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话,她突然止住了,她听到了一个声音,“笃——笃——”就像是空荡荡的走廊里,人走路的回声,“笃——笃——”巴哈尔古丽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袁森和杨健教授,“你们……你们也听到了吗?”

几人沿河而下,怕周围还有那种红蚂蚁,索性先在水里走远一点再说,越往前,河水流速越快。河流转了一个弯,水流突然急剧加快,人在水里连朝另一个方向挪动一下都不成。

袁森叫道:“是瀑布啊!”

水势下降的幅度变得更快,前方又拐了一个弯,三人的身体突然急剧下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水声,几人都觉得全身要被挤压爆了一般,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物,灵魂都要被挤出窍了。

袁森当先被冲出水潭,意识朦胧中感觉到巴哈尔古丽正朝前面旋涡里靠,忙伸手抓住她,用尽浑身力气将她扯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游到岸边,抓住岸上的一棵小树上岸。

袁森一上岸就沿着河流走到水潭边上,那水潭不算大,不超过100平,但是里面却有几个大旋涡,让人看了心生胆怯。

他盯着水潭半天,可是连杨健教授的影子也没见到,耳边依旧雷声隆隆,瀑布从数十米的高空跌落而下,在水潭砸出十几米范围内的水花。袁森大叫起来,“杨教授——杨教授——”

水声隆隆,袁森的声音根本就散不开,而水潭中的几个大旋涡还在兀自旋转,登山包里散落的物品都被旋涡吸了进去,转瞬不见。

袁森心中一紧,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他围着水潭走了大半圈仔细观察。这里是一个大峡谷,瀑布下来的河流不知道流向何处,峡谷三面岩壁高达数十米,几乎可称天险,即使有现代化的攀岩设备也很难攀上去。

袁森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小心地绕过旋涡,绕到瀑布附近,加力作势想冲到瀑布后面去。瀑布从十几米跌落,冲量巨大,袁森身子刚靠近水柱,整个人就被撞开,冲向河岸。巴哈尔古丽已清醒过来,在河边看袁森就要撞到河岸的石头上,忙伸手去拉。没想到河岸旁边还有暗涡,袁森被瀑布撞得晕头转向全身发软,又沦入旋涡,整个人就觉得天昏地暗,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陷,巴哈尔古丽抓着袁森的手,也被带了下去。

整个人没入水里,压力越来越大,地下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强,袁森的身体简直就要被扯碎撕烂,意识朦胧又恐惧得清醒。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袁森觉得有什么东西挂住了他的衣服,更确切地说,是一只爪子。那爪子先抓住他的衣服,然后拦腰截住,硬生生地把他往侧面拽。袁森恐惧至极,又无能为力,他怀疑抓他的可能是水猴子,也就是水獭。那种动物在水里力大无穷,十来个壮男都不是它的对手,而且此物把人拉下水就喜欢往人嘴巴里塞泥巴,直到噎死。

袁森竭力挣扎,这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别乱动,是我。”袁森心中一松,被杨健教授放在地上,巴哈尔古丽也湿漉漉地被放在袁森旁边。

这里是一个山洞,长宽高都不过一米多一点,洞里有一股生硬的潮味,人闻了就想干呕。袁森奇道:“杨教授,你从瀑布上直接掉进这洞里的吗?”

杨健教授向袁森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熄灭了打火机,轻声道:“不要说话,这洞里诡异得很!”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一贯见到的杨教授都是一副冷静严肃的学者派头,说话有条不紊,哪里瞧过他这副样子,心里又是奇怪又是紧张。

袁森刚要张嘴,杨健教授小声道:“你听——”

滴答——滴答——

巴哈尔古丽懒洋洋地说道:“不就是滴水吗,这里有这么大的水洞,也很正——”

接下来的话,她突然止住了,她听到了一个声音,“笃——笃——”就像是空荡荡的走廊里,人走路的回声,“笃——笃——”

巴哈尔古丽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袁森和杨健教授,道:“你们……你们也听到了吗?”

两人都点了头,他们此刻的心情也跟巴哈尔古丽一样,又是奇怪又是恐惧。难道这个山洞里,还有别人?

四周一片漆黑,“笃——笃——”三人蹲在洞里,不敢挪动,可是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笃——笃——”就像是电影恐怖片里的慢镜头,恶鬼出场的前兆。

袁森深呼吸,缓缓从登山包里抽出军匕,他刚才借着打火机的微光打量了一下洞穴布局,山洞呈折叠形状,回环曲折,几步一个转折,又几步一个玄关,他怕用枪子弹会伤到自己人。

“笃——笃——笃——笃——”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飘荡,袁森感觉到巴哈尔古丽抓他衣角的手在发抖,他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冒了一层冷汗。

脚步声突然停止,洞穴里安静得就像被抽空了一样,身后不远处流进地下的河水依旧发出“哗哗”的声音。

袁森握着匕首,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他仔细地倾听着,寻找着那消失的诡异声音,“笃——笃——”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放在巴哈尔古丽手背上,然后顺着手背一直往上,爬过手腕、手肘。那手修长,手掌上有微微刺疼肌肤的老茧。巴哈尔古丽皱起眉头,根据直觉,她知道这是袁森。虽然她承认自己喜欢袁森,可是他这样对她,她还是有点反感,而且他的手那么冷,冷得像冰,简直就不像是活人的手,难道他在水里泡时间长了。

巴哈尔古丽躲开那只手,小声道:“师兄,你干吗?”

袁森突然在前面压低着声音,说:“都跟着我,慢慢走。”

“啊——”巴哈尔古丽立刻意识到,摸她的是另外一个人,是三人之外的第四个人,她身体和意识瞬间麻木了,狂叫起来。

袁森和杨健教授同时打亮手电,两束强烈的光柱扫向巴哈尔古丽,人影一闪,影子从杨健教授身边擦身而过。那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几乎是用微秒的速度闪过了手电的照射范围,在三人的视网膜上只流下一条晃动的黑影。

但可以肯定的是人,那个影子的的确确就是人。巴哈尔古丽就这么瘫倒在地上,身子斜斜地倚靠着墙壁,全身都在颤抖。她也参加过几次冒险性很强的探险活动,可是如此恐惧的事情,几乎让她的精神为之崩溃。

杨健教授搀扶起巴哈尔古丽,示意袁森在前面探路,三人慢慢朝洞里走去。三人都清楚,身后的洞口已经成了死路,再次掉下去,人就会随着河水沉入地底,只有朝前走,才有希望寻找到出路。

三人转了几个弯,前方的洞口渐渐变得宽敞,勉强可容纳两人并行。军用手电强烈的光柱沿着山洞一直照射到深处,洞很长,一眼都望不到头,袁森警惕地攥着军匕,四处张望。又这么走了十来分钟,转换了几个洞穴,三人渐渐放松下来,巴哈尔古丽也恢复了镇定。杨健教授不断地给她灌输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思想一定要客观唯物,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神存在的。

巴哈尔古丽可怜兮兮地诉苦,道:“可是,没有鬼神我也怕嘛!”搞得杨健教授为之语塞。

“教授!”袁森突然在前方叫道。

杨健教授赶过去,才发现在一个山洞拐角后面,赫然出现十多个洞口,洞口大小均无太大差别,而眼前只有三个人,怎么走法,实在是头疼的问题。

袁森站在中间的一个洞口旁边,陷入沉思,这样的抉择时刻,一定要慎重,否则在这贺兰山下的山洞里,走不同的两个洞穴很有可能就是人鬼殊途。

“滴——滴——”

