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雷震很是纳闷:黑色郁金香三人组一向最沉稳的是宗敏,她怎么会突然对焦京芳起杀机?这中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说是阴险的勾当,要不然谢长亭不会这么大失常态……

想到这,他站起身,笑了笑,字斟句酌地道:“各位不要冲动,现在,站在这里的人,都不是要生要死的敌人,虽然,曾有人误入歧途,但是,我相信,人是会变的,会因为对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卑鄙欺骗而彻底醒悟!所以,不要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焦京芳从地下爬起来,狠狠地瞅了章雷震一眼,捂住耳朵,连喊着“我不听,我不听”,蹬蹬地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谢长亭叮嘱章雷震要小心,追着焦京芳去了。

宗敏放下枪,脸色一变,讨好地走到章雷震身边道:“14号长官,没伤着你吧?刚才我也是被焦京芳气糊涂了……简直就是个疯女人!”

“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咱们得对她宽容些。”章雷震说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故意将错就错地道:“阿弥陀佛,背十字架的上帝,让迷途的羔羊清醒了吧,一切的罪过由我来承担……”

“别承担了,让不会说话的基督雕像承担去……过来,有事跟你商量,鬼见愁,鬼大英雄。”澹台雷英出现在教堂一楼的楼梯口,态度很是亲和,她还微笑着跟白丽、宗敏招了招手。

章雷震应声上了教堂一层。

澹台雷英很亲切地拍了拍章雷震的肩:“你计取川香樱子,重创了小鬼子在龙海的特务机关,功劳不小啊。”

“哪里哪里,有此小小的成绩全赖总指挥英明果断决胜千里。”章雷震举手冲澹台雷英敬了个还算像样的军礼,转身对跟在后面的沈翰祥道:“你小子成了副总指挥了你,穿得板整整的,说,忙什么大事了啊?”

沈翰祥挤眉弄眼:“澹台姨不让说。”

章雷震佯怒:“你小子还是不是组织里的人啊,组织内部无秘密,说!”

“你还是去问亚男吧,见了她,你什么都明白了。”沈翰祥道。

“哦,对了,亚男是负责教堂重任的,我只不过敲了敲边鼓。”章雷震看了一眼神秘微笑的澹台雷英,“你们?一切顺利,你们是不是又要飞新疆去苏联?这一次该有我的份了吧?”

澹台雷英正色道:“跟你说多少次了,地名一律用代号,刚表扬完你,又违犯纪律……咱们先到765干一件大事。”

765即福升客栈的盈字号房——远东中国特遣谍报队驻龙海一号总部。

进了盈字号房,澹台雷英伸手掏出五次三番无数人为之折腾的那封密函,两手一对,竟唰的一下撕开了……

“哈哈,这可怨不得我了,总指挥带头违反纪律,我要先看看我用命换来的成果。”章雷震像在学校上课似的,举手说道。

“这次不用你争,给你。”澹台雷英把信扔给了章雷震,接着道,“不过,在看以前,你要清楚你的任务,你要把此人的写字特点研究透,然后,给你一天的时间,完完整整地抄完我给你的东西。”澹台雷英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信封,一些同样的信纸,一本某人语录的笔记,“你的武器都全了,开始工作吧,我们就出去游山玩水了,晚上10点回来,取你的仿制大作。”

章雷震将澹台雷英交给他的“武器”都摆在桌子上,这才明白了澹台雷英的用意,她是要章雷震模仿领袖的笔迹来个狸猫换太子,以假信取代真信……这可是破天荒地违反纪律……

待澹台雷英和沈翰祥离开房间后,章雷震并没有动手仿制那封蒋大总统煞费苦心写就的密函,而是在房间里踱开了步子。

他脑子里老是转着四个字——民族大义……

这四个字赵铭谨也有过类似的提示。有人以服从领袖为大义,比如,复兴社的发起人戴笠戴雨浓,就曾经以“君乘车,我戴笠,一个仆人‘秉承领袖意志,体念领袖苦心’”作为他的生存大义,为了领袖,他可以不问是非,斩杀抗战英雄吉鸿昌……而焦京芳则在蒙昧愚执的情况下,为报“杀父之仇”,可以背叛民族,将民族之大义弃而不顾!

章雷震想着想着,竟忽然想到了董先生在北平,在他的学生宿舍,讲的一个很不起眼的故事。董先生说,1922年的某一个偶然的历史时间段,有三个人在做着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有一位布衣青年夹着一把油纸雨伞,在通往安源矿山的路上行走着。那是湖南地区的刚刚成立的组织的一名普通委员,他姓毛。这也是那个刚成立的组织的旅欧支部的一名负责人,他姓周。一位憨实的汉子在上海的街区里打探着他要去的地方。这是滇军名将,此时已退出滇军的一名姓朱的军人。

董先生把这个看起来不相干的人和事起名为:有大义的三名普通中国人的1922年的探索。

章雷震又想:若是把1937年的6月的这个午后,澹台雷英等人和他所做的事起个名字的话,应该叫成:有大义的几名年轻的中国人的冒险!

是的,这是很大的一次冒险!但是,这样的冒险值得,哪怕是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章雷震伏案对着原文很快地写出一篇仿制信,他摇了摇头,又临写了第二遍……

从日临中午到太阳落山,他自己也不知道临写了多少遍……最后一次的笔走龙蛇,他按照澹台雷英拟好的内容,完整地将信写完了。

好累,比干死一大批鬼子还累,不过,这累却有诸般闷塞去后的轻松。

封好了信,章雷震哼着小曲,把一切作案的材料,全部烧掉了。

他舒心地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阵吵嚷声传了过来。

“我要找人,我要找鬼见愁,他是我男人,我要见他!”

唉,唉,是差不多恢复正常了的焦京芳,却仍然相当不理智地寻她自家认定的未婚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