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香樱子知道,韩复榘这老色驴根本不关心日本的利益,只想着护着自己的老窝。本来她到龙观山上是来调查筹田饼一的行踪的,若是发现中国人有不轨行为,便以此为要挟,把章、刘、澹台几大家族的金矿一股脑儿地握到自己手里。可是,韩复榘个老滑头光顾着倒三不嚼两地跟富家少爷套交情,这老秃驴要是有未嫁的女儿怕是要跟这章家的浪荡子拉儿女亲家了……川香樱子着急的是这筹田饼一好像凭空就消失了一样,查不到一点他来过这里的痕迹。

一心要到金矿大干一场的川香樱子,空拿着一张似是而非的金矿协议,有点瞎子骑瞎驴——找不着北了。搞了半天,这金矿上的事,韩复榘连一半的主也做不了,这还指着他响应华北自治呢……又让这老狐狸给摆了一道。

明知道韩复榘靠不住,却又不得不依赖他山东主席的威权,以控制山东。这是川香樱子的恩师土肥原贤二“以华制华”的总方略……川香樱子耳朵里听着韩复榘与章雷震的对话,脑子里却在急速地转着强取中国黄金的头等大事。

山口淑子倒没有川香樱子那么多的心机,她关心的是韩复榘答应她建剧社的事,算是为韩复榘踢她一狠腿的补偿。至于打打杀杀的事,那只是处于服从特务机关命令的习惯而已,她才没有心思关心自己能不能成为间谍之花,自从在亚洋饭店遇到那个泰女士和鬼见愁,受了一番折辱,她的信心大受打击,对特工事业的那份痴心一下子淡了许多。

章雷震在观海阁上喊“数风流人物”的豪迈大气,使得山口淑子一下子把兴趣集中在这个颇有男人味的少爷身上了。“特工”这行当,本来已经使她对人性、感情失去了追偿的兴趣,可是,章雷震却让她起了“风流”之心,把眼细瞧,眼前的这个金矿矿主的公子……怎么看怎么对眼。

……要论对中国某些势力人物的深层认识,山口淑子怕是比自诩中国通的川香樱子深谙得多,她可是地道的古戏如京剧及山东安徽的吕剧、黄梅戏,上海之靡靡之音都上得台面的名伶……官场商场票友,她能说得上话的人物,差不多覆盖了长江以北的大半个中国。

“主席,天都不早了,该回家吃饭了,你不是要在这里看着太阳落山,听着和尚念经,还吃和尚的斋饭吧。”山口淑子脸儿冲着韩复榘,眼睛却春意浓浓地看着章雷震。

“哈哈,本主席从来不吃那没味的东西,就让和尚们好好地念经,冲一冲这山上的煞气吧。”韩复榘晃了晃他颗肥光头,语带双关地说一句,还很有诚心似的,双掌合十地冲龙观庙拜了拜,转身往山下走。

章雷震依礼节送韩复榘下山。

山口淑子媚眼弯弯跟章雷震黏糊,还讲起了才子配佳人、人约黄昏的中国典故,硬是要章雷震做东,去吃五龙县福升楼的清心三酥。

“这倒是一个极好的缺口!”川香樱子眼前一亮,瞅了瞅跟韩复榘东一句西一句、没一点儿正经的章雷震:这小油头,长得倒是不赖,一定是好吃懒做的主儿……金矿矿主的儿子,如果筹田饼一真的来过这儿,此人一定知道内情。

想到这里,川香樱子也一下子对章雷震热络起来,还冲韩复榘献媚:“主席,你可得让章少爷做东,咱们大老远地从龙海来了,他不送黄金也就算了,总不能连一顿饭也不请咱们。”

章雷震被两个女人缠着,嘴上虽是应付着,心里头却骂:“日本骚鬼,你们要是知道老子就是鬼见愁,就顾不上跟老子耍骚了。今晚上,老子就摆一个鸿门宴,剁了你们两个的臭头……”

忽然看见山下急匆匆跑上来两个日本特务,有一个走到川香樱子身边,对着她的耳朵地讲了几句。

川香樱子立即换了一副神色,对山口淑子耳语一番……两女遂匆匆地跟章雷震说改日一定要喝个一醉方休。拉着韩复榘上了官道,坐上汽车尘土飞扬而去。

两个女人在五龙县巡防团的临时宿营地与韩复榘分了手,驰回了五龙县。

……乌七麻黑的夜,五龙县福升楼盈字号房间内……

妖艳的三位少女围着浓发浓眉浓胡子的鬼见愁又是偎又是摸地耍嗲,还端着酒杯,扭着腰肢,起劲地往鬼见愁的嘴里灌酒。旁边的一张墙上,摆着三堆耀眼的金条。

中间的八仙桌上一只烤乳猪,被鬼见愁连啃带拱,只剩了半拉……纷乱的劝酒、起哄、喂肉送汤……鬼见愁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

一个叫夜来香的女妓,媚眼索索地扶着鬼见愁到了床边,放下帐子,娇声嫩音地哄着,两人很快地拥被而眠。

灯吹熄了……

三条黑影倏地由前后三处窗户窜进来,各举着装有消音器的勃朗宁手枪,对准了床上的两个人,“都别动,起来穿好衣服。”

一个蒙着面的家伙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对着床上醉得一塌糊涂的鬼见愁连踢带打。夜来香吓得瑟缩在墙角,不敢出声。

三个蒙面人携着被绑成一个麻团的鬼见愁,跳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五龙县孚美商社,一间日式花格暖房里……

咿咿呀呀的东洋乐下,三个厚粉素妆的艺妓在酒桌旁的台子上翩翩起舞。川香樱子与山口淑子身着缀满粉红色碎花的和服,坐在桌旁,手里各举了一杯斟满了清酒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

两女正为他们的成功绑架而洋洋得意,他们没有忘记给为大日本天皇献身的夏目佐言和筹田饼一摆块牌位。

“淑子,这个鬼见愁会为咱们钓到更大的鱼,真没有想到,这个草莽支那人竟然跟金矿有莫大的干系……唔……咱们的金矿之行不会寂寞了。”川香樱子冲着她的合作伙伴笑了笑,小口嘬了一下杯里的酒。看她那玲珑妩媚的脸,时而闪动的眼睛,慵懒娇扭的身段,隐约间,还透着那么一点楚楚可怜的神态,怎么也不会让人想到,她竟然是一个多次屠杀中国人的刽子手。

“樱子妙手天成,算准了支那人见钱眼开,定会窝里斗的心理,算得上是女中诸葛。如果此次能钓出那个从前苏联回来的红色间谍,这可算作支那人所称的‘一箭双雕’喽……”山口淑子几杯清酒下肚,似乎已恢复了日本人惯有的狂妄和目空一切。

“当然,我该给板垣参谋长发电报了,等一下我们一起跳《东京的樱花》。”川香樱子起身鞠了个深躬,小碎步退着出了房间,进了她的专用密室,打开了刚刚架好的德式电台。

她“滴滴答答”地向华北驻屯军司令部发送了捉获共产党重要活动分子的电波讯息。

川香樱子发完电报,得意地拉开窗帘,凭眺夜色朦胧下的玲珑山的时候,五龙县福升楼福字房里的001,正忙碌地在一台电码机前工作着,几十串电码数字打出来后,她很快地破译了川香樱子所发的内容:货已收讫,可以加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