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前,轮椅上,正笑呵呵看着楚风的,不是应该在病房里躺着的凌茹凯凌大教授又是谁?!

难怪凌宁能出现在这儿,原来是……看着那位导师固执的面孔,再看看朝着自己扮鬼脸的凌宁,楚风真觉得无语问苍天。

第二天,凌教授在帐篷里继续翻译那卷桦树皮文书,进展颇快,而甬道的挖掘进度却不快。现在石门两边的巨石出土部分已经高3米,长6米,但是还没有露出边缘,考古工作队的队员们被这事弄得憋了一股火,非要弄出这石头来不可!

另一边竖葬坑里的石头早就搬出来了,结果让人大呼上当,里面除了一具骸骨外什么都没有,这具尸骨还少了一根食指,这足以证明桑布队长最早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一个古塞种人的墓,塞种人有残指葬的习俗,以前在新疆地区的考古发掘中,曾发现过一群群的残指尸骨。有的没有一根食指,有的两根食指都没有。

现在,盗墓贼团伙已经落网,即便首犯未落网,他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再说,周围有武警布防,安全问题基本不用操心。其他的几个墓穴挖掘基本停了,所有人集中精力都在研究这个楼兰王陵。虽然这次新疆考古所的所长也来了,但张教授却被任命为这次行动的临时总指挥。除了后勤,张教授还组织那些专家查资料,看看楼兰王陵在此地出现的可能性到底有没有。

凌宁这两天除了照料凌教授的生活起居外,就一直跟在楚风身边,像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

“‘佉卢文’怎么发现的,为什么这么难破译?”

“这个是什么?”

“这些字扭来扭去的,好像蝌蚪,是不是古书上说的上古蝌蚪文?”

“这些字怎么认,有什么规律没有?”

楚风虽然被她搞得很不耐烦,但一想到凌教授,便只好耐下心来,一一给她解释:

“佉卢文是一种死文字。所谓‘死’文字,就是说它曾经流传过,但因为某种原因突然失传,灭绝干净。语言文字也像生命,有其发展、延续过程,其特点之一,就是谱系分明。但佉卢文却并未演变蜕化成其他的当行文字。人们最早于18世纪末叶,在中亚的上古希腊化国家巴克特里亚的国家铸币上,见到了这种从来没见过、不可识的文字。开始,人们称它为‘巴克特里亚文’,后来又被称为‘喀布尔文’、‘雅利安文’、‘犍陀罗文’等,后来,一位法国学者在佛经中见到了它的名字——‘佉卢虱叱书’,此后才给它定名为‘佉卢虱叱文’,简称‘佉卢文’。

“它之所以神秘难解,主要是因为它‘死’得太彻底,太干净利索。找不到它与任何‘活’的语言有承继关系,所以破译难度大。这种文字创始于公元前5世纪的古波斯时代,公元5世纪随着楼兰亡国而被完全废弃。出土过这些文字的地方,除了楼兰,在中国,就只有古于阗等塔克拉玛干地区,以及洛阳。

“这个是字库,我自己创建的,这里基本上可以找到3000个常用佉卢文字对应的拉丁文。目前要想翻译佉卢文,都得先翻译成拉丁文。当然这些还不够,我们以后还得逐渐充实。

“蝌蚪文,据说西晋时期,出土的战国竹简‘汲冢竹书’就是用蝌蚪文书写的。只不过‘汲冢竹书’流传至今的只有《穆天子传》,原文早找不到了。有些人把佉卢文与古蝌蚪文等同起来。其实,甲骨文六法中提到,当初文字初创时,第六种是虫鸟文,这应该是文字最早的形态,也最有可能就是所谓的‘雅士语’。凌教授就是认为佉卢文与这种虫鸟文有着某种联系,这才不管不顾地要去楼兰,找线索、找证据。

