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横了我一眼,冷笑道:“不教你,我叫住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漂亮的大姑娘,逗着你好玩啊?”

我闻言虽然窘迫,却大喜过望,也没有注意老乞丐的调侃,这尸毒折磨得我日夜不安,今天有幸能够听到解毒方子,岂能不喜。一瞬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老乞丐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问道。

“徐逸然!”我忙着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本人也是学医的吧?”老乞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片刻,再次问道。

我忙着点头,这老乞丐好像很是了解我啊?可是我却是一点也不认识他。

“我这个乃是上古偏方,历代单传!”老乞丐嘿嘿怪笑道。

我闻言,顿时就头大了,难道说这个老乞丐竟然想要收我为徒?师父虽然不在身边,就算我另投师门,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但是,师父待我不薄,甚至可以说,我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全赖师父一手教导,就连我中了尸毒,也是师父刻苦专研,找出来的压制毒性的配方,让我苟延残喘至今。

那老叫花子见着我不说话,当即嘿嘿怪笑道:“所以,这个偏方不能轻易给你的,你必须得给我做些事情……”

“不知道老人家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的?”我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要求我拜入他的师门,做些别的事情倒是好办。

“牛家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老叫花子道。

“哦?”我一愣,医者父母心,焉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为什么?”我诧异地问道。

“你应该知道那老头子不是什么病吧?”老叫花子摇头道。

我愣然,难道真是我怀疑的那东西?刚才诊脉的时候,我就心中起疑了,只是想着牛老头已经年迈,谁吃撑了去找一个老人下手?

老叫花子又道:“你既然知道,你还插手做什么?”

“虽如此说,若是能够医治,我还是想要试试的,若果真不成,一来是我学医不精,二来也是老人家的命,怨不得人。若是因为老人家病得古怪,我就置之不理,这不是我的为人处世之道。”我轻轻地摇头道。

“算了,你既然要管,我也不管你的事情,只是警告你,下手的那人可不是善于之辈。”老乞丐道。

“是,多谢老人家提醒,倒不知道你老人家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的?”我忙恭敬问道。

“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老乞丐问道。

我忙答道:“还有年迈的姥姥!”

“你回去找个人照顾姥姥,半个月后来这里找我,陪我出去走几天,我自然会给你药方。”老乞丐说着,也不管我如何,已经哼着莲花落,向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被老乞丐这么一打岔,我倒也没什么心情再找什么医术,当即转身向回走。只是两条腿走路终究比不上牛家的吉普车,直到日不西山,才赶回村子里。

姥姥还是和往常一样,懒怠动,只喜欢坐着,二丫头的一张丑脸,越发显得狰狞可怖。我为着换取老乞丐手中的药方,五天后要陪着他出门一趟,也不知道时间长短,这丫头的一张脸,越耽搁越是难治,倒不如趁早儿给配药医治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思。

我嘱咐二丫头,明天一早过来给她医治脸上的鬼面蛇蛊,二丫头听了,欢天喜地地去了,晚上我照顾着姥姥睡下,就赶紧开始动手配置药物,二丫头脸上这鬼面蛇蛊,不是一剂药就可以奏效的,因此我必须把要用的药全部配出来。

这一忙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我困得不成,打了个哈欠,正欲收拾药草睡觉,不料却听得房里姥姥大声嚷了起来——

我吃了一惊,忙向姥姥房里冲了过去,拉开灯,只见姥姥惊恐万分的瞪大眼睛,瞧着我。

“姥姥,姥姥——”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姥姥这眼神完全没有焦距,姥姥年迈,眼睛是不成了,但姥姥并没有瞎,“姥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小然……小然……有鬼……房子里有鬼……”姥姥拉着我的手,惊恐万分地说道。

“姥姥,你做噩梦了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摇动姥姥,意图让她清醒过来。

“没有!”姥姥连连摇头道,“我看见了,有鬼……拿手电筒照着我的眼睛,把我的眼睛都照花了,小然,你把灯打开,让我看看你……”

我抬头看着吊在房子中央一盏黄昏的灯泡,虽然光线昏暗,但毕竟有灯,还是可以看到的,为什么姥姥瞪大眼睛居然说看不到我?

