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终于过去,因为宿营地在地下,大家第二天一早都是被闹钟吵醒的,出去一看,红彤彤的太阳正从沙漠中抬起头,朝霞的光辉遍洒在金黄色的沙子上,顿时连人也显得圣洁了起来。

楚风一出来,就见凌宁顶着一双熊猫眼,在跟大齐打招呼。要说大齐还真是可以。安排了人在密道两头轮流值岗,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正常轮值。

“怎么样?没什么情况吧!”楚风迎着大齐,随口问。

大齐摇了摇头:“哼,现在哪个兔崽子敢来,正好拿他试试手!”他身为这队战士主官,执勤的时候,主动给自己加了双倍时间,眼下也是一副睡眠不足心情欠佳的表情。

楚风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什么都没说。

由于现在队伍里除了军人,只有五名考察队员,大家收拾起来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收拾停当并解决了早餐。

楚风带路,一行人来到上次楚风营救毛连长的地方。在悬崖边,楚风目测,这座塔,塔身高至少35米,目前能看到的有三层,顶上两层,下边有一个穹庐似的顶。塔顶距离崖顶有10米多的距离,也就是说,这里离塔基处,有将近50米。

楚风对大齐说了自己的看法,大齐也在崖边望了望,确定他的判断大致没有错。这些战士似乎平时就对攀爬崖壁很有经验,很迅速地,两个人一组,就吊了4个人下去。不过几分钟,下方就传来喊声:“下方无危险,实际距离45米!”

楚风看了看众人,除了凌宁可能下不去之外,其他人几乎没什么麻烦。林威廉早就跃跃欲试了。他在美国玩过攀岩,不过比起人家这特种兵战士来,那肯定差得远了!

留下四个战士在上边警戒,其他人,包括凌宁,都下到了崖底。因为先前下去的战士们在下吊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弄的,绳索两两相扣,结成了两副简易的绳梯,所以,凌宁也没费什么劲就下去了。楚风在最后,他在下到崖底的过程中,留心看了看自己当初找到的那个借力点,他当时觉得脚底好像触及了什么东西,但救人要紧,没来得及探查,这次正好仔细看看。

在接近佛塔倒数第二层的时候,楚风注意到,与之对应的崖壁上,确实有一个东西,在一片黄土中现出不一样的青色。楚风吊在那儿一拨拉,土块纷纷落下,露出一块大青石来。

楚风想细细查看一下,不过林威廉那小子吵吵的声音离着这么远都觉得震耳,楚风只好决定,先下去再说。

等他一到,林威廉便兴奋地扑过来:“楚大哥!楚大哥快来,惊人的美丽,太漂亮了!太漂亮了!我们是发现了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啦?”

“空中花园?”楚风的疑惑在他顺着威廉手指的方向看去之后,倒吸了一口气,饶是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切震得头一蒙!

“这、这怎么可能?!”

楚风在大概半分钟的时间内大脑都是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是这么的不可思议!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相信这是真的!这、这不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的心绪。

环顾众人,除了林威廉那个没心机、神经粗大的家伙在那里咋呼以外,其他人都如同自己一样呆立当场的。

这世界不缺奇迹,关键是看你有没有运气发现它!

楚风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想王聪一句话又把他打回原形。王聪说话时还带着颤音:“我们这、这真的是在新疆吗?!”

眼前的这一切,真的容易让人产生时空错位的感觉,因为这一切,与传说中的那座巴比伦空中花园无比相似。就好像楚风等人错乱时空,来到了古代的巴比伦城一般!

楚风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仿佛他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让他想膜拜,想歌颂!这股激情来得即突然又自然,就好像一直隐藏在他的血脉之中,只等此时爆发出来。这是一股大力,好像就要推着他的后背,一直把他推过眼前的深渊去一般!

