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之后,我在一家网络公司找了一份程序员的工作,因为长期熬夜,再加上坐姿不良,后背每个月都要疼上几天。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也没说出什么具体的病症,只是简单地开了几服药。这些药刚开始还有点用,后来我不知是产生了抗药性还是怎么了,不但毫无作用,后背疼反而变本加厉,每次都疼得我不敢弯腰。

星期六这天,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没有办法,我只好去医院拿药,并让医生加大了剂量。

回去的路上,一个从没见过的老头儿忽然拦住了我。老头儿看看四周,压低嗓音说:“小伙子,我看你从医院出来,所以过来问一下,你得的是什么病啊?”

我有些明白过来。医院周围经常聚集着一批人,专门引诱患者到自己的门诊看病,也就是所谓的“医托”了。

老头儿继续说道:“小伙子,我是一个老中医,退休在家开了一个小门诊,专门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来试试。”我不太相信这些医托,老头儿的形象也让我心里有些打鼓,当下摆摆手,快步离开。但老头儿并没有放弃,紧追几步,忽然身体一个趔趄,我急忙伸手扶住他。

老头儿剧烈地咳嗽几声,喘着粗气说:“小伙子,你相信我,治不好我不收你钱。”

老头儿的神情几近乞求,我恻隐心起,转念一想,也许真有什么治疗背疼的偏方,反正医院开的药也没什么用,不妨一试。想到这里,我点点头说:“好吧。”

十几分钟的路程之后,我们到达一个小区。小区看上去有些历史了,斑驳的围墙上长满青草,楼房也很破旧,很多楼房连个防盗窗户都没有。门口立着一个小传达室,玻璃碎裂,里面空空如也。

老头儿的家在3号楼的一层。走进去的时候,我有些吃惊。里面的装修虽然简单,却并不符合老年人的风格,反而透着一股运动、时尚的气息。

客厅的一角堆放着两个篮球和一双滑冰鞋,透过卧室虚掩的门,可以看到墙壁上贴着一张樱木花道的海报,海报下面是一张大写字台,写字台上是一台台式的液晶电脑。

未及深想,我的目光很快被房间里另一个东西所吸引。在靠近阳台的地方挂着一个小巧的笼子,笼子里是一只我从没见过的动物。它外形有点像是刚出生没几天的松鼠,但头上却长有犄角,身上布满的不是绒毛,而似乎是某种类似触须的东西。它静静地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似乎很虚弱的样子。

这是什么怪物?我凑上前仔细地打量着。

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老头儿已经站在我身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目光。老头儿却笑笑,说:“没事,看吧!”我感到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动物?”

老头儿闻言一滞,目光一滞,望向别处,淡淡地说:“我也不清楚,一个朋友送的。”我又看了那动物一眼,开玩笑说这可能是某个新物种吧,卖给研究所或者动物收藏家,说不定能赚一笔。

老头儿却忽然面色大变,怒目直瞪着我。我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引发了他这么大的反应,急忙转移话题说:“快给我看病吧!”

老头儿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我的病情,我双手比划着回答得很仔细,老头儿却听得心不在焉,目光游移不定,似乎有什么心事。

描述完毕,老头儿自抽屉中拿出一包膏药,撕下一片,贴在我的后背上,然后说:“十分钟之后就不会痛了。”

等待的时间里,老头儿起身去了厕所,奇怪的是进厕所之前,他却绕远到阳台处有意无意地打了那笼子一下。

我百无聊赖,开始打量整个房间。

在客厅的一角立着一个酒柜,里面装满了各种啤酒和葡萄酒。我哑然失笑——这老头儿还挺会享受。下面的一角有一张框起来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带笑容,神采飞扬,看模样跟老头儿有几分相似,大概是他的孙子吧。

环绕一圈,忽然发现笼子里的小怪物已经站起来,眼睛一动不动,好奇地看着我。我冲它摇摇手。

小怪物似乎并不认生,上前两步,冲我伸伸舌头,咂了几下嘴,样子十分可爱。

我逗弄它几下,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如果现在我带着这小东西离开,老头儿肯定找不着我,而且这小东西模样可爱,奇形怪状,估计能卖不少钱。

想着想着,我竟然陷入了这个想法,思绪有些恍惚起来。

突然一声咳嗽,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蓦地惊醒过来。老头儿已经从厕所出来,重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我感到头有些晕,同时微感抱歉,冲他一笑。

老头儿看了一眼笼子里的小东西,问道:“背怎么样了,还疼吗?”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背已经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了,我不敢相信地摸了摸后背。难道真遇到了神医?但老头儿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表现,神情淡然,竟仿佛有些落寞。

我试探着问:“这得多少钱啊?”