“这些字当然有规律,你看,这、这、这,有什么不同?这、这、这,有什么相同的?这佉卢文与虽说与吐火罗语同源,却与更为古老的古赫梯文字有些接近,有的是得拼的。掌握了这些相当于字母的元素,这样拼,就很容易能拼出字、词来。”

楚风指着自己的电脑,一点一滴地给凌宁讲解,他讲得很认真,凌宁听得也很认真,况且凌宁天分很不错,听了一遍,竟掌握了大半。

学习了半天,凌宁已有些累了,一抬头,见楚风小心翼翼地把那墓门处石碑上的“十字”符号扫描收进电脑里保存起来,有些奇怪:“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它很重要么?”

“很重要!”楚风一丝不苟地回答,“它的具体含义现在已无人能知,不过,有所共识的是,在世界其它地方,它的出现往往伴随着一些巫祝事件,它是世界公认的一个巫史符号。但是,在楼兰人这里,它又不完全像一个巫史符号了。楼兰人将其广泛地运用于自己的生活中。草鞋或者窗子的图案里都有这个符号。”

“那么它出现在这儿就是正常的喽,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小心地将其收藏起来?”凌宁更不解了。

“你看!”楚风把自己手头的笔记本电脑显示屏转向凌宁,“你从这里能看出什么问题?”

凌宁一看,电脑上是几个字符的对比,其中,汉字“癸”的甲骨文,跟这个符号最像,只不过那个字是交叉的一个“乘法符号”加四段短横。而楼兰的“兰”字,有一种古文变体“兰”也与这个字有些相像。

“‘癸’字的甲骨文体跟这个符号最像,‘兰’字却最符合它的特征!你是想说,这就是楼兰的‘兰’字?”凌宁撇了撇嘴,这个发现不怎么重要嘛,“要我说,这个符号倒像西方某些地方的十字架!”

“哦!”听了这话,楚风意外地看了看她,“没想到你还挺有慧根的嘛!”

说着,他又调出另一个字符,这是一个“十”字,外边再加一个方框“□”,这个字是“甲”字的古文基本型状。

楚风一边指着电脑一边给凌宁讲解:“这个字符在古代特指一个人,那就是商代先祖上甲微,‘微’是名,‘上甲’是庙号。据说他是成汤的六世祖。他的父亲王亥去一个叫‘有易’的地方贩牛,却去调戏人家部落首领的妻子,结果被‘有易’部落的首领所杀,上甲借河伯之兵讨伐有易氏,灭了这个部落,为父报了仇。从此,商部落的人就非常崇拜他,每每隆重祭祀他!有历史学家认为:希伯来人以十字架代表上帝,约始于公元前8世纪,而中国殷人以十字架(即上甲)代表上帝,则远在公元前15世纪之前。以此推论,希伯来人的上帝崇拜可能源于中国的殷商先民。”

“真的!”凌宁一听兴奋了,“这不是有力地证明了我叔爷爷‘世界文明同源’的观点么?”

“只怕未必,这个推论多少有些牵强,哎!还是证据不足啊!”楚风有些感叹。

“这么说,你还是不同意我叔爷爷的观点诺?”凌宁敏锐地指出。

“也不是,只不过做学术,一定要有端正的态度。”说到这里,楚风想起是该好好给这个小丫头上第一课了。

“这个端正的态度,首先就是要虚心,虚心认为别人说的都有道理,但不能人云亦云,要证明,找到考古证据或史料证据,证明这个观点是正确的或是错误的,这才是基本态度。导师的观点就目前而言,只有《山海经》、《穆天子传》、《神仙传》这一类不被承认为信史的资料上能找到一些只鳞片爪的记载,这不足以做可以让人信服的证据,所以在找到考古实物证据之前,我不能说这个观点是正确还是不正确,只能承认它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会努力去帮导师证明。”

听了他这套长篇大论,凌宁撇了撇嘴:“哪儿这么麻烦啊,难怪搞学术研究的,一个个老古董似的,看你还年轻点儿,没想到说起话来也是这么老气横秋的。”

这也是交往次数多了,渐渐熟悉起来,凌宁虽然很有主见,但毕竟是一个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因此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顽皮本性露了出来。她说出此话后,看见楚风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心知得意忘了形,吐了吐舌头,借口去看凌教授,赶紧溜走了。

楚风只有苦笑,这是21岁的大姑娘吗?原本自己还觉得她挺稳重的呢,没想到没过两天就原形毕露了,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啊!