洞顶受潮,渗透下来的水,一滴一滴地砸落下来,袁森稍稍挪了个位置,地下水滴在身上真是冰得难受。

水滴从头发上滑下来,流过鼻翼,滑过嘴唇,砸落在地上。

“这水怎么是咸的?”袁森皱着眉,用手蘸了一滴,拿到眼前来看,殷红一片,是血,人血。

袁森霍然抬头,手电的光柱照射到十几米的洞顶,洞顶上,赫然挂着一具尸体。尸体趴在圆木撑着的悬棺上,面朝下,血液顺着悬棺蔓延而下,袁森闪开的位置,是一滩血迹。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看到袁森的异样,也跑过来,一看之下,也是吃惊不小,巴哈尔古丽吓得捂住眼睛。

杨健教授转动着手电,在悬棺下走了一圈,道:“这棺材和插入山体之中的圆木外表腐烂严重,我们进洞不到十分钟,洞穴里的空气就变得相当干燥,所以在这种环境下,木头要腐烂是很困难的。由此看来,这悬棺的年代已经相当久远。”

巴哈尔古丽突然尖叫道:“你们看,那个人穿的迷彩服和追杀我们的那帮人一样呀,你看他的身材,多像那个矮胖子啊。”

袁森和杨健教授往后靠,站在与巴哈尔古丽齐平的位置,视线放长,果然看清棺材上那具死尸的身段。棺材一大半放在洞顶处的山洞里,露在外面的部分是用圆木支撑,而尸体的下半身也藏在山洞里,上半身趴在棺材盖上,一只手垂落到棺材下。

那矮胖子的下半身几乎要与棺材一起卡在山洞里,就好像整个人是被人插进山洞与棺材的缝隙之间。胖子的胯部拥挤成一团,显然是洞口已满,把胖子尸体插进去的那人还极力往里挤尸体造成的。

杨健教授摸着手上的血迹,道:“血还是微热的,人死没多久!”

袁森举着手电,朝洞顶四周照过去,光柱中呈现出来的景象看得三人几乎忘记呼吸,太恐怖了。四周围成一圈,挂满了悬棺,每座悬棺上都趴着一具尸体,血液淅淅沥沥地往下掉,声音就像下雨一样。而且每具尸体的放姿都是一样,下身藏在洞穴里,上半身面部朝下趴在棺材上,血液蔓延而下。

巴哈尔古丽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太残忍了,是什么人让他们死得这么惨?

袁森仔细数了一下,一共二十三具尸体,二十三具悬棺,这些尸体有当时被追踪的土匪,但大多数是追踪土匪的军队战士。

袁森看着杨健教授道:“他们不是朝北走的吗?怎么会都死在这个山洞里?”

杨健教授蹲在地上,查看尸体滴下来的血液,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这些尸体的血液与正常人的体温接近,他们死去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他们的尸体被挂上悬棺的时候,我们正在查看第一具尸体。”

袁森咬紧牙齿,上大学的七年来,他参加过无数次大型探险活动。可是没有哪一次的经历,能有这次这么恐怖、残忍、不可思议,这肯定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不管是哪个种族,可是如果不是人,又有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呢?

“诅咒?难道这是诅咒?”巴哈尔古丽突然失魂落魄地站在袁森面前,低声说道。

袁森的心里也是一颤,是的,除了这种解释,他再也无法找到合乎情理的答案了。杨健教授狠狠地瞪了巴哈尔古丽一眼,道:“我们看问题要客观,一个考古工作者,不要总用神鬼之说来左右我们的思想。”

袁森和杨健教授同时打亮手电,照射着山洞的每个角落,这种军用特制手电的特点是聚光能力强,照射距离远。所以袁森和杨健教授即使照到十几米外的洞顶,能看到的区域也不大。两人仔细地观察山洞,山洞底部不过几十个平米大小,但是越往上,面积就越大,整个山洞呈一个葫芦的形状,洞顶就像是葫芦的底部,微微向外凸出。洞顶周围绕成一圈,都是小洞,洞口直径一米左右,洞内藏悬棺,棺上放尸体,而且是在三人眼皮底下被放上去的刚死之人。

袁森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这洞壁这么光滑,他们是怎么在瞬间将那么多的尸体放在棺材上的?”

巴哈尔古丽恍然大悟道:“难道是洞顶的小洞里面有通口,有人在洞的另一边把棺材和尸体推过来的?他们想故意吓我们?”

杨健教授道:“不可能。第一,如果棺材是推动的,这么笨重的东西,推起来与山洞摩擦,一定有很响的声音。第二,洞口处空间狭小,如果人能在另一边被推过来的话,也不至于腰部挤压成一团。第三,棺材外部陈旧腐烂,显然是无数年岁月积累的结果,丝毫没有被移动的痕迹。现在根据事实分析,只能说明所有尸体都是硬生生地从外面洞口塞进去的,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说到这里,袁森和巴哈尔古丽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旋涡洞口的遭遇再一次浮现在他们面前,那矫捷的身影,在三人眼前一晃而过。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就连手电光,都只能略微捕捉到他的一丝影子,难道就是这个影子,在几分钟的时间里,悄无声息地把那么多的尸体塞进悬棺缝隙里?

这个影子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把尸体塞进悬棺缝里,难道仅仅只是想吓唬一下擅入者?可是,那几十条与他们一样的擅入者尸体,此刻正稳稳地趴在悬棺上,鲜血蔓延而下,空气里飘着浓郁的血腥味。

那么,他们三人的结局,是否也会和那些人一样?莫名其妙地死去,然后尸体同样地被塞进悬棺缝里,与悬棺同朽。

杨健教授拿出红外线夜视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棺材上的图案。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脸色煞白,站在杨健教授身后。

袁森握紧拳头,探险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那是一种危机来临,却又茫然失措的恐惧。一股冷森森的气息,贴着他的脖子一直往下爬,他的身上不知不觉的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气息就在他身旁,那股气息不是活人的,甚至不属于任何生物,它让人窒息,让人崩溃。

从巴哈尔古丽那边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抓住袁森的手臂,那手是那么的有力,抓得袁森有强烈的疼痛感,甚至还能感觉到手上那股冷如寒冰的气息。

袁森向巴哈尔古丽笑得苍白,道:“巴哈尔古丽,别怕,没事的!”

巴哈尔古丽扭过头来,冲袁森淡淡一笑,道:“师兄,我没事!”她的影子躺在袁森的脚背上,双手交叉着握在一起,因为紧张而太过用力的样子。

“你的手?”袁森愕然道,手臂上冰冷的感觉依旧那么清晰,“啊——”

袁森狂跳起来,甩脱那只手,杨健教授反身将手电照过来,一道黑影,那么快的影子在手电光中闪了一下,溜进前面的洞穴里,消失不见。

“笃——笃——笃——”

巴哈尔古丽大叫道:“是他,果然是他!”

