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骤然醒来,浑身战栗。往脸上一摸,全是还未风干的泪。我坐起来,情不自禁地掩面而泣。

“啪”的一声,床头灯亮了。陈思达看见我半夜起来坐在床上哭泣,不知出了什么事。他赶紧跳下床来,坐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肩膀问道:“千秋,怎么了?”

我扑到陈思达怀中,哭得更厉害了:“思达,我……我做了个梦。”

“做噩梦了吗?没事了,没事了……”陈思达拍着我的背安慰道。

“不,不是个普通的噩梦。这个梦太真实了,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我跟前一样!”我又想起了那令人胆寒的画面,“那三个女孩儿,就在我面前上吊自杀了!”

陈思达诧异地望着我:“什么?”

“在梦中,我看到了三个旧时的女孩儿,十三四岁模样。她们因为各种原因,相约在同一天上吊自杀。但是其中一个叫双凤的女孩儿临时反悔了……”我将梦境的内容告诉陈思达。

陈思达听完后,思索了一阵。“你说她们在吊颈自杀前说了一句‘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对!这个梦就像是在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你觉得这个梦境中的人和事是真实存在过的?”

“要不然呢?我怎么会做这种梦?”

陈思达摇着头说:“千秋,你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这句话是有科学依据的。我们在睡觉之前谈论了这件事,睡着之后,大脑皮层中的潜意识还处于活动状态,所以会导致你做这样的梦。”

我愿意相信陈思达的解释,但我还是怀疑刚才那个梦境绝非寻常。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真实、太清晰了。我现在都能清楚地记得那三个女孩儿的长相,还有她们吊颈自杀时的恐怖模样,她们的声音此刻还回荡在我耳边。一切就像是发生在几分钟之前。

陈思达见我缄口不语,猜我是惊吓过度。他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吧,喝点温开水就好了。”说着从我床上站起来。

他从我身边移开的一瞬间,我猛然看到白色的床单上的一样东西。当我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脑子一下炸开了,浑身像筛糠一样猛抖起来。

“思达……你,快过来……”我吓得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双手紧紧地抓住被子,身体紧缩起来。

陈思达回过头,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被单上多出来的那样东西。他把它拾起来,纳闷地问道:“这条红色的绳子是哪儿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我刚才才在梦中见过这东西的——这是燕子头上那根新买的红头绳!现在,它竟然就在我的面前,甚至还是那么新,就像这么多年,它一直待在另一个世界,此时才重现人间一般。

陈思达拿着这根红头绳走过来,问道:“这是谁的呀,千秋?你知道吗?”

“别拿过来!”我大叫一声,吓得惊恐万状。陈思达杵在原地,微微张开嘴,似乎有点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把这东西丢掉!”我大声喊道,“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陈思达依我所言,走到阳台去打开窗户,将红头绳抛到空中。

他走过来,挽着我的肩。我紧紧掖着被子,靠在他身上。突然间,我什么都想通了。之前经历了这么多惊悚的事件,此刻我反倒不那么害怕了。我抓着陈思达的手说:“我全都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思达凝视着我。

“那三个女孩儿在吊颈自杀之前,曾立下一个誓约——如果有人没死的话,先死的人就投胎转世,等着她下辈子继续执行!结果那个叫双凤的女孩临时变卦违了约。于是,燕子和巧妮儿转世之后,一直等待着双凤。”我睁大眼睛对陈思达说,“你懂了吗?费云涵和另外两个提供故事素材给渔歌和安玟的人,就是这三个女孩儿的转世!他(她)们在前世有着同样一个梦魇——反光物中出现的上吊女人的脸,正是他(她)们前世的模样!”

陈思达张口结舌,似乎感到难以接受。他顿了许久,说:“可是,如果她们已经投胎转世了,那就已经有了实实在在的躯体,又怎么能像鬼魂一样向你托梦呢?”

“是执念。”这是我在梦中深切感受到的,“她们在临死前所订的那个誓约,就像上吊的绳子一样将她们紧紧拴在一起,这种执念形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畴——但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费云涵(以及另外两个人)能在反光物中看到异象,而我又为什么会梦到她们当年的情景了。”

“这种怪事发生在费云涵和另外两个人身上,我能理解。但为什么会发生在你身上呢?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陈思达说。

我思索着说:“我想,那是因为费云涵他们没能悟透这件事,所以冥冥之中那股力量要求我将当初这件事写出来,以此来唤醒费云涵他们的记忆!”

突然我又想到了与之关联的事情:“啊……这正好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渔歌和安玟都遭到了不测,而我没有——因为他们的书写错了了方向,而我的书写对了——整件事情真的是跟‘前世’有关!”

陈思达露出骇异的表情:“这么说,渔歌和安玟真的是被那转世后仍在作祟的鬼魂害死的?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解释所有状况的可能性了。”我说。

陈思达双眉紧锁,思忖了好几分钟,说道:“没错,这样一切都联系起来了。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有些不对。”

“哪点不对?”我问道。

“时间有些对不上呀。”陈思达说。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陈思达略微清理了一下思路。“你说那个梦境中的内容——比如说童养媳、娶二房等等,都是旧社会才会发生的事情。尤其是‘纳妾’这件事。据我所知。自1919年‘五四’运动之后,‘一夫一妻制’就实行起来,并被写进了民国的‘婚姻法’。像孙中山、蒋介石当年都是这样,只有一个老婆。也就是说,你梦中发生的事至少是1919年之前的事了,而现在是2011年,距离当时最少都有九十多年。千秋,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我仍然迷茫地摇着头。

陈思达说:“你梦中看到的是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她们吊颈自杀后,如果投胎转世,那这个人活到现在最少该有九十多岁了。另外两个人我们不认识,暂且不谈,但费云涵的年龄就完全对不上呀。”

我说:“但是她们三个人并没有一起死呀,双凤就活到了将近四十岁。”

“费云涵现在也才四十岁多一点儿,就算加上双凤后来多活的那二十年,还是凑不到九十岁呀。”

我皱起眉头。

“还有一点。”陈思达继续说道,“如果费云涵看到的是双凤,那另外两个人看到的又是谁呢?燕子和巧妮儿当时都只有十多岁,但渔歌写的是一张四十岁女人的脸,安玟写的是一张二十岁女人的脸——这是怎么回事呢?全都对不上。”

我想了想。“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解释不通的。渔歌和安玟写的毕竟是小说,也许他们各自按照情节的需要,将年龄改了吧。”

“那费云涵的年龄对不上又作何解释?”

我深思许久,只有说:“投胎转世这种事情,现代科学尚无法解释,谁知道它遵循着怎样的规律呢?人死之后,是立即投胎转世,还是要等待一段时间,谁也无法得知——这件事情,早就超出我们的认知范畴了。”

陈思达不予置评,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他问道:“如果所有事情真如我们推断的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仰面叹息。“我还能怎么办?那鬼魂把红头绳都送到我面前了,分明就是暗示我将梦境中的事情写出来。如果我不照做,恐怕下场就跟渔歌和安玟一样吧。”

陈思达迟疑着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本书上市后,费云涵和另外那两个人看到了,真的唤醒了前世的记忆,会发生怎样的事?”

我黯然道:“我没想过,我也不愿意去想。如果这真的是他们前世的孽缘,那总该做一个了结的。他们会不会看到我的书,或者看到后会怎样,那已经不是我所能预想和操控的了……”

我抬起头来,悲哀地望着身边的男人,“思达,我只想活命。”

陈思达一言不发地将我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