在楚风等人身前不足十米的地方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的那面,矗立着一座高台,一条长长的阶梯绕着高台,远远望去,仿佛随时有人会拾阶而上。那高台眺望着沙漠上碧蓝的天空,天空中浮着祥云。冥冥之中,似乎能听到有人在吟颂圣歌。

高台以下,是一片建筑物,依稀可见是城郭的样子。在这座巨大城堡底部,是一片巨型石柱林,仿佛是被凿在了山壁上。那明显的希腊罗马风格的犍陀罗艺术雕刻,令人几乎以为自己转换了时空,来到了远古的希腊罗马时代。

那已经枯死、却仍然屹立的胡杨林,正像卫士一样守护着王宫。宫殿的穹顶上,那罕见的绿色釉彩,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不止一座的冒出尖的穹顶,那绿色的釉彩彩砖幻花了众人的眼。

虽然有很多的断瓦残垣,以及黄沙的掩盖,这颗沙漠蒙尘之珠,仿佛是面纱之下的少女,正散发着既奔放又羞涩、既奢华又圣洁的美丽。

她镶嵌在悬崖上,仿佛正在半空之中,是名副其实的“空中之城”。

高大的巨型石柱、扑面而来的犍陀罗文化;那熠熠生辉的绿色彩砖,只在古巴比伦城传说中才出现过;还有那典型的西域风格、或立或倒的胡杨木……诸多的风格在这里和谐统一,真正的鬼斧神工!

所有人都在震撼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尽管新疆环塔里木地区有很多关于沙埋古城的传说,甚至还有史料记载,仅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掩埋的有名字的古城堡就多达19个还未找到。在场的人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些传说或说法,只是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可以亲眼看见一座这样的沙底古城。

良久,众人中终于又有人说话了。桑布:“这!这可怎么过去!”

这边与对岸高台整个剥离,中间的巨大鸿沟恐怕就是这次地震才能造成的。

可是成也鸿沟、败也鸿沟,没有这场地震,没有这道鸿沟容纳了诸多的流沙,这城和这塔都不可能再见天日,但如今,这道鸿沟却也挡住了楚风他们到空中之城的去路。

这边没有借力之处,对岸也没有,就算大齐他们带了飞索也没有地方固定啊,怎么办?

现场的人,包括那几名战士,都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地,准备来个空中飞人。

楚风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机动,镇定地说:“等等,那边咱们肯定是要过去的,但眼前这座高塔,不看看吗?”

他说着,冲那塔努力努嘴。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就是,何必舍易求难,反正那城放在那儿也不会跑掉,先看看,这座明显与传统西域佛塔建筑风格不一样的高塔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好了。

在古西域,曾经流行过印度传过来的一种佛塔建筑形式——窣堵波。窣堵波是古代佛教特有的建筑类型之一,主要用于供奉和安置佛祖及圣僧的遗骨(舍利)、经文和法物,外形是一座圆冢的样子。公元前3世纪时流行于印度孔雀王朝,是当时重要的建筑,在古楼兰遗址中时有发现。

“这个,这个是窣堵波?”凌宁只在书上见过这种古建筑的介绍,没有见过实物。

“不太像!”王聪撇撇嘴,“下边像,那上边石塔部分不属于传统窣堵波的建筑风格。”

小王眼力不错:这座塔中心部分为石制,塔高七层,刚才从上边看只看到顶上两层,现在才可看到全貌。底部和西域地区常见的圆冢形窣堵波一样,黄粘土制作,高达十多米,没有明显分层,但仔细看,似乎也是按照三层来区分的。底下一层最大,占地千平方米左右,往上一层比一层小。

上次毛连长被救后,被压得脱落的那塔檐就在楚风他们的脚旁,楚风过去一看,这塔檐确实是木制结构的,而且其饰纹也是楼兰地区常见的纹路,看来,这座塔应该是属于楼兰时期的建筑无疑。

