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茹邱泽喇嘛出现在香波王子身边。他让几个喇嘛从西日光殿请来了一尊掌管一切经典文字、伏藏教言的文殊菩萨像,又把一尊密典大神金刚亥母像安放在了司西平措大殿中心。香波王子虔诚地望着。金刚亥母是一尊他向往已久的女神:空慧光明,大智不衰,只要她大笑一声,万孽难忍。但香波王子感觉到的却是女性的慈眉善目、温润可爱,望着她,也就是望着玛吉阿米和梅萨的灵魂,望着她们最秀丽、最鲜艳、最芳香的那一面。

安置妥当了神像之后,古茹邱泽喇嘛来到香波王子跟前,把一件称作“达喀姆”的黄色大披风披在了他身上,又把一顶称作“卓姿玛”的黄色竖穗鸡冠帽戴在了他头上。

香波王子知道,高冠大氅是荣耀,也是信仰必胜的象征,惶恐不安地说:“我得到了不该得到的。”

古茹邱泽喇嘛微笑着:“众生对佛教的期望太高,如果没有‘七度母之门’,它就无法担当。现在和将来的人们都会认为你是最后一个掘藏大师。你虽不是僧人,也未受戒,但你大佛如俗,凡心护教,有着辽阔的慧心、无量的功德,应该得到的比这更多。”

高高耸起的黄色鸡冠帽让香波王子陡然高大明亮了许多。古茹邱泽喇嘛欣赏着他,小声说:“不会再有人干扰了,掘藏吧,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你听,高僧们已经朗诵起《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了,那是献给你的法音。”

高亮而浑厚的诵经声中,香波王子又一次想起了《地下预言》里的话:

打开七度母之门的结果,将不胫而走,在众生陷入迷惘之日,它是佛法圆满的太阳般的见证。

香波王子朝着诵经的僧众长身膜拜。

一只山魈不声不响穿越人群,来到香波王子身边,亲切地在他身上抓了一把,又抓了一把,好像在示意什么。看他不明白,它就摇摇晃晃趴下了,趴在了他的脚前——焰火门的旁边,长长地喘口气,然后忽的一下,身子一塌,闭上了眼睛。

一阵清风透过诵经的潮音吹起,抚摸着香波王子,像是留恋,又像是告别。香波王子望着突然无疾而终的山魈,意识到边巴老师的灵识已经御空而去,再也不回来了,它完成了帮助他开启“七度母之门”的使命,要升入天堂或者去别的地方转世成人了。

香波王子依依不舍地呼唤着:“边巴老师,边巴老师。”

似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掘藏者对另一个掘藏者的呼唤,诵经的声音骤然变得轻轻的,柔柔的,暖暖的,就像无数不沾地的灵魂正在舞蹈而行,就像心焰正在静静燃烧、太阳正在悄悄升起,不是从东方,而是从四面八方升起,不是从山后,而是从布达拉宫内部升起。已经不一样了,世界在即将开启“七度母之门”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太阳从所有人的心中冉冉升起。它象征了信仰对自身的描述,象征了仓央嘉措遗言对未来人类的影响。永恒的光明将从西藏开始温暖,走向所有的寒冷与黑暗。明天的太阳,和今天的太阳,不是同一个太阳。

香波王子泪如泉涌。他边哭边唱,依然是仓央嘉措情歌,是仓央嘉措的现世代言对佛性与爱心的深情表达:

那一日,我听了一夜梵呗,

不为参悟,只为寻找你的气息;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土,

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越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能和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佛,

不为长生,只为保佑你喜乐平安。

香波王子跪了下来,义无反顾地把手伸向了熠熠闪烁的焰火门,伸向了孔雀尾毛一样的蓝色树结中间那个凸起的按钮。安静了,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诵经的浪潮突然停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眼睛都凝望着他。他默念着仓央嘉措的生日、那个寻常而又神圣的数字1131,深情无限地摁了起来:一下、一下、三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