老头儿深深地看我一眼,忽然摆摆手,说:“算了,你我也算有缘,不收你钱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费尽心思把我拉来,看完病却分文不收。

老头儿看上去没有精神病的迹象,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那这是什么意思?我懒得多想,不要钱岂不更好,于是道一声谢,起身离开。临走前,我趁老头儿不注意,偷偷顺了几片膏药藏在手中。

笼子里的小东西已经重新躺下,身上的触须似乎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回去的路上,我微微有些头晕,但后背恢复了,让我心情大好。

回到家中,我掏出膏药,迫不及待地向父亲推荐。父亲患有多年的腰椎间盘突出,犯起病来,时常疼得龇牙咧嘴。为此全家求医问药,却收效甚微。我一边帮他贴药,一边描述今天的神奇经历。父亲半信半疑,怀疑我是不是碰到了骗子。

我把膏药贴好,说:“十分钟之后,您就知道了。”

奇怪的是,十分钟之后,父亲并无变好的感觉。我想可能是因为父亲体质较弱,恢复的时间要长一些。可是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变好的迹象。父亲已经失去耐心,揭下膏药,气哼哼地走了。

同样的药,为什么会有不同的结果呢?

想来想去,毫无头绪,我把剩下的几片膏药随手丢进抽屉,很快将之抛诸脑后。

时间流逝,很快半个月过去了。

一天晚上,我正伏案工作,忽然感觉后背一阵不适,还未及反应,巨大的疼痛感迅速将我淹没。这该死的后背,怎么又疼起来了,而且似乎时间也提前了。我强忍着疼痛打开抽屉,找出剩余的那几片膏药,拆开一片贴在后背上。

可是,过了半个小时,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更加厉害了。

“他妈的!”我一面咒骂着,一面掏出从医院买来的中药,赶紧煎了喝下一些,躺倒在床上。

第二天上午,疼痛并无缓解的迹象,我只好请了一天的假。医院的药没什么效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思前想后,我认为还得去找那个古怪的老头子。但愿他没有发现我偷他的药。半个小时后,我已经到达老头儿所在的小区,但敲门之后却并无回应,老头儿不在家。

我一时没了主意,接下来该怎么办?

环视周围,忽然发现房屋的窗户有一扇似乎有些凸起,我上前一拉,竟然打开了。

这是一间卧室,被子散乱地堆在床上,写字台上的电脑开着,旁边放着一盒尚未吃完的方便面。卧室的门并没有关,能一直看到客厅里。

我叹口气,关好窗户准备离开,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只小怪兽的影像。

邪念一闪而过。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我犹豫片刻,最终咬咬牙,小心地打开窗户,闪身而入,又转身迅速关好。心像是要跳出来,我顾不上思考,直接冲到客厅。同样的位置,小东西乖巧地趴在笼子里,似已熟睡。我冲上去一把抓起笼子,飞快地冲到窗边。

翻出窗户,我已紧张得手心冒汗。还未等喘息,远远地,忽然有两个人影正向这里走过来。

等看清来人,我大惊失色。那两个人中有一个赫然就是那个看病的老头儿,只是半月不见,他似乎更加苍老了,拄着拐杖,走路已经有些颤巍巍,正向旁边那人比划着什么。

我趁他们没注意,小心地关好窗户,闪身到一棵大树后,向另一个方向迅速逃离。

回去的路上,我脱下外衣罩住笼子,这小东西的模样实在是太惹眼了。

回到家中,我悄悄溜进卧室,小心翼翼地拿下外衣。

小家伙已经惊醒,伸了伸懒腰,好奇地看着新环境。我搓着双手,心里满是兴奋。上次在老头儿家里没能仔细观察,一直是个遗憾,这次我凑近笼子仔细地打量着它。小家伙的目光转向我,竟似乎有些意外的兴奋,上前一步,一动不动地瞪着我。彼此对视中,我的意识忽然变得恍惚,头也开始眩晕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太紧张的缘故。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喊我吃饭的声音响起,我蓦然一惊,仿佛从沉睡中醒来。