袁森操起MP5A3,就冲洞里一顿扫射,子弹扑哧扑哧打进洞壁上的声音此起彼伏。袁森被刺激起火来,一手持枪,一手打着手电,就跟着冲进影子跑进去的洞穴里。

杨健教授在后面叫道:“回来,不能莽撞!”可是袁森现在已经被激怒了,恐惧和愤怒激发出来的热血直冲脑门,无论如何,他都要逮到那个影子,看看他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洞内狭小,袁森在洞内奔跑,好几次头都撞墙,额头上鲜血直流。袁森绕过几个玄关,手电照到前面是一条笔直的廊道,袁森加紧步伐,朝里面冲去。

突然,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那股寒意,就像是贴着耳边一样,那么真切。袁森咬牙,操起绑在腰上的军匕,横削向身后,一只冰冷的手,无声无息地抓住他的手腕。袁森跆拳道黑带五段,搏击技能相当厉害,那死人般的手一触到他,他的腕部立刻下压,军匕由横削变竖切,那手居然不闪不避,突然一抓,袁森被抓中,腕骨疼得简直要裂开,匕首哐当掉地上。

袁森就地一个打滚,手电照向刚才站立的位置,空地上,只有他自己的脚印,手电照射的数十米范围内居然空空如也。这条山洞廊道狭窄,仅容一人行走,袁森自己的身体堵住了一端,那么影子肯定是朝另外一端奔去的。

他抓起军匕,来不及管手腕上的伤痕,匆匆朝洞里跑去。这条山洞并不长,仅有一百米,袁森跑了几分钟,洞底近在咫尺,这条山洞是一条死路。

袁森脑子一片空白,这里既然是死路,那黑影跑到哪里去了?难道黑影真的是远古鬼魂,他其实并不存在,只是虚的,随时出现在你身后,而你看到的,永远都只可能是他的影子?袁森口舌干涩,他曾经孤身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也曾独自在沙漠里活了下来,可是眼前的事实,第一次让他有了绝望的感觉。人和鬼,怎么斗?

袁森靠在洞壁上,仔细观察着身旁的洞底,洞底高不过两米,和四周的洞壁一样,岩石构成,异常坚硬。袁森仔细地触摸着岩石粗糙的表面,突然,他发现这岩石的颜色和手感居然是那么熟悉。

“是穆寨山谷——”袁森的脑子划过一道闪电,那里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熔岩垅岗地貌,而这里的岩石颜色与山谷中裸露在外面的岩石颜色一模一样。可是,袁森在追进山洞的时候,还发现几个玄关的洞壁都不过是普通的沙石,没想到洞口和洞里居然是两种岩石结构。

袁森一块一块地抚摩着岩石,突然,他的身后一冷,异常熟悉的感觉,毫无生气,如同死人。袁森的手依旧一寸一寸地抚摩在岩石上,他不动,身后的影子也不动,好像是在等待袁森的突然发难一般。

袁森瞅准时机,一转身,手电一扫,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划过视线,稍纵即逝。袁森看到了,那双眼睛冰冷、混浊,就像垂暮之年的老人,眼里满是悲悯和绝望,人看了死的心都有。

袁森将手电光圈调大,这样照的距离短一些,可是范围会变大很多,整个洞壁都可以照到。高大的影子飞快地出现在光圈里,以极快的速度向袁森撞过来,袁森想都不想,也张牙舞爪迎面撞了过去。“砰”的一声,袁森直感撞上了火车头,胸口气血翻涌,身子也被反撞到洞底岩石上。

影子踩着袁森的身体,朝山洞底部走去,直接撞上岩壁,影子一闪,消失不见。

袁森全身筋骨欲碎,疼得爬不起来,在地上翻滚了半天,疼痛才稍微舒缓一些,袁森撑着墙壁站起来。山洞底就立在他面前,坚硬得仿佛一堵墙,冰冷,可是却充满诡异的气息,几分钟以前,黑影就是这么钻进这坚硬的岩壁里的。

袁森抓起军匕,朝洞底岩壁上一顿乱刺乱砍,整个山洞里“铮铮”乱响,异常刺耳,岩壁上火星纷飞,掉下大片石屑,可是岩壁的坚硬却依旧如常。

袁森无奈,猛然敲了一下洞底岩壁,巨大的反震力道弹得他半条手臂都在发麻。他愤然转身,朝山洞出口走去,不小心脚下一歪,跌倒下去,手电撞上岩壁,灯头都摔裂了。袁森抓起来晃了几下,手电闪了一闪,光亮接着就彻底地熄灭下去,整个世界完全地黑暗下来。

袁森在黑暗中待了几秒钟,就继续朝前走去,看不清楚方向,他就摸索着前进,向前走了十来分钟。突然他的额头撞上了岩壁,鼻子也磕得生疼,他一惊,这个山洞是笔直的廊道,沿着一条直线走,怎么可能撞上岩壁呢?

袁森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划亮,微弱的火光中,他的面前居然横着一面岩壁,一面被封得死死的岩壁。

袁森浑身冰凉,他把打火机递到岩壁面前,火光中,岩壁上刻痕道道,没错,这里就是他刚才用军匕乱砍的洞底。

也就是说,他走了半天其实是一直在绕圈圈,绕来绕去,他又走回来了。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动,他感觉到自己朝洞外走,其实只是幻觉,并没有真正地走开过。

袁森脑子一阵发懵,全身血液倒流,他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他明明是朝洞外走的,根本就不可能回到出发点。他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出的每一步,都踏得坚实,他相信,这一次他一定可以走到出口的。

就这么走了几十步,“哐当”,他踢到了什么东西。袁森划亮打火机,蹲下来仔细看,地上躺的是他扔掉的手电,他这一脚,已经踢坏了手电的全部玻璃片,连电池都滚了出来。

袁森蹲在手电面前,呆住了,是的,不是幻觉,他真的走过一趟,他朝洞口的方向居然走到了洞底,他的血冷了。可是,他心里的激动却更加磅礴,袁森加快步伐,朝前方奔去,他一路奔跑一路打开打火机做记号。十步一个记号,如此做了几十次,他再次到达山洞的顶端。没错,匕首凌乱的刻痕,与洞底一模一样,就连地面上的碎屑,都是堆得一样高。

袁森被彻底激怒了,他从这边跑到那边,又从那边跑到这边,如是循环反复几十次,奇迹没有出现,在他眼前横陈的,一直都是那面划满伤痕的洞底岩壁。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袁森对着岩壁大吼,他的脑子飞快运转,他努力地想这么多年他看过的书,想用学过的知识来解释这一现象,可是搜寻半天,结果都等于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袁森喃喃念叨着,突然,他的脑中电光一闪,鬼打墙?