我心中无限狐疑,当即伸手在姥姥的面前晃了晃,果然,姥姥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姥姥瞎了!

这个意识窜入脑海中,我顿时就惊呆了,联想着刚才姥姥说的话,顿时大惊失色。

“小然,快点开灯,那个鬼又来了,又拿电筒照我眼睛了,小然……”姥姥死命的掐着我的手——掐得我感觉手腕都要断了。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我知道那不是什么鬼,而是姥姥神光尽散了。人到年迈时,身体的各项组织机构都逐渐衰老,这世上没有不死药,人早晚都是要死的,而某些人死于病痛,死于意外——这些都属于非正常死亡。

而另外一种人,就像姥姥这样,不属于非正常死亡——他们是老死的,他们并没有什么病患,只是身体各项组织机构衰老,不得不死,俗称老死。

人最大的幸福,自然就是没病没痛的老死,可是老死也是一种痛苦……体验着全身各项组织机构一点点的衰老,静静地等候死亡的来临。

我知道姥姥已经瞎了,眼中神光一散,就意味着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不过就是这么一两天问题罢了。

虽然没有任何医书关于神光尽散的记载,但我从师父口中却是得知,人老年迈的时候,最后会所有的精气神全部集中在眼部,人会感觉像是被强光照住,先是眼睛瞎掉,随即——老死!

具体地说,神光一散,那就是老死的症状,当然,也不一定所有老死的人,都会散尽神光。

姥姥很是痛苦,也很是惊慌失色,我伸手按住姥姥,摸出一根银针,迟疑了片刻,才对着姥姥的黑甜穴刺了下去。

看着姥姥静静地睡了下来,我呆呆出神,跌坐在姥姥的身边,僵坐了半夜。

只等到外面鸡叫了两遍,我才如同是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忙开门出去。我得去镇子上打个电话给父母亲,让他们尽快赶回来,也许还可以见着姥姥的最后一面。另外,我还要找村子里的老人,准备筹办丧事,我家不同人家,没什么人,如果不尽早料理了,只怕事到临头,忙乱不堪。

我在村子里面人缘好,找人帮忙自然没什么麻烦的,只是二丫头的鬼面蛇蛊的医治,却不得不又要向后延迟。

我匆匆赶到镇子上,跑去镇政府借了电话,拨通了父母亲的号码,只是出乎意料,电话那头,久久也没人接……

我在镇子上磨蹭了半天,拨了无数次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接听,最后瞧着无奈,只能委托镇政府的一个工作人员,告知他原委,求着他到晚上再打我父母的电话。

正如我所料,姥姥没有能够撑过两天,就在一个黄昏时分,安然地去了,而我的父母,依然音信杳无。

我守着姥姥,放声大哭,想着从此以后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父母亲明显是不会回来了,哪怕是姥姥过世,他们都不愿意回来看上一眼,而我这个人,似乎已经被遗忘。

我想起了留书离开的师父,再看看姥姥,为什么这世上对我好的人都离我而去了?在村长的料理下,忙着打仓开吊,三日后,姥姥被孤零零的埋在了一座山坡上,而世上也剩下了我这么一个孤零零的人……

姥姥的丧事过后,前院子的围墙已经破旧不堪,我便想要请个砖瓦匠,修缮一番。姥姥过世了,我还活着,总还是要住的。

村子里唯一的砖瓦匠,就是村长家的大儿子张铁汉,手艺活不错,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几个壮小伙过来,准备先把残破的围墙拆了,重新打上。

不料在拆除围墙的时候,却从围墙里面拆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棺材,当时张铁汉就变了脸色——几个请过来帮忙的小伙子只当什么稀奇事情,都围过来看。

“徐大夫,这可大大的不好啊!”张铁汉看着我,黑着脸道。

我看着他摆在砖头上只有巴掌大小的棺材,心中明白,山村人都讲究这个,迷信得很,我这个房子也着实有了些年代,大概是姥爷手中盖的,久经风雨,找就残破了。

如今我家刚老了人,又从围墙的砖面里面弄出来这么一个玩意,谁心里都有些发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