我手忙脚乱地想把笼子藏起来,但是未及动作,门已推开,母亲走了进来。

小家伙奇怪的样子可能吓住了母亲,以至于她惊恐地叫出声来。听到声音,父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拎着棍子冲了进来。

母亲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指着笼子问:“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看到笼子里的小家伙,父亲也是满脸惊奇。小家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霍地站起,上前两步,眼睛直视着我的父母。我不知该如何解释,慌乱中,忽然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父母的眼神跟平常不太一样,看上去似乎有些呆滞。

是我太紧张了吗?双方似乎都僵住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我莫名地感到害怕,试探着推了推父亲。父亲目光迷离,仿佛大梦初醒。

我问道:“您没事吧?”

父亲手摸着头说:“有点头晕。”刚说完,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我急忙扶他坐下。回头看见母亲,诡异的感觉忽然更加强烈。

母亲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对我们的对话竟恍若未闻。

小家伙却反而更加精神,眼睛直视着母亲,目光炯炯,身上的触须也开始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我急忙扶母亲坐下,转身扯块毛巾罩在笼子上。

父母不久便恢复过来。他们问起刚才的小东西,我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只说是变异了的小动物,同事送的。父亲还想继续追问,我推说肚子饿了,先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父亲又谈论起各种新闻,这是他的老习惯。他先说起最近城市里发现一些衰老得很快的人,接着又开始大骂现在的生存环境问题。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脑子里全是那古怪的小东西:怪异的模样,莫名其妙的眩晕,还有那时隐时现的淡蓝色光芒,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晚饭过后,父母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电视剧上。我回到卧室,犹豫片刻,小心地掀起毛巾的一角,发现小东西乖巧地趴在笼子里,似乎已睡着了。

我不知它喜欢吃什么,只是每天掀开毛巾往笼子里扔一些面包之类的东西,又迅速盖上。但是据我偷偷观察,它似乎并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连看都不看一眼,整天没精打采地趴在笼子里。

一个下午,我回到家中,发现笼子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毛巾揭下,小东西闭目蜷成一团,整个身体笼罩在淡蓝色的光芒下,父亲则倒在一边的沙发上。

我急忙上前扶起父亲,责备他不该睡在这里。

父亲笑笑:“人老了就这样,刚才我还想喂喂这小东西,没想到就睡过去了。”

我一边埋怨着,一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仔细看了看父亲的脸,心底一颤。父亲好像……忽然老了许多。

十分钟以后,我已经拎着笼子站在老头儿的门前。这个东西充满了古怪,远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门虚掩着,里面悄无声息,我推开走进去。屋里弥漫着一股古怪难闻的恶臭。

我招呼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回应,屋子里回荡着我自己的声音。

老头儿没在家,我思忖着要不要等他回来。

正犹豫间,卧室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我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随着距离的接近,恶臭的味道越来越浓烈。门半掩着,我伸手轻轻推开。

一个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满脸病容,奄奄一息。

仔细打量下,正是那个古怪神秘的老头儿,虽只有一月未见,可他的样子竟仿佛比原来老了十几岁。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笼子,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体已不听使唤,几次努力之后,他苦笑一声,说:“我还担心自己等不到你了!”

我放下笼子,打开窗户,然后把老头儿扶起来。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老头儿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指着笼子,说:“我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老头儿目光转向笼子,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仿佛是仇恨,又仿佛充满敬仰。许久之后,他缓缓吐出一句:“它既是天使,又是恶魔!”