袁森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奶奶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许多年前,他们村子里有个好吃懒做的人,他以前是地主家的少爷,后来他老头儿死了,没人管,他就迷上抽大烟,又抽又嫖又赌,没几年就把家产败光了。

少爷烟瘾犯了,没吃的,就四处偷鸡摸狗,后来人家见他就打,少爷整天抽大烟,身子骨弱,禁不起人家这么打。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一手盗墓的本事,四周挖掘古墓,掏了好东西拿去当,当了钱就去买大烟,抽完了又去挖坟。

有一次,他钻到村子不远处的大山里,一晚上没出来,那里有魏晋时期的古墓,邻村还有专门的守墓人,那守墓人一直延续了几十代人。

第二天守墓人在古墓附近发现盗洞,守墓人知道古墓被盗,发动全族人在大山上四处寻找,终于在山脚下找到少爷的尸体。

少爷死的时候挂在树上,舌头伸得老长,像遭了拔舌地狱。后来守墓人又在山上发现少爷的足迹,让人惊奇的是,少爷是从山上下来又上去的绕着圈子走,那足迹凌乱,而且晚上下着倾盆大雨,山上到山下那一圈被少爷踩得泥泞不堪,让人惊奇他到底来回走了多少趟。

村里年纪大的人都猜测说,少爷肯定是拿了脏东西,被鬼跟上了,撞上鬼打墙出不来,就在山上绕圈子,一直到累死。

奶奶特别告诫袁森,让他不要晚上在外面乱跑,少爷死的时候她还去看过,样子极惨,脸白得跟那纸似的,舌头吐得老长。当时的袁森吓得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袁森脑中反复回响着奶奶当年说话的样子,严肃、苍老,又带着神秘和恐惧,“难道,真的撞上了鬼打墙?”

“该死——”袁森一拍脑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反复地回忆着整个事情的经过,从追踪黑影,到黑影撞山底岩壁消失,再到循环往复都走不出山洞。

“岩壁,难道问题就出在岩壁上?”

袁森抓着军匕,轻轻地在岩壁上敲击,岩壁回音浑厚,他一直向上,慢慢敲击,敲到他手能够到的最高处,突然响起“铮——铮——”的声音,音色清越。

袁森精神大振,又跳起来敲了一下,上面的声音更加清脆。袁森往回跑,跑了几十步,停下来打开打火机,找到摔坏的手电,又跑到洞底岩壁下,甩手扔了过去。

“哗啦——”手电碎玻璃在岩壁的另一面响起来,紧接着,一个尖锐的女生叫道:“谁砸我?”

袁森闻声大喜,道:“巴哈尔古丽、杨教授,你们在里面吗?”

巴哈尔古丽惊喜道:“师兄,你在哪里?我跟教授都在!”

袁森终于明白了,那个影子不过仗着身手敏捷,跃到对面的山洞去了,这面岩壁只不过是一堵墙而已。仗着黑暗的掩护,也许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这里面呢。

袁森拿登山包垫着,跃上墙,又用脚尖勾起登山包的带子,将包拉上来,跳进另外的山洞,整个人在坚硬的地面上滚了几滚,才缓冲过来。

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同时打亮手电,照了过来,袁森眼睛被刺得生疼,伸手挡在眼前。这时,他的目光一闪,在巴哈尔古丽身后,两个影子交叠着躺在地上,袁森可以肯定一个是巴哈尔古丽的,但是另外一个,它的影子覆盖在巴哈尔古丽的身上,两腿之间长长的垂下一根绳子,难道是尾巴?

袁森杀意顿生,一只手扣向扳机,那影子似乎毫无察觉,只是静静地跟在巴哈尔古丽身后,袁森突然一侧身,枪口抬起就是一个点射。子弹划破山洞的静谧,影子一声鬼叫,向身后跌去。巴哈尔古丽和杨健教授吓得捂住心脏,鬼影的叫声简直就只能用撕心裂肺来形容。

袁森从地上跳起来,拨开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冲过去又是一顿扫射,子弹全打在岩壁上,影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转眼就消失不见。

杨健教授在后面叫道:“袁森,别追了,这里古怪得很,我们先想办法离开再说!”

前方影子踪迹全无,袁森只能忍下心头恶气,走了回来。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问了袁森的经历,又说了自己的遭遇,三人不禁欷歔不已。

原来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看袁森进去半天不出来,十分担心,也跟着进去,可是里面错综复杂,分穴太多。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黑影突然掠过手电的光柱。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立刻追着影子,一路转洞走穴,跑进一条长而狭小的山洞廊道,影子在洞底岩壁处就消失了。

在洞底岩壁附近,两人发现了四具尸体,其中有一名逃跑的土匪和三名追踪的战士。杨健教授仔细查看了他们的尸体,发现他们居然都是自杀的,有一个人胸口打进了一梭子子弹,胸部整个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十分吓人。

杨健教授与巴哈尔古丽明白洞里有问题,当即离开,可是退到洞口,才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洞底原处。两人精神极为激动,来回往返跑了无数遍,累得走不动,才趴在洞底岩壁上喘气休息。

他们终于明白,洞里的四个人为什么要自杀,他们想必是被囚禁在山洞之中,没有食物和水,这里的一切都难以用常理衡量,四处透着诡异的气息,他们找不到出路。最后,在精神和身体都无法承受的情况下,他们全都用手里的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杨健教授瘫倒在地,他的学术,还有他父亲的死亡之谜,可是这一切才刚刚有了一丝线索,有了一丝希望,他就要命终于此。杨健教授抚摩着岩壁,军用手电顺势滚落在地上,光芒打在岩壁之上,灰暗一片。

杨健教授颤抖地抚摩着岩壁,心如死灰,这么多年支撑着他的东西,即将随着他生命的终结而结束。

粗糙的岩石摩擦着杨健教授的手,他的手上长满老茧,厚而结实。为了找到最真实的独目人资料,他曾无数次深入新疆一带的原始森林,下青河、上阴山,历经艰险,许多次都是与死亡擦身而过。

突然,他的手滑过岩壁,指甲触到岩石表面,一阵尖锐到让人肉疼的声音划破山洞的静谧。杨健教授心里一动,将手电照在指甲滑过的位置上,一股强烈的光芒突然刺疼人眼。杨健教授挡住反射过来的光,斜着看过去,岩石中间几厘米宽的位置,晶莹一片,那里居然是一块晶石。晶石的颜色与岩石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它的表面更为光滑、晶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断然看不出来的。

杨健教授拿着手电,走到岩壁对面,在原来位置向前走了两米,果然,又看到一块同样大小的规则晶石。杨健教授大为兴奋,他呈Z字形走到岩壁这边,又走到那边,每隔两米,一面岩壁上就必然会有一块晶石镶嵌在岩壁上。

杨健教授大笑道:“神奇,神奇的设计啊,利用晶石的反射效果,将洞底岩壁一直传递反射到山洞出口的位置,让人误会成这条山洞被下了诅咒,是出不去的。这山洞的主要设计就在这里,那么洞口的岩石应该是被机关或者人为堵住的,他的表面只不过是一层反光效果而已,跟洞底毫无关系。”

巴哈尔古丽也站起来,他听了杨健教授的话,拿了手电去看,果然如此,忍不住赞道:“教授总是这样细致,能轻易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这下我们有救了!”

杨健教授笑道:“你这丫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巴哈尔古丽笑嘻嘻地说:“教授,既然找到山洞前后一样的秘密,那么出洞的方法,您也一定能找到的哦!”

