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教授手指在照片上连连点着,“你看这里,这个凹下去的弧形,就像是眼睛,你再看山顶岔开的地方,一分为二,应该是个悬崖,它就像是两只角,对不对?你再看这里——”

袁森越听越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是的,没错,这座山峰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羊头,独目羊头。

杨健教授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撕开了的牛皮纸袋,上面打着加急EMS的标志,在日光灯的雪亮光芒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杨健教授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袁森,袁森疑惑的接过,看得出照片很新,如果不是新拍,至少是新洗出来的。

不过照片很模糊,还有曝光过度造成的失真,照片看上去灰蒙蒙的一片,应该是在阴雨天拍摄的。照片的取景很远,拍摄地是一片茫茫群山,照片的视角指向远处的山峰,山峰上是绿茵茵的树木和偶尔光秃的山石。

袁森看了十多分钟,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张相当普通的照片,确切地说是一张拍得很失败的照片。

拍照的人,应该是一个刚摸相机的新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新。这照片看上去取景既不规范,又不懂透视角度,而且胡乱曝光,应该是一个只知道乱按快门的人照的才对。

可是,袁森不明白,杨健教授为什么会拿这样一张烂照片让他看,而且还那么严肃,那么神秘,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袁森疑惑地将照片递回给杨健教授,摇了摇头,可是,杨健教授却没有接过照片,他眉头紧锁,夹在手上的烟眼看就要烧到手指头,可是他却浑然不觉。

袁森隐隐感到了蹊跷,教授在他心中一直是那种冷静、睿智的人,不管怎么说,他今天的样子确实很失态。

教授今天到底怎么了?神秘的笔记,明明是普通到烂的照片,却显得那么看重,而且照片是从新疆和田寄来的,袁森扫了一眼EMS上的地址。

自然而然的,他想到笔记中提到的新疆阿尔泰深山里发生的那些神秘事情,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新疆的地理格局是以天山为界,划为北疆和南疆;而阿尔泰山和和田,一个在北疆一个在南疆,相隔几百上千里,两者之间又怎么会有联系呢?

袁森把照片反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又看,突然,他的眼睛被吸引住了,那是山峰的一个侧影,光秃秃的一片。袁森换个角度,将透视感在脑中还原成实际的样子,他这才发现,虽然在照片中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点,但是实际的场景中,那个点应该是山峰的一个侧面才对。

这里就有一个疑点,为什么整座大山都被树木覆盖,唯独只有这一块地方是光秃秃的呢?

袁森的专业是金玉研究,他自然知道,一般出玉矿的形成,多与地质活动有关,比如石英大理石地层区域性运动,石英大理石地层相互挤压,就很容易形成玉矿。地层相互挤压就容易出现褶皱带,山体断裂,而山体断裂带一般都夹杂着矿石层。矿石大多坚硬异常,跟平常的土壤天差地别,根本不适合植物生长,所以很多石矿附近都是寸草不生,放眼看去白茫茫一片。

“难道这里有矿?”袁森自言自语道,满腹狐疑。

“不错,你看这个视觉角度,简单看来,摄影的人好像是胡乱拍摄,没有任何章法可言。但是仔细看下,这张照片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不是以一个景物为中心的,而是一个点,他拍摄的重心就是为了体现这个点。”杨健教授不知从什么时候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张照片上来,冷静地对袁森说道。

袁森顺着杨健教授所指的方向,那个山体侧面,在照片中体现成一个灰黄的斑纹,那里应该是山体运动撕裂出来的痕迹。突然,袁森瞳孔收缩,他看到了,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如此奇特并非摄影者技术太烂,而是另有目的。

顺着画面切入的角度,视线一直延伸,最终凝聚在斑纹上的一个点上,那个点是如此的小,倘若不仔细看,一定看不出来。周围的斑纹颜色看起来暗黄沉厚,可是那个点却与四周微微有些差异,它的色泽要浅而柔和,就像是光学上的噪点。但是,如果这个点真的存在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肯定是玉矿。而且原始矿石色泽就这么好,势必是玉中的极品。玉濮,流传千古的传奇玉璧和氏璧就是取材自玉料中的极品,玉璞。

袁森的心脏跳动加速,面色潮红,他喃喃说道:“真的是玉璞?”

