果这么多架飞机同时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那意味着什么吧?”

我听后心一沉,这下完了,果真出大事了。韩小强说得没错,这事的严重性,我们五个人都很清楚。虽然韩小强估计有7架飞机呼救,但其他6架飞可能机也出事了。14架飞机同时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类似的事情在三个月前也发生过,当时有12架中美运输机在空中执行任务,可地面导航站因日军突袭被迫关闭,短短十几分钟就造成了一场灾难——12机飞机全部失事,飞行员无一生还,而杨宁正是其中一位飞行员。

韩小强以前就是地面报务员,马上想到地面导航站可能被日军袭击了。这样一来,在空中执行任务的飞机就如同盲人没了拐杖,在此情况下,没有一架飞机能够平安返航、到达、降落。张一城火大了,大骂难怪刚才就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还以为是飞机结冰引起的。胡亮还算理智,分析地面导航站被关闭情有可原,不然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那就选择把我们‘损失’掉了?”张一城不甘心。

“算了,现在你难道还要跟地面上的负责人评理?”我回头说,“快戴上氧气面罩吧。”

胡亮拍了拍韩小强的肩膀,说道:“韩小强,先戴上面罩吧,如果再联系到其他队友,你就做个手势告诉我们。对了,你也试一试能不能主动联系他们,要通知日本人追出来了,提醒他们避开。”

韩小强点点头,终于听话地戴上面罩,飞机上暂时恢复了平静。我看了看无线电定向仪,C-47还在航线上,可谁也说不出到底飞到哪个位置了。我看到舱头的挡风玻璃内壁结冰了,这可了得,虽然不能与导航站联系,但不可以连路都看不见了。其实,不止挡风玻璃内壁结冰,舱内的每一处都结冰了,C-47已经变成了一个飞行的冰库。

我脱下手套,拧开了一瓶酒精,倒了点酒精在手掌就去抹挡风玻璃。本想借此融化冰霜,以方便我和格雷看到外面的情况,可酒精的发挥速度太快,寒气侵蚀,我吓得将手缩回来,但仍被撕掉了一小块皮肤。按常规,我们不该这么快遇到结冰问题,因为根本还没真正地到达“驼峰”——喜玛拉雅那一带。只有到了那边,结冰现象才会如此严重。

这时,我还没来得及把酒精瓶盖上,飞机就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震颤,就像被炸弹击中一样。震颤维持了数秒,我手上的酒瓶瓶早就脱开了,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酒精也洒遍舱内。张一城马上想到,是不是“零式机”又回来了,刚才不会被击中了吧。可胡亮看了看舱内,到处都好好的,没有穿孔,也没有冒烟起火。

挡风玻璃全蒙了一层浓浓的灰色,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我望了身旁的格雷,却见他惊讶地大叫:“40 thousands feet!”

这句英文很简单,是“四万英尺”的意思,我扫了一眼操作台上的仪器表,猛然间和格雷变得一样惊讶了。妈呀,C-47现在的高度居然达到了四万英尺,也就是说飞到1万2千多米的高度了。这绝对是C-47无法到达的高度,平常连8000米都飞不到,怎么可能飞到1万2千米。我们刚才还在往小掉,都跌破3000米了,现在居然一下子就到飞1万2千米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怪事,我和格雷迷茫地对视一眼,俩人语言不同,想的却一样:四万英尺是不可能到达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