杨健教授点头道:“这洞里的诡异现象才是整个山洞设计的重中之重,既然这个破解了,那么出洞的方法应该不难,我们仔细查看一下。”

杨健教授沿着山洞岩壁绕了几圈,洞口和洞底都坚硬异常,无迹可寻。杨健教授最后也是像袁森一样,发现了洞底岩壁顶部其实是空的,就像一堵墙,他和巴哈尔古丽也像袁森一样翻墙逃了出来。巴哈尔古丽刚站稳,就被袁森扔的手电砸中屁股,气得直尖叫。

三人两只手电,仔细地照着山洞里的一切,这个山洞是其他山洞交叉的中心,必然是有其玄妙之处,也许破解了这个洞,对找到其他出口会有很大的帮助。

这个山洞呈椭圆柱形,像一个立着的大鼓,上下窄、中间粗,洞壁都是灰褐色的岩石构成,坚硬无比。

杨健教授道:“这个山洞虽然历经久远岁月,可是被人为凿刻的痕迹还是很明显,先人凿洞之时势必遵循了某种规律,才造就了这种格局。”

袁森打着手电,仔细地看地面,目光一闪,突然他的精神绷紧了,那里有一块血,很淡的痕迹,将地上的尘土凝结成颗粒状。

袁森沿着那个方向往前走,山洞地面呈圆形,半径不到二十米,很快就走到尽头,那血液的密度渐渐密集起来。岩壁脚下,有一大块的血迹,其中有一大半在外面,剩下的一半被岩壁活生生地切掉了。

袁森朝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巴哈尔古丽一看血迹,惊道:“黑影从地缝钻进去的吗?太可怕了!”

巴哈尔古丽被袁森在后面敲了个暴栗,“黑影是朝南跑的,这边是北边,一个南一个北,他受了伤怎么可能还往我们这边撞?”

巴哈尔古丽委屈地瞪着袁森,“人家是鬼嘛,鬼怎么可能用常理来形容呢?”想到那只冰冷的手曾抚摩着她,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冷不丁,杨健教授的手呼啦一下就拍她脑袋上,“让开一点,整天鬼啊,鬼啊,一点做学术的精神都没有,回去判你专业课不及格!”

巴哈尔古丽苦着脸,欲哭无泪,死死地瞪着袁森,那可以杀人的眼神明显地在恐吓他,你就等着吧,看我回乌鲁木齐怎么整你。

这山洞洞壁有十多米,不可能存在之前山洞隐藏的玄机,那么这道山壁的机关到底藏在哪里呢?杨健教授仔细地敲打山壁,侧耳倾听,回音浑厚,山壁实心无疑。无声无息,就如鬼魅一般,手电残光里,一个黑影慢慢地飘近,三人只顾查看山壁的机关,丝毫没有觉察。

袁森背后一凉,他果断地抬枪,叩响扳机,一串子弹呼啸而出。同时,一股大力袭击而来,袁森站立不稳,向山壁撞去。袁森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脚下又一滑,身子一轻,整个人就坠落下去,晕晕乎乎地往下滚。

滚了几十秒,袁森的身体撞到一堆硬物上,停下来,肋骨几乎被撞碎,整个人也被撞得七荤八素的,简直想死。可是还没等他缓和过来,巴哈尔古丽又跟着滚下来,撞到袁森身上,巨大的冲量再次让袁森疼得生不如死。杨健教授滚到另外一边,没有声息,不知是否受伤。

袁森龇牙咧嘴半天,推开巴哈尔古丽道:“你没事吧?”

巴哈尔古丽傻乎乎地站起来,说:“没事,就是脑袋有点晕乎!”

袁森没好气地道:“没事你记得下次一定要减肥,撞死我了!”

“你——”巴哈尔古丽气急,一脚踢开阻挡她走路的东西,那东西在空中翻了一下,又清脆地撞上别的东西,滚到杨健教授的手电光柱前。

巴哈尔古丽看清了那东西,吓得惊叫起来,“啊——”袁森和杨健教授同时转过身,也是大吃一惊,那里居然是一颗人颅骨,在手电强光的照射下,那骨头面目狰狞,极端恐怖。

袁森站起来,手电横扫一圈,光芒照射到的地方,居然挤满了人骨,有完整骨架的,也有零散摆放的颅骨、手掌骨、大腿骨等等。而且这个洞穴更大,一眼望不到头,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全都是人骨。

巴哈尔古丽惊得乱跳乱叫,因为她突然发现她站的位置铺满了人骨,一抬脚就踢到一个人脑袋。

杨健教授也站起来,拾起一根腕骨,手电光照射在骨头上,白森森的骨头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暗黄,让人看了手足发凉。

袁森走过去,问道:“教授,这……这……简直就是万人坑啊,难道这是当年西夏王朝的贵族殉葬王陵?”

杨健教授摇头道:“不可能,西夏的历史是公元1038年至1227年间,可是这些骨头,至少也有2000年的历史。”

巴哈尔古丽也朝这边走过来,说实话,一个人待在这么多尸骨之间,说不怕她自己都不相信。地上碎骨到处都是,巴哈尔古丽连连被绊倒。

杨健教授道:“你小心点儿,这些骨头经年累月,聚集了大量的骨毒,被刺破了皮肤,立刻毙命!”

巴哈尔古丽愣了几秒,心里诅咒那该死的黑影,把他们弄到这么恐怖的地方,小心地一步一步走过来。

袁森沉吟半晌,道:“教授,不如我们拼凑一副完整的骨架看看,也许根据体型能够判断出他们的种族也说不定,我听说很多原始先民跟我们汉人的体型都是不同的。”

杨健教授点头同意,两人七手八脚拼凑了一副完整的骨架。两只手电仔细地照在人骨上面,骨头散发出森森白光,看得人全身发麻。

袁森突然叫道:“教授,你看——”

杨健教授顺着手势看过去,骨架的颅骨额头处居然开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而额头以下,原本应该是眼眶的位置,居然完好无损。

杨健教授和袁森对视一眼,同时说道:“独——目——人——”

杨健教授情绪极端激动,他翻了半个小时,把附近所有的颅骨都翻了出来,堆在一起,果然,这些颅骨上都没有正常双眼眶,只有额头上开了一个圆洞。

袁森嘴唇干涩,缓缓说道:“这里竟然是独目人的万人坑,在历史上的某一时期,贺兰山曾经是独目人的地盘,可是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啊!”

万人坑距离山洞地面有两米多的距离,三人很容易就爬上地面,站在高处俯视满坑尸骨,这万人坑远比三人想象的更大,一眼望去,茫茫无际,电光下的人骨面目狰狞,特别是一只独眼眶,看上去又诡异又恐怖。

杨健教授自言自语道:“死这么多人,不大可能是殉葬,如果说是战争,能杀死这么多独目人的种族又会有多强大呢?”

当日袁森从镜湖的山峰上下来之后,他就沿着穆寨巫师深入原始森林的方向前行,他看到一队队的穆寨人死在森林里,或者饿死,或者被野兽吞噬。失明的穆寨人对一切侵害都无动于衷,任由野兽虫蛇撕咬吞噬他们,他们就像尸体一样,没有呻吟,也没有反抗。

三天之后,袁森才下了贺兰山,踏上返回乌鲁木齐的旅途。在那个时候,他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揭开穆寨和独目人的谜底,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了解这一系列神秘事件的来龙去脉,可是越靠近独目人的世界,他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突然,袁森的眼前一亮,红光划过视网膜,三丈外的地面上,那摊熟悉的血液,又出现在他的手电光下。

袁森招呼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跑了过去,这摊血比外面的新鲜,而且是一大块。杨健教授皱眉道:“这么多的血,难道他在这里又受了伤?”

