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儆猴。

波里斯基被重判了二十年,送往专门监禁活死人的第五号监狱。

普通的监狱关不住活死人,这里的监禁设施仿佛是粗糙科幻小说的再现。

或者应该反过来说,电影里发生的一切终于有机会应用到现实世界。

在第五号监狱里,不论男女,每个活死人都戴着特制合金颈圈。

如果想藉外力硬拔下来就会爆炸。

想用雷射硬切下来也会爆炸。

没有合法解除颈圈信号就擅自离开监狱的话,只要超过狱方发送的信号范围,颈圈还是会爆炸。

就如同每一部科幻电影里看到的一样,颈圈上忽明忽暗的红色闪灯不断提醒囚犯他们的处境。

除了高科技,一直都没有进步的低科技也很吓人。

监狱外有一道两百万伏特的超高电流网,如果想硬闯出去,即使是死人也只有被电成焦炭的份。电流网外是一大片草地,草地里埋了密密麻麻的小型地雷,以机率计算,一百个死人硬冲出去,一百个都会被炸上半空。

如果越狱成功却变成一块焦炭还是一大堆尸块,死不了也没意思。

波里斯基一进去,远远就听见掌声。

不管男的女的都对着波里斯基吹口哨、拍手叫好。

虽然早就知道,但波里斯基在这里看到男女囚犯杂处的盛况,还是让他觉得怪怪的。纵使死人早已没有性方面的功能,但男的、女的,只因为死了就统统关在一起,这种监禁的逻辑还是相当诡异。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波里斯基啊!」活死人囚犯看见他,可是相当开心。

「你这个扰乱活人NBA的狠角色,哈哈哈哈!」一群死人勾肩搭背大吼。

「别想太多,这里欢迎你。」一个年迈的死人囚犯拍拍他的肩膀。

波里斯基摸着自己的颈圈苦笑。至少这里没有歧视,他想。

「大明星,别紧张,我带你认识一下环境。」

一个颈子也戴着项圈的「狱卒」吹着口哨,带着波里斯基在监狱里到处逛逛。

波里斯基所到之处,都听得见喝采跟掌声。

狱卒指着远处一间白色圆顶大房子,说:「虽然我们死人不用吃喝,第五号监狱里还是有间餐厅让大家聊天打屁。不然闷都闷死了。」

「也是。」波里斯基点点头,有点神经紧绷似地东看西看。

「就说别紧张了,比起活人的监狱,在这里没有烟、毒品、酒的私下交易,也没有鸡奸那种泯灭自尊的事,他妈的完全没必要。反而有电视,有网络,有图书馆,有弹子房,有篮球场,基本上大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不能走出这里。被判了几百年都一样。」

「这么自由?」

「大明星,我们说的可是几百年啊。」狱卒耸耸肩说:「像我,就无聊到自动自发担任狱卒的工作。其实在这里活人几乎不管我们死人,他们只在乎两件事,其余全靠我们自己管理自己。」

「哪两件事?」

「第一,不可以出去。第二,洞有没有照挖照填。」

洞?波里斯基摸不着头绪。

「那,这里有帮派吗?有……阶级吗?」

「废话,很多事人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不过不要太白目的话,日子一天过一天什么事也不会有。我们这些囚犯彼此斗殴、毁坏对方尸体的情况屡见不鲜吶,就是没有人负责维持正义。要这一群睡不着觉的死人完全不犯事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人太白目,被搞到『组合不起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怎样才算白目?」波里斯基突然觉得自己的明星身分可能太刺眼。

「别想太多啊,这里基本上很和气的,大家要相处多久谁也说不准,没有人想孤僻地待在这里。你是大明星,一定有很多人想听你说故事,想跟你打一场球的死人也一定很多啊。」狱卒咧嘴笑了笑。

两个死人走着走着,来到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集合场。

大集合场中央,有一个怵目惊心的超级大洞,旁边则是一大堆黑土跟石块。

「这是干嘛?囚犯的劳务吗?」波里斯基不解,这是刚刚所说的「洞」了吧。

「这是活人那边的要求,如果没照办的话就麻烦了。」狱卒踢着碎石。

「?」

「单月份所有囚犯都得把袖子卷起来、下去挖洞,挖到几乎看到地狱为止。」

「为什么?」

「双月份大家就得齐心合力将大洞旁边的土往里面扔,直到大洞完全填平。」

波里斯基相当诧异:「那不就什么意义也没有吗?」

狱卒没否认:「反正我们死后追求什么都很空虚,就跟这挖洞填洞一样。」

「……」

「反正,大家挖洞你就下去挖,大家填洞你就下去填,别偷懒,否则会招人讨厌的。不挖洞不填洞的时候你爱做什么都可以,没人会费事管你。」

「是。」

波里斯基心想,很多死人都被判了很重的刑期,绵绵无期的上百年,光是囚禁好像会关出问题。那些活人如果不想一点事给死人做,可以想象他们寝食难安的模样。

狱卒又带着波里斯基参观了一些简单的娱乐设施,跟没有人躺在里头睡觉的牢房——牢房也不过是让大家躺着聊天打屁的另一个公共场所罢了。

澡堂也有,事实上很多囚犯都满爱洗澡的,常常一洗就是两、三个钟头。

一方面不洗澡的话就更难打发时间,另一方面,这身臭皮囊还要跟自己共处无限长,将自己的尸体洗得干干净净是基本的投资与保养,不吃亏的。

「这里好像还不坏?」波里斯基的心情好多了。

「世界很大……监狱,毕竟是监狱。」狱卒可不这么认为。

走着走着,波里斯基远远听见运球的声音。

咚喀喀——依稀是篮球弹出篮框。

熟悉的感觉在没有感觉的指尖上跃动着,波里斯基情不自禁搓着手。

「去吧。」狱卒笑了,他当然也想看波里斯基打一场球。

「希望能遇到高手啊。」波里斯基蹲下系紧鞋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