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波王子拿出手机一看,是边巴老师打来的。

边巴老师的声音微弱得就像蚊子哼哼:“只有你了,现在只有你了。”

“有事儿吗,边巴老师?”他心说这个老牧民,又怎么了。

声音更加微弱了:“快来,快来……中日友好医院……”咚的一声,好像手机掉到了地上。

边巴老师病了?什么病?他迄今没有成家,孤身一人生活,谁在医院伺候他?香波王子开上自己心爱的“jeep牧马人”,二十分钟后赶到了中日友好医院。

不是疾病,是车祸。边巴老师死了。

香波王子在医院太平间看到了边巴老师的尸体,惨不忍睹的样子吓得他回身就跑。他来到急救室的医生面前,惊骇地打着哆嗦,让戴在脖子上的一把鹦哥头金钥匙也跟着哆嗦起来。他问道:

“人怎么可能撞成那个样子?肇事司机呢?”

“你不是肇事司机?”

“我叫香波王子,是他过去的学生。”

“香波王子?正好,这个给你,他一直在等你,你早来十分钟还能见他一面。麻烦你通知死者的亲属。”

医生把一个手机和一份遗嘱交给了香波王子。遗嘱只有一行字:

手机送给香波王子。边巴香波王子问道:“那你就不知道是谁把他送到医院来的吗?”

医生说:“送他来的人很快就走了,说要去报警,到现在还没回来。”

更不可思议的是,遗嘱居然是给他的。他虽然和边巴是师生关系,却一点也不亲密。边巴老师瞧不起他这个学生,说他风流浪荡,不务正业,整天就干一件事儿,那就是浪费才华。他也公然顶撞自己的老师:不要以为我在做你的学生时有过几年的风流浪荡,就永远会风流浪荡。如果你不改变看法,我们就没法交流了。再说了,就算我离校以后还会风流浪荡,那也是缘缘相碰的结果,有本事你也浪荡啊,你没有缘分,还浪荡不来呢。至于不务正业嘛,那是你的偏见,你不能让你的学生都把时间和精力花在你的研究项目上,整天给你查资料,抄手稿,甚至替你写文章。我有我的兴趣,我的时间只能花在我的研究项目上。他跟着边巴老师读完了硕士,本来是可以留校的,却因为不愿意做一个边巴老师指导下的助教,先去藏学大众网做了一年编辑,后又调入中国藏学研究院做了一名普通研究人员,不久便晋升为副研究员。

但是他们毕竟没有决裂,离开学校四五年了,每年香波王子都会打一两个电话给边巴老师,把自己在女人和学问那里释放不完的精力变成调侃送进老师的耳朵。边巴老师就像一个巫师用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这个被他称为魔鬼的学生,却始终不会真的生气,临了还要叮嘱学生:“你能喜新厌旧一辈子?赶快把对象确定下来,结婚,生子,安家,在北京找不到好姑娘,就回西藏去找,千万不要在作风问题上给你的老师丢脸。”香波王子总是说:“你怎么知道北京没有好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确定下来。你自己到现在连老婆都没有,还说我呢。”

有时候边巴老师会说:“多做学问多读书,要对得起中央民族大学对你的培养。”

香波王子反唇相讥:“我在中央民族大学什么也没学到,就学到了《地下预言》,知道了‘七度母之门’。”

真实的原因终于显露了:他们共同痴迷的就是破译《地下预言》,发掘‘七度母之门’的伏藏,之所以还能保持联系,就是想探测对方有了什么进展。

当然是探测不到的,谁对谁都会保密。

这会儿,香波王子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给边巴老师现在的研究生梅萨,听话的却是另一个研究生智美。香波王子怒气冲冲地说:“你们连手机都开始共用啦?老师不在,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打狗’了是不是?”“打狗”就是幽会,草原上的男人必须闯过牧羊狗的防线,才能接近心爱的姑娘,没有胆量打狗,幽会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话在平时就是玩笑,但现在开什么玩笑?他觉得自己说错了,就悲惨地吼一声:“老师死了,还不赶快过来。”

打完了电话,香波王子再看遗嘱,突然一个警醒:我既不是他的学术门徒,又不是他的亲人子嗣,他送给我手机干什么?他打开手机,把所有信息检查了一遍,最后在发件箱里看到了边巴老师储存的短信。

香波王子,请记住仅属于你的使命,请开启“七度母之门”。

毁灭伏藏的阴谋已经开始,你必须和时间赛跑。速找阿姬。

短信是出了车祸以后写出的,还是早就拟好了的?但不管什么时候,都说明边巴老师死前已经强烈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他很可能是被谋杀的。可拟好的短信为什么没有发出去呢?也许他意识到短信可以在电讯台查到记录,就选择了用遗嘱把手机交给我的办法,这样一举两得,既能让我看到短信,又能保证不把‘七度母之门’的消息泄露给别人。更重要的是,短信跟《地下预言》里的内容是对应的,这种对应让他不得不相信边巴老师正在接近“七度母之门”的伏藏,正是这种接近给边巴老师带来了杀身之祸。

香波王子迅速揣好边巴的手机,出了医院,大步走向医院旁边的停车场,看到牧马人前面搭着一件衣服,一把揭起来,扔到了地上:什么破烂,也敢搭在我的车上。再一看,保险杠脏兮兮的,有头发,有血迹,还有轻微的凹痕。

怎么回事儿,谁撞了我的车?他警觉地四下看看,没看到什么,心里惦记着《地下预言》以及“七度母之门”,急忙钻进牧马人,走了。

半路上,他给阿姬打了电话:“你这会儿在哪里?我必须见到你,立刻。”

香波王子刚刚离开的中日友好医院里,出现了边巴的两个研究生梅萨和智美。他们来到太平间,流着眼泪,抽出了写着边巴名字的大抽屉。

智美打开裹尸布的一角,看了一眼,就惊叫起来:“你别看。”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梅萨的眼睛,“赶快离开这里。”他脸颊上有一块陈旧的伤疤,一喊叫伤疤就颤跳不已。

他们立刻报警。十分钟后,警察来到医院太平间,看过了尸体,又来到了医院门口的收发室了解情况。收发室的人说:“那人是抬进来的,抬进来时还活着。”

警察知道不可能从肇事现场直接抬到医院,便来到医院旁边的停车场。

停车场的人想都没想就说:“是从一辆黑色牧马人上抬下来的。”

警察说:“牧马人是英国车,比较少见,你居然认识?”

那人说:“我在停车场干了十几年了,什么样的车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