这句话我听不懂。

老头儿似乎陷入了回忆,长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五年前,我得了一种病,发起病来,全身疼痛难忍,吃了很多药都没有效。一天几次发病,几乎让我崩溃,我不堪忍受,于是想到了自杀。但是每当我下定决心要死去的时候,却又想到人生的美好,想到就这样死了,真是不值得。每天处在这两种想法之中,人都快要疯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有一次,我去医院拿药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头儿,他说能治好我的病。起初我并不相信,但他说得信誓旦旦,我于是动了心,决定一试,最后,果然药到病除。在他的房间里,我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东西。”

老头儿指了指笼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听得后背发凉,这个故事跟我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

老头儿喘息平复,继续说道:“尝到了甜头之后,每次发病,我都会去找他。多次之后,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跟这个东西有关。我生起邪心,认为这是个无价之宝,于是趁他不备,偷偷带走。但是没过多久,我便发现自己身体所发生的奇怪变化。迫不得已,我只好又回去找到那个老头儿,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他终于吐露实情,告诉了我他的故事……”

我问:“什么故事?”

老头儿忽然悲戚地一笑,缓缓说道:“和我的故事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知该说什么,全身的冷汗一点点渗出来。

老头儿盯着笼子,许久说道:“我刚开始以为这东西能够治病,但是后来才明白,它吸走的不是疾病,而是你生病的这段时间。”

我不明白,问道:“时间?”

老头儿抬起头,说:“那是它的食物。”

我越听越糊涂了。

老头继续解释:“它吸走你的时间,并把未来的不生病的你带到现在,但是未来的你在现实中的存在却并不稳定,会以几倍于以前的速度老去,而且吸收越多,老得越快……”

我瞪大眼,打断他:“你是说,现在的你我……都是未来的自己?”

老头儿脸上忽然浮起难以言喻的痛苦之色,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向客厅,顺着他的方向,我看到了酒柜上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神采飞扬,风华正茂。

老头儿的眼泪已经流下来:“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地球上有这样的生物吗?”

老头儿苦笑:“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人知道它活了多久,从我接手之后一直到现在,它还是我刚开始时看到的那个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我不知该说什么,整件事已经超出我所认识的这个世界的范畴。

许久,老头儿恢复平静,说:“其实,我虽然恨它,却也离不开它,它让我加速走向死亡,却帮我解除了痛苦。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我只好……只好让它吸别人的时间作为食物。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很多人,是我害了你们!”

我不知该责怪谁,是老头儿别有心机,还有我咎由自取?

半晌之后,我站起身,盯着笼子说:“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我今天就结果了这个怪物!”

老头儿忽然大惊,阻止道:“千万不能!”

我不明所以,问:“为什么?”

老头儿面露痛苦之色:“它一死,所有被它吸过时间的人都会立刻消失。它的存在维系着未来的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

我瞪大眼睛,半晌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但不能杀它,还得保护它,喂养它,不能让它死去?”

老头儿点点头。

我呆立无言,忽然感觉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老头儿自顾自说道:“它盯着你的眼睛,把你的时间吸走,转化成自身需要的能量,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有短暂的眩晕,大脑也会暂时失去意识,但是中间只要有人将你唤醒,就可以阻止它。”

我回忆起这几天的经历,终于明白了那些奇怪的现象。老头儿沉默半晌,双手拿过笼子,放在面前。我惊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老头儿嘴角滑过一丝悲伤的微笑:“其实想想也很公平,它帮我解除痛苦,我用时间喂养它,我只是错在不该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现在,我已经快不行了,就把这仅余的时间送给它,算是对你微小的补偿,也算是一种痛苦的解脱吧……”

说罢,老头儿揭下毛巾,轻拍几下笼子。小怪物惊醒,上前几步,眼睛直瞪着老头儿的双眼。我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阻止,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别过脸去。

半晌之后,老头儿已经停止了呼吸。小怪物的身体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光芒之下,心满意足地舔舔嘴,重新躺下。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深夜,父母早就睡下。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我辞了职,瞒着父母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并把小东西放在了客厅的中央。

下午,我来到了市立医院的门口。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逐渐变凉,人们开始不愿意出门。大街上行人寥寥,但医院门口却依然热闹。医院是个尴尬的存在,它为人们解除痛苦,人们离不开它,但同时却又很讨厌它。

络绎不绝的人群中,一个年轻人面露痛苦之色走出医院。

我快速迎上前去,低声问道:“哥们儿,你得的是什么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