一声尖利的叫声突然划破山洞的沉寂,那声音响亮、凄凉、尖利,甚至还隐藏着撕心裂肺的绝望。袁森脱口道:“是影子——”

那一声尖叫之后,山洞里响起巨大的回音,震耳欲聋,让人听了心如刀绞,难受至极,三人忍不住都捂住了耳朵。回音还未散去,从山洞的各个角落里,跟着响起无数参差不齐的叫声,那叫声起初凌乱,渐渐地变得整齐,越来越大,就好像有无数个怪影在那里嘶吼。三人紧捂耳朵,可是尖锐的声音依然像要将他们的耳膜撕裂一样,叫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胜一浪,让人听了极端难受。

巴哈尔古丽大叫道:“教授、师兄,你们快看!”话音未落,就湮没在巨大的尖叫海洋之中。

万人坑的尽头,黑压压飘过来无数的影子,他们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即使是在强烈电光的照射下,三人看到的依然只是一大片的黑影,就连脸部轮廓都瞧不清楚。

叫声越发尖利,不但是万人坑那边,山洞的前后左右,到处都是那种影子,他们以超快的速度飞奔而来。

袁森大喝一声,“接着!”顺手把手电递给巴哈尔古丽,端起MP5A3,枪口对准从万人坑里冲上来的庞大影子群。

影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它们从万人坑里爬上地面,如履平地,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到三人面前。

袁森看清楚了,他们全身披着黑袍,就连头上都套着连襟帽,帽子里射出来的目光阴森寒冷,让人不敢逼视。

突然,万人坑上“轰隆一声”滚下一个人来,袁森看得清楚,那人身着陈旧迷彩服,正是几日前逃跑的土匪之一。估计也是在外面着了黑影的道儿,被推了下来。

影子群停顿了一下,向那土匪蜂拥而去,当先一个影子双手伸出,拦腰抱起土匪,双臂一扯。可怜那土匪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扯为两截,肝脏、肠子全流了出来。其他影子见血,变得极端激动,叫声更为尖锐,就连空气都要被这声音扯烂撕碎。岸上三人捂住耳朵,痛苦不堪。

为首的影子将土匪的下半身扔进一堆影子群里,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上半身扔地上,他屁股一扭,黑袍中竟然伸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其他的黑影也纷纷扭着屁股,甩出尾巴,它们将尾巴缠上尸体,尾巴末梢伸出一根针尖样的吸管,吸管插进尸体。不到几秒钟,土匪的上半身已经插满了吸管,接着,那土匪肥胖圆润的身体就陷了下去,片刻不到,只剩下一堆白骨,人皮全都黏在骨头上。

地面上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身上冷汗涔涔,他们第一次,估计也是人生最后一次看到这种恐怖的食人方法。

这些黑影到底是什么?

土匪的下肢也同样步了上身的后尘,吸干的尸体被抛弃在万人坑,与这些死了数千年的独目人白骨混合在一起。

黑影吃完了土匪,集体转过身来看袁森三人,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袁森大叫一声,“发什么呆啊,快跑,我来断后——”

他抬起MP5A3,枪口对准黑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梭子子弹,扭头跟着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往后跑。

黑影动作敏捷,闪身躲避,只有两个黑影中了子弹,它们在地上翻滚几下,又跳了起来,追着三人跑去。黑影眼中红光蔓延,杀气毕现,追起来风驰电掣,极端吓人。

袁森跑几步就转身扫一梭子子弹,那群黑影见识过MP5A3的厉害,速度明显降下来,不远不近地跟着。杨健教授也是接连发威,前面拦路的黑影,他一铳一个,只打脑袋,这种火铳爆炸性强,一枪就可以轰翻脑袋,所以黑影只要中枪的,基本上都是一枪毙命。只是这种五连发只能连开五枪,装子弹比较麻烦,不过杨健教授的威慑性强,他那个方向的黑影少,轰死了几个,剩下的都踌躇不前。

袁森越退越快,MP5A3一梭子接一梭子地打,可是黑影子似乎被激起了凶性,眼中红光闪烁,队形也由刚才的分散重新聚集在一起。最恐怖的是,这群黑影不但闪避灵活、速度快、攻击残忍,而且它们对疼痛的感觉似乎相当迟钝,刚开始中枪了它们还会在地上翻滚几下,现在它们把手指伸进伤口里,直接抠出子弹。

袁森看着都觉得是它们在撕烂自己的身体,全身起鸡皮疙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可是,他又不能像杨健教授那样直接爆头。第一,他面对的黑影数量众多,如果单一瞄准一个,其他的势必一拥而上;第二,MP5A3不像五连发那样,子弹会爆,对准脑袋点射一枪黑影未必会死。

黑影群速度越来越快,袁森知道,它们要围攻了,他一边急剧后退一边疯狂加子弹,MP5A3呈片状扫射,以求能缓一下黑影的攻击势头。

这时,巴哈尔古丽突然靠近他,“师兄——”

袁森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还不快走,你想找死啊!”

“师兄,给你这个。”巴哈尔古丽递过来一个椭圆的东西,塞在袁森手上。

袁森握住,吃惊道:“这个东西你哪里来的?”

巴哈尔古丽贼贼一笑,道:“从那三个当兵的身上摸的,我还有。”

袁森不再说话,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黑压压一片,如同集体出动的蝙蝠,铺天盖地。

袁森推了巴哈尔古丽一下,自己反而迎着黑影冲去,MP5A3一顿疯狂扫射,嘴里叼着巴哈尔古丽给的强爆性手雷。袁森一顿狂扫,先将它们打蒙,再一拉引线,手雷扔进黑影堆里。

袁森翻身扫倒两个试图阻拦他的黑影,就地一个打滚,只听轰隆一声,整个山洞都似乎要被巨大的爆炸撕裂。黑影堆里血肉模糊,残手残脚都往外飞。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朝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的方向冲去,前方是一片岩石区,里面有很多狭小的洞口,小到仅容人的一只手进去。一个岩石面上,全都是这样的小洞,而再往前侧转,则是一个巨大的悬崖。悬崖与对面地面有十多米的距离,崖下云雾缭绕,掉下去肯定就是尸骨无存。

袁森跑到杨健教授身边,道:“教授,怎么办?悬崖肯定是过不去的,那帮黑影只是暂时缓一缓,它们的凶性已经被激起,恐怕再上来就不好对付了!”

杨健教授指着千疮百孔的岩石,严肃道:“炸开它!”

“炸开?”袁森以为自己听错了,用手雷炸岩石,基本上等于浪费资源,不能撼动分毫,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不专业的事情。

杨健教授解释道:“这是千岁岩,呈泡沫形态,整个岩石布满空隙,而且它后面大多可能是真空带,里面有天然山洞。”

袁森嘀咕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岩石呢?”

巴哈尔古丽勤快地递给袁森一个手雷,道:“要相信教授的话,他让你炸你就炸吧!”

杨健教授填满子弹,抬手一铳,打死一个从石头上跳下来的黑影,那黑影被五连发强大的爆炸力掀掉了半边脑袋,身体倒在地上直颤抖。

袁森拿着手雷,犹豫了一下,杨健教授、巴哈尔古丽此刻已经和围攻过来的黑影对上了,黑影被鲜血挑拨出嗜血的狂怒,不管杨健教授一枪一个,围了上来,伸手就夺他的五连发。巴哈尔古丽情急之下,也掏出她的54式,一顿乱打。杨健教授提醒道:“打眼睛,你的枪只有8发子弹,打完就没了!”