杨健教授没有说话,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放大镜,照片上的圆点被放大。放大之后的圆点有些模糊,但是袁森却依稀从里面看到了一点他想看到的东西,圆点有一些琥珀的透明,与四周的山石比起来,细腻光滑许多。

袁森道:“根据照片上的圆点判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理由相信,这个地方有璞矿。教授,我的判断对不对?”

杨健教授赞许地点头,道:“你断玉的眼光越来越厉害了,我也相信这里有璞矿。”

袁森微笑道:“还不是受教授您的潜移默化,璞矿出世,是引起轰动的大事情,这里是什么地方?”

杨健教授摇了摇头,从EMS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张信纸,递给袁森。

这封信不长,而且写得很别扭,字体歪歪斜斜的。

杨健教授:

我的朋友,你好!与你分别已经十多年了,希望你一切都好,你拜托我办的事情,至今依然没有音信。没有帮上你的忙,我很愧疚,但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不得不再次请求你能够帮助我。

我的儿子买买提在一个月前,离开英阿瓦提村进入沙漠,据说是寻找胡大赐予的玉矿。当时我正在和田市参加玉料批发展会,丝毫不知情况,没有及时阻止买买提鲁莽的决定。

当我从和田市回英阿瓦提村的时候,买买提已经进入沙漠一周了,没有丝毫音讯。我立刻和熟悉情况的牧民朋友联系,带着骆驼和水进入沙漠接应买买提。可是我们找遍了一百公里范围内的沙漠,却没有丝毫买买提的踪迹。

时间很快过了一个月,我甚至不顾牧民的劝阻,深入被称为“死亡之州”的无人区,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我在无人区找了一个星期。直到水尽粮绝,我的牧民朋友拖着我要回去的时候,我们突然在沙丘里发现了买买提遗弃的照相机。我们又找了几天,还是找不到买买提的踪迹,最后只能回去。

回去之后,我把相机里的照片洗了出来,买买提是个热衷摄影的青年,他的房间里贴满了自己拍的照片,很漂亮。可是,洗出来的这张照片却很丑陋。这个问题让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买买提已经死在沙漠里了。但是我们需要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亲爱的朋友,你是个学识渊博的人,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

愿胡大赐福于你,我的朋友。

库尔班

袁森看完信,道:“他儿子在沙漠里拍的,这里明明是青山绿树的,怎么会?”

杨健教授道:“这就是蹊跷所在,而且,你还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说着,杨健教授将手指在照片上一划,划了个半圆,道:“你看看,看这座山峰的轮廓,像什么?”

袁森的心怦怦直跳,他一直觉得照片不对,却没注意到整个山峰就是一个抽象的动物,兽头。

杨健教授手指在照片上连连点着,“你看这里,这个凹下去的弧形,就像是眼睛,你再看山顶岔开的地方,一分为二,应该是个悬崖,它就像是两只角,对不对?你再看这里……”

袁森越听越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是的,没错,这座山峰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羊头,独目羊头。

杨健教授盯着袁森的眼睛,神秘地说:“你明白了吗?”

袁森道:“那——那您给我看那半本日记,就是因为这个?”

杨健教授点头,道:“虽然我父亲那次地下探险是在北疆,可是,这张诡异的照片,却让我感觉两者之间肯定会有割不开的联系。库尔班是我十几年前在南疆和田认识的一个朋友,为人很热情,你这次代替我去调查这件事,一是尽可能帮助我的维族兄弟,二是查探璞矿的秘密。”

袁森点了点头,杨健教授又嘱咐道:“这次去可能会深入无人区,你自己多当心。另外库尔班的女儿巴哈尔古丽曾是我的学生,这次她应该可以帮上你的忙。”

第二天,袁森坐上了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而杨健教授也在同一天飞往纽约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

袁森在乌鲁木齐转坐火车到喀什,绕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走了大半圈,坐了一天半的火车,放眼望去,黄沙万里,无边无际,看到最多的树木就是戈壁独有的红柳和骆驼刺,偶或看到一片绿洲,都是大片的胡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