回头看看电脑里那扇静静守候千年的墓门,以及墓门上那一个个醒目的“十字”符号,楚风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个符号,倒地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不得不说,凌宁这个小丫头还真挺聪明的,她很会举一反三,学会楚风交给的那些字母元素和拼写方式后,很快就掌握了几个常用佉卢文字的拼写。她去了石门处,自己试探着把石门上的佉卢文字抄写下来翻译,结果得出了与楚风不同的结论。

“快看!快看!这是我翻译出来的!”因为她执意不肯叫楚风导师,而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索性把称呼省去了,每次见楚风都直来直去。

楚风接过她递过来的字条一看,上面写着:“这是伟大的楼兰王子的安息之地,冒犯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她把那个词翻译成了楼兰王子。

虽说是一字之差,但二者的重要性可千差万别。楚风一见,连忙把自己电脑当中扫描的那两句话调了出来,仔细辨认。

“没错,这个词有问题!”他拿着电脑,大步走进了凌教授的帐篷。

“教授,您看看,这个词!”他把电脑拿到凌教授跟前,对教授说,“这个词,不是只指楼兰王的专用词。这个词既有楼兰王的词义,也可指没有即位的楼兰王子。”楚风此时的心情有点儿复杂,离开这一行多年,他以为自己并没有退步,没想到老话说得好“三天不练手生”啊,这一下子,出了差错了吧!

凌教授看了,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这个,我早知道了!”

“导师,您早知道,为什么还同意我的判断,说这是楼兰王陵?!”楚风很惊讶!

“这么说也并没有错,那个专指楼兰王的词其实出现的频率很低,有些佉卢文书中也用这个词来指称楼兰王,你翻译的本来没有错,我为什么不同意?”凌教授很平静地反问。

不要说在场的人,就是全中国,认识佉卢文书的也寥寥无几。他们师徒俩说这是楼兰王陵,那这个可信度是非常高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上级会第一时间派出一个排的武警前来执勤的原因。可是,现在,楚风自己底气不足了。

凌教授说的也许很有道理,楚风自己这些年下海经商,对古董的研究倒是加深了,但对近几年来世界学术领域新翻译出的佉卢文书的关注度不够,也许在新翻译的文书中,有用这个词指称楼兰王的呢!楚风相信,凌教授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疏忽,他接受了这一说法,心中稍安。就在这时,胖子的电话打了过来:“小疯子,你在哪儿呢?”

“我在鄯善,怎么了?”

“去罗布泊的事,什么时候出发?”

“得等两天了,这边有点事,脱不开身!”

“哦,那好,什么时候走吱一声!啊!”

“放心吧,你就!”

他收起手机,看见凌教授已经低头对着电脑,继续破译桦树皮文书,就自觉地退了出去。凌宁也跟了出来。

楚风虽说接受了这一说法,但心里开始焦急起来,如果说先前他还能克制住自己对楼兰王陵的好奇心,还能保持镇定的话,那么现在,他因为对自己的判断心中忐忑,从而恨不能马上进入陵墓中一看。

想到这,他直奔那正在施工的甬道,没有留意到身边凌宁,正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

甬道里,民工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挖土,那石门左右两边的青石已经露出全貌,全部高3米,宽7.8米,大家正在石头的底部挖土,好撬动这石头。

桑布这天一直守在这,几乎寸步不离。楚风见他双眼熬得通红,心中更是有点儿心虚。

桑布见到楚风进来,打了声招呼,然后就不管他了。楚风也不介意,只围着两个大青石看来看去,又到地面上去看了看,下来,便阻止桑布他们继续撬松石头:“不能这么干!”