巴哈尔古丽“哦”了一声,双手持枪,抬高,瞄准黑影的眼睛打。巴哈尔古丽这是第一次打枪,准确度自然烂到极点,而且黑影闪避灵活,8发子弹全部打完,一个黑影都没伤到。

杨健教授一铳打死了一个黑影,五连发也被另一黑影夺去,那黑影抢到五连发上下看了一下,眼中寒光一闪,双手用力,一下把枪管折成两段。

它又挥手来抓杨健教授,一只手抓住巴哈尔古丽,稍一用力,杨健教授已经掌握在它手上。依照老规矩,它一只手抬高,就要把巴哈尔古丽扔向后面的黑影群,巴哈尔古丽吓得哇哇乱叫。

袁森抬枪,一个点射,正中黑影眼睛,眼睛似乎也是黑影的最弱位置之一,那家伙松开杨健教授和巴哈尔古丽,疼得在地上打滚。

袁森接连两个点射,又打翻两个黑影,拉响手雷,滚到杨健教授身边,一梭子子弹打出去。

“轰隆”一声,石屑乱飞,灰尘漫天,巨大的震动轰得地面颤抖不已。

袁森大吼道:“走,进洞!”

巴哈尔古丽当先跑进洞里,杨健教授其次,袁森又连扫几梭子子弹,退进洞里。黑影被打红了眼,什么都不顾,也跟着进入洞里来。

袁森又点瞎两个黑影,朝巴哈尔古丽道:“还有手雷没?”

巴哈尔古丽远远地答道:“还有一个。”

袁森吼道:“你跑慢一点,在前面有转角的洞口等我。”

向洞里跑了几分钟,袁森接过玄关处巴哈尔古丽递过来的手雷,跑进内洞,潇洒地甩手扔出手雷,冲锋枪接着胡乱扫射一顿。手雷“轰隆”爆炸,玄关处的千岁岩整体塌方,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影立遭活埋。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也被爆炸的冲击力轰得飞了起来,撞上岩壁,两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找不着北。

袁森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把巴哈尔古丽拉起来,道:“杨教授呢?怎么半天没见他人啊?”

巴哈尔古丽茫然道:“他在我前面,进去了!”

袁森暗想不好,杨教授五连发被毁,身上没有任何防身利器,而且这山洞里古怪异常,什么都可能发生,他进去半天没有声息,不会出事儿了吧。

袁森让巴哈尔古丽快跟上,挺着MP5A3,朝洞内跑去。山洞的岩石跟以前的岩石不一样,全都是稀疏度非常高的千岁岩。

袁森转了几个洞口,突然发现身边的岩壁缝隙里漏出光来,是手电的光,袁森大喜,叫道:“杨教授——杨教授——”

洞内毫无反应,袁森又转过几个洞口,看到杨健教授站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手电照着前方,呆呆地出神。任由袁森怎么叫,他都没反应,巴哈尔古丽与袁森对视一眼,道:“教授不会出事儿了吧!”

袁森注意到杨健教授所看的地方,那是一面巨大的岩壁,很平整,就像中学教室里的黑板。手电光照在岩壁上,上面似乎浮着一层半透明固体,隐隐可以看见固体下面凿刻的壁画,但是很模糊。

袁森靠近了看,眼中霍然出现独目小人的样子,透明固体下面,岩壁上线条精致地凿刻满了各种独目人出现的场景,那神态和刻功,与穆寨镜湖畔的雕刻壁画如出一辙。

盖在岩壁上的透明固体遮盖住了许多场景,看起来模模糊糊,袁森挥手想擦掉这些东西,可是固体与岩壁黏得很紧,不能撼动分毫。

杨健教授突然醒悟过来,吼道:“别乱动,这是尸蜡,有剧毒!”

袁森吓一跳,奇道:“教授,我没听说过尸蜡会有毒啊,而且尸蜡是棕黄色的油脂,而这里却是淡绿色的透明固体,根本不一样!”

杨健教授把手电打过去,在墙角落,赫然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面部朝下,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他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溃烂得厉害,脓水不断地往下滴,而手背已经可以清晰看见皮肉沟壑里的森森白骨。

巴哈尔古丽看着那尸体也不禁直犯恶心,捂着嘴巴跑开。袁森走过去,用冲锋枪的枪柄将尸体翻过来。尸体的脸已经溃烂得不像样子,脸上一条条烂出来的沟壑,脓水直流,眼珠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空空的眼眶。

袁森端详半天,突然想起来,这人不正是袭击自己的高个子吗?他曾计算过悬棺上挂的尸体和后来发现的尸体,在树上他也数过追踪士兵的数量,就差一个人。当时他存有侥幸心理,想也许那个人没死,找到出口从山洞里逃了出去,没想到现在死得最惨的就是他。

尸体身上有多处伤口,特别是腿骨和胸口,有明显的外伤,想来山洞外的血迹,就是他留下的。

杨健教授道:“我是看到他的尸体,才想到湘西苗疆曾经流传过一种保存尸体的方法。人一断气,就立刻给他灌由各种毒虫秘制的毒药,再把尸体沉入一个特制的水池里,水池放满毒药水,水池所处的地窖完全密封。尸体封存一年左右再下葬,这样就在尸体上形成了剧毒的尸蜡,既可以保证尸体不腐,又可以防止盗墓者破坏。因为尸蜡含有剧毒的缘故,所以连颜色也变成绿色。”

“可是,独目人和湘西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贺兰山脚下的苗寨也与穆寨有关?”袁森不解道。

杨健教授道:“我也很惊异这两者的联系,独目人文明比湘西早了数百乃至上千年,如果这种秘制尸蜡方法外传,也有可能;或者其他原因导致两种文明融合,也有可能。总之这个需要进一步研究。”

袁森看着粘了尸蜡的衣袖,上面蒙了一层绿色油脂,再看看躺在地上溃烂得不成人样的尸体,袁森一阵恶心,赶忙把衣袖在岩壁上擦拭。

杨健教授道:“把你的匕首给我!”

袁森依言递上军匕,杨健教授戴上手套,用匕首在壁画一角切入。军匕锋利异常,刀刃极薄,杨健教授可以很容易地插入尸蜡和壁画之间的缝隙,一块块地将尸蜡挑下来。

杨健教授忙活了几个小时,才将岩壁上的尸蜡全部挑除掉,而岩壁上凿刻的壁画,也静静呈现在三人面前。

整个壁画有八米长,两米高,壁画线条飘逸灵动,山川大河穿插期间。第一幅画是战争的场面,成千上万的独目人手持弓箭刀枪,与另外一个部族的人混战在一起。与独目人相比,敌对部落的人要矮小很多,他们留着长长的头发和胡须,整个脑袋看上去像一团乱草。骁勇善战的独目人连战连捷,几场大仗都以独目人的压倒性胜利而告终。后来,长发人退到大山里,独目人紧追不舍,追杀进大山,对长发人又是一次大屠杀,剩下为数不多的长发人逃进深山,独目人围追堵截。