整座塔虽然有点儿残破,但大致没有什么缺损,塔门为木制,朽掉了一半,大家不费吹灰之力便依次进入到了塔里。

塔内并没有被黄沙侵袭,除了入口处有一些黄沙堆积之外,其他地方很干净,只有一些灰尘,这也省去了大家的一番工夫。

一进门,大家就被那色彩艳丽的壁画迷住。而正对塔门处,高高站立着的那尊将近十米的泥像也使大家惊叹于古人的塑造艺术品时的大气。

就算再对佛教不了解的人,都不能把他看成是一尊佛像。泥像头戴素冠,双眼微睁,身上的服饰怎么看怎么像汉代王侯的服饰,更重要的是,这尊像的背后有一双翅膀。

“这,这是天使?!”林威廉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是天使,没见他是汉人打扮吗?”这次连王聪都有点受不了他的无知。

“那他是谁?为什么会被被塑成一尊这么高大的像,供奉在这么高大的佛塔里?”凌宁也忍不住喃喃自语。

“装束是汉人没错,但长相就有点像东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桑布仔细观察了他身上的服饰特征和他的长相,很肯定地说。

从泥像的相貌上看,这位不知身份的“神”,长得有点儿清瘦,这尊神像的表情也很严肃,这与楼兰地区,尤其是跟100多年前,斯坦因在新疆米兰地区米兰大寺中强行剥走的“带翼天使”壁画形象很不一致。

“这个应该是汉族人神话中的神。”楚风不是很肯定地说,楼兰地区发现的壁画也好、佛像也好,全是面部饱满、线条柔和的形象,人物都有些略胖。就是不久前他们在吐峪沟发现的那座王陵之中壁画上的人物也是如此。从来没有发现这样风格的神像。

这神像被正正地竖立在塔的正中央,如果没有上面的七成石塔,他的头上就应该是穹顶。此时,却有四根木柱在他的身前身后立着,用以支撑他头顶的石塔。

任何人,当面对着这么巨大的神像,总会感觉到一丝威压,而奇怪的是,楚风觉得,自己面对这神像,却觉得,与其说他在散发神的威严,倒不如说他更具备一位王侯的威严。

经过初期的心理调整之后,大家迅速镇定下来,分工合作。

楚风围着神像打转,想从他身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好查证他的身份。凌宁打开笔记本电脑扫描这里的一切。王聪手拿着照相机和测量工具以及笔记本,一边拍照,一边测量,记录下来以后还得给各处标明编号。

由于泥像身前并没有可供朝拜的案几之类的,桑布费了老大的劲才跳上他脚下那近1.8米高的基座。

林威廉则拿着自带的相机一通乱照,很快,他就对周围墙壁上的壁画感了兴趣。

墙上画满了一些佛教故事话,其色彩之艳丽,人物形态之逼真,为楚风生平罕见。置身于这壁画群中,就仿佛那些墙上的人物,随时可以走下来一般。

“快来看!这是‘太子须大拿’的故事!”凌宁首先认出了壁画中的一位主角。楚风走过去一看,确实,壁画上有一头白象,一个印度太子装扮的人牵着它,把它送给另一个人,旁边的壁画上,画着一个人贩子一样的人,牵着两个孩子在闹市上,似乎在叫卖。远远的,一位印度国王正在看着这边。楚风看到这里,再到塔门边缘处一看,那里的壁画上是四个婆罗门教徒模样的人正在向这位送人白象的人请求施舍。他同意了她的判断:“这确实是‘太子须大拿’的故事壁画,看来这里是小乘佛教教徒们修建的!”

“怎么说?这个须大拿是什么人,楚大哥你怎么就能判断这里是小乘佛教的教徒们修的呢?”好学好问是我们林威廉同学的美德。

“这个须大拿啊,他的事迹出于《佛本生故事》,这个《佛本生故事》,又称《佛本生经》,是专门讲佛祖释迦摩尼的前世故事的。须大拿是印度叶波国的王子,不知是佛的第几世前世。一心向佛,他把家产全部分给了乞丐,又把具有神力的白象送给了家族的敌人。因为施舍无度,他的父亲把他赶出王宫,他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走进森林。”

说着,楚风走到另一边,指着壁画上面与自己所说情节一模一样的背景继续说,“有四个婆罗门试探他,想要他的妻子和孩子,结果他也施舍了出去,后来,这些婆罗门被他感动,决定帮他,带着他的孩子到闹市区叫卖,引得他的父亲后悔,把他们都接回王宫,而须大拿也经受住了佛的考验。”楚风把这个著名的佛本生故事娓娓道来,配合那墙上的壁画,众人觉得似乎走入了一个神话世界。