“怎么?”桑布不解。

“这样,顶上的沙土会倒灌而下,说不定把墓穴全掩埋住了。”楚风的看法应该说很有道理。

桑布上地面看了看,也同意。

“那怎么办?”如果直接从地面挖开,把陵墓上部的土沙全部清掉,可是这是一个土丘,从上到下挖,工程量太大!此时,看似最简单的石门通不过,要是因为撬松了大青石,让上部的泥沙倾斜而下,那么,还是得从上挖起,这些天的功夫白费不说,陵墓本身也会因泥沙的冲击而受到损失。

“从这下边挖个洞。”楚风指着左边大青石的中间地下说。意思就是从地下绕过青石挖个通道过去陵墓里面。

桑布一点就透,想了想,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同意了。这个洞挖起来还真快,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就挖通了。

这个隧道是通了,但暂时还不能进去人,因为通风问题。

桑布早就分出了人手从地面向预定墓穴的主墓室位置打通风孔,同时打了两个,现在也差不多要完工了。楚风跟着他去看了看,通风孔是从山丘底部斜着向下打的,已经打下去将近十五米,应该已经接近目前石门顶部的位置。只要这两个通风孔能打通,就可以进去人了。

了解情况后,楚风连忙向凌教授报告这个好消息。

凌教授听了果然很激动:“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您可不能进去!”楚风想也不想先把这个可能性掐死在摇篮里。“等通风孔一通,我就进去看看!”

凌教授此次倒出奇地没有争着要进去。他只是把自己的手提电脑给了楚风:“进去的时候带上这个,我这台电脑有夜视和自动摄像功能!带着它,我可以在这里看见里面发生的一切。”

楚风接过,并把自己的那台电脑与这台联网后留给了教授。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弥补教授不能亲临现场的遗憾。

“哦,对了,我听凌宁那丫头说,你现在正在头疼那个‘十字’符号?”凌茹凯教授一句话留住了楚风正往外迈的步子。

“是啊!尽管这个符号在楼兰地区已经出现多次了,可我还是没明白它倒地代表什么含义,楼兰人又为什么如此亲睐它。”楚风摊了摊手,向老师坦承自己一无所获的实际。

“你来看看这个!”凌教授给他看了一张图片,那是一幅岩画,上边正好有这个符号。

“这是哪儿照的?”楚风看见这张明显具备数千年前游牧民族岩画特征的照片,很是惊讶。

“这是昆仑山深处,20多年前我在一次考察中发现的。这个符号的意义远比你想的要深远得多。”凌教授说完这句别有深意的话,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任楚风说什么,他也没再透露一个字。

到这天的黄昏时分,通风孔终于打通了,从孔洞中插了一根直径10公分粗的钢筋管子进去,明显感觉到另一头的空洞。

这时,里面污浊空气的排放也该差不多了。桑布带着强光手电和另外两名考古队员,第一个钻过那个坑洞,进入了石门之后。

楚风本来也想跟过去,可是被总指挥张教授拦住了,理由是他并非专业考古队员,面对突发情况不能及时处理,只能让专业的人先进去。好在里面没有什么机关暗器,很快,桑布队长就出来了。

他给等在外边的专家们一个肯定的眼神后,介绍里面的情况:“里面没有什么危险,除了主墓室外,有左右两个耳室,主墓室是用巨石砌成的,这是西域地区罕见的长墓道、有壁画的洞室墓,以这个墓的结构和壁画的风格手法来看,是一个延续了汉墓风格的魏晋时期的墓。”

听了他的介绍,楚风心中一动,与这个情况、时代以及与那个佉卢文字的意思相符的人只有一个,莫非,这是那个人的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