后来,不计其数的独目人将一座大山围住,进行地毯式搜索。壁画上,独目人高昂着头颅,举着弓箭和长矛,浑身肌肉凸起,而瘦弱的长发人则龟缩在大山里,等候独目巨人的裁决。

隐藏在树丛里的长发人一个个被搜寻到,然后射死,庞大的独目人军队紧紧包围了长发人的首领。

那首领戴着金冠,面容猥琐至极,虽然壁画线条简单,可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长发首领的神态,极端传神。长发人首领随着侍卫钻进山洞,独目人穷追不舍,一群独目人战士也跟着跑进山洞,洞口突然冒出浓浓青烟,跑进山洞的独目人纷纷哀号着从洞里滚了出来。他们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身上、脸上血肉模糊,嘴巴张得巨大,脸上已经看不清楚面容,白森森的骨头撕开皮肉的包裹,裸露出来。

独目人剽悍异常,不为所动,又是一队人马冲了进去,第一个冲出来的人居然只剩下下半身,腰部以上的部分仿佛被截断了一般,只剩两条腿的独目人冲出山洞,速度不减地坠落悬崖,其他的独目人战士一个都没出来。

凶悍的独目人这才意识到敌人的可怕,放弃了进攻,而是在大山中驻扎下来,死守洞口,还不停地在洞内焚烧浇湿的枯木,浓烟直冲山洞。

就这么僵持了一天,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长发人首领率领着十几名手下试图突围,独目人被血腥烧红了眼,一见长发人首领出来,蜂拥而上。壁画上,射出去的箭矢如同蝗虫,密密麻麻包裹着十几个长发人,眼看长发人就要死于非命,被射成刺猬。

突然,恐怖至极的情景出现了,那长发人首领昂起头,脸朝向天,口中念着咒语。天色剧变,狂风骤雨中,长发人首领跃上天空,整个人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蜥蜴。蜥蜴尾巴在空中甩了一下,闪电一样袭向独目人首领,高大魁梧的汉子还没来得及反抗,腰部就被蜥蜴的尾巴缠住,蜥蜴细小的眼睛发出狡黠的光,阴毒地瞪着独目人首领,它的前肢搂住首领的脖子,又尖又长的大嘴发疯一样乱啃。独目人首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脑袋就被啃得一塌糊涂,肉是肉骨是骨地分开。

蜥蜴不再停顿,从脑袋接着脖子身子下身,几分钟把高大善战的独目人首领啃得就剩下几块皮。众独目人战士被吓愣了几分钟,突然发疯一样冲向蜥蜴,蜥蜴不畏刀箭,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见人就咬,战场上血肉横飞哀号遍野。大蜥蜴张口就撕下独目人战士大半个身子,情景残忍至极,壁画上血肉乱飞,相当恐怖。

杨健教授紧皱着眉头,他被壁画中的世界深深震惊了,这是两个匪夷所思的民族,可是壁画中的描述又不似神话传说,从凿刻的写实角度来看,这似乎是在记录历史。

独目人从大山中败退,他们几乎退出了长发人的一半领地,可是,接下来独目人中又发生了极端严重的瘟疫。大量身强力壮的独目人战士痛苦地死去,不断有部落的巫师死在祭坛上,整个独目人部落陷入空前的恐慌。

他们认为长发人的土地是被魔鬼诅咒过的,纷纷退回了自己的驻地,可是重整队伍的长发人没有放过独目人。壁画上,大蜥蜴率领着长发人残部与独目人战得难分难解,数量不多的长发人用巫术、诅咒和带毒的弓箭,割下了一批又一批独目人的脑袋。

战争很快呈一边倒的趋势,独目人部落人口锐减,大蜥蜴所到之处,独目人无不惨败。曾经辽阔的土地也渐渐渺无人烟,独目人的领土急剧缩小,到了后来,独目人闻到长发人的声息就吓得四处奔逃。

最后一幅图画的是,一群独目人老者打开深埋地下的地洞,年轻小伙子把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运进了洞里,老者封了山洞,大批的独目人分成两部分,一个朝南一个朝北,纷纷远去。

袁森和杨健教授对视一眼,齐声道:“独目人宝藏!”

杨健教授挥手让袁森别做声,他的视线又回到壁画上。在壁画的末尾,一群又一群的独目人漫无目的地走进森林,任由野兽虫蛇啃噬,不反抗,也不做声,静静地等待自己的身体被吞掉。

袁森久久凝视着壁画上走失在森林里的独目人,道:“这幅壁画,竟然是讲述独目人命运的悲惨迁徙史!由强大到衰败,最后被驱逐出家园,不得不背井离乡。”

杨健教授的目光也凝视着壁画的末尾,那一群群茫然失魂的独目人,他突然道:“巫术,难道独目人中了长发人的巫术?”

巴哈尔古丽突然眉开眼笑,道:“哈,教授——”

杨健教授也不理会她,指着壁画的最开始,道:“你们仔细看看,这十几幅壁画,只有这被蜥蜴打败之后,才有独目人走进森林等死的场景。这就说明,袁森你看到的穆寨人自己死在森林里,是源自数千年的长发人。而现在壁画中所讲述的独目人部落由盛到衰的经历,与古书《拓碑》中讲述得毫无二致,这不得不让我想到长发人的巫术,也许是长发人的巫术,操纵了独目人的死亡方式。”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听着杨健教授天方夜谭一般的推断,心中发毛,神秘长发人的诅咒,居然可以让独目人千百年来,以这种自虐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真是可怕至极。

杨健教授从登山包里拿出纸和笔,小心地将壁画拓下来。袁森站在壁画角落里,看着杨健教授拓画,他的眼神不时地瞟到壁画上,灵动传神的笔迹,交错曲折的情景,让人不知不觉地被吸引。

“教授,你发现没有?”袁森指着壁画的角落。杨健教授寻声看去,那是一个非常细小的凹槽,细得就像一条线。那凹槽壁画的上下部分都有,侧面也有,就像是整幅壁画是画在一块大石板上,镶嵌进石壁上的,小凹槽就是石壁与石板之间留下的缝隙。

袁森道:“这么说,这壁画可能最初不是放在这里,是被人为挪动的!”

两人脑中电闪火石,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穆寨山峰上的那幅让穆寨原住民不惜以生命来膜拜的壁画,难道它也是被人为挪动的?

到底是谁有这种本事?

杨健教授突然将袁森朝旁边推了推,道:“你让一下,壁画右下角好像有问题。”

袁森挪到一边,壁画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小字旁边是一块方形,方形中间缺了一块,好像是人为的破损。根据方形边缘的线条判断,破损的部分应该是文字。

杨健教授道:“小袁,你看看,这个像什么东西?”

袁森戴上手套,去摸那残破的方形框子,“这就像一个印章。”

杨健教授点头道:“对,古人作画,常喜欢在字画上授章表字。这个方框,很可能就是壁画的作者留下来的字号。”

袁森同意,“可是,只有汉人才会有这种授章留下字号的习惯,莫非这幅壁画是汉人所作?看这凹槽残痕,应该已经被毁掉许多年才对,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健教授手指在方形残槽上挪动,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上面,似乎没有听到袁森说的话,袁森纳闷地看着他的动作。

巴哈尔古丽笑道:“教授对古代印章很有研究,他自己也是刻章的高手,很擅长阴文变化体的雕刻。他现在是根据残槽边缘的痕迹,来判断印章上的文字。”

杨健教授一字一字说道:“子——文——授——印——”

“张骞的字就是子文,果然是张骞手笔!”

袁森与巴哈尔古丽对视一眼,巴哈尔古丽咬着嘴唇,吐出四个字,“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