“须大拿故事出自佛本生故事,而礼拜佛本生故事画是小乘佛教教义中的重要内容。米兰古城遗址中也发现了须大拿的故事壁画,不过那些壁画由于遭受斯坦因的破坏性劫掠,没有保存得这么完整。米兰寺院,已经被学术界确认是小乘教的寺院。所以以此可以推断,此处应该也是由小乘佛教教徒修建的。”后边这段是凌宁解释的,由于家学渊源,她从小就涉猎极广,这佛教之中,大小乘的区分还是知道一些的。

林威廉刚开始听得两眼直冒星星,后来又脸色一黯,没精打彩起来。

楚风纳闷:“怎么啦?”

“楚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一个小姑娘都知道的东西,我都不知道!”

楚风一笑,给他解释了一下凌宁的身份:“没关系,威廉,你知不知道中国有个词叫‘家学渊源’。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中,她的起点比你高是正常的。你也可以努力啊,你要是努力,超过她并不困难!别灰心!”楚风说这话纯粹是为了安慰威廉,不想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被打击得像根蔫了的茄子。没想到,他低估这位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下一瞬,这位就又换上了一副灿烂的笑脸,欢呼雀跃着去了。

墙上的壁画,再往上一点,“舍生饲虎”、“割肉喂鹰”的故事画均有出现,这些故事均出自佛本生故事。

到了最顶上,却是一群与那神像相似的人——肋生双翼之人。这些人男女都有,非常年轻,男子俊美、女子美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这不像是宗教画,倒像是一副年轻男女春游图。

这样的图一共有六幅,呈弧形,围绕在那穹顶的塔口周围。其中四幅是真人大小的,长着翅膀的男人和女人的像。靠西北方向,则有着两幅露着异常美艳的带翼女子头部的弧形壁画。

楚风盯着头顶发呆,这些“带翼天使”的形象在楼兰地区并不是第一次出现,100多年前,斯坦因就在米兰大寺盗走了12位男性“带翼天使”的壁画像和一位女性“带翼天使”的壁画像。那名女子也美艳非常,但绝不类似敦煌的飞天形象。现在这些壁画被收藏在印度国家博物馆里,楚风虽没见过那些壁画原作,却看过很精致的印刷图版。当初第一次见到,他就深受震撼,觉得这不像是人想象出来的形象,有点像有原型的真实的素描记录。此次在此地见到这些年轻的“带翼天使”,他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凌宁也在他身后仰着头看着这些“美人”,男子的兴高采烈和女子那含蓄的幸福被制作者描画得非常清楚。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时代久了,壁画上有厚厚的灰尘阻挡,说不定这些人会一时兴起跳将下来。

桑布发现了很不一般的线索,他面色深沉地从基座上跳下来:“这里,被人盗过!”

说着,他指点泥像的身上:“这座神像虽然是泥塑的,但身上原本应该有很多装饰品,现在都不见了。你们看这里,这里照汉人的装扮,应该是有一套玉饰用以压裙摆的,这泥像身上有一个压痕,证明原来确实存在过这样的东西,刚才,我走到泥像的侧后方,远远看见,他头上的素冠之中,有一个簪孔,很显然,那里原本应该是有一根簪子的,也不见了。所以这里肯定是被人盗过,取走了泥像身上值钱的物品。”桑布说着,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他自从干上考古这一行之后,就对文物盗窃分子深恶痛绝。现在,眼见自己迎来了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发现,却被盗墓贼捷足先登,是个人都会不痛快!

这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这场地震,无论是谁,也不可能能找到这里,如果不是桑布熟悉进入流沙区的路,想要进入这里的人更是早就被流沙吞噬。怎么会有人在他们之前到过这里,并盗走了泥像身上的饰物?况且,这里的壁画和泥像并没有遭受毁坏,这不像是一般盗墓分子或者说“找宝人”通常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