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哥的脸孔看起来很苍白,不断四处张望的眼睛底下绷着好些紧张情绪,似乎知道此时此刻我为什么坐在他的对面。

我点的东西不多,因为我想只有我一个人吃得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很清楚区区断了一根手指,不能摆平老大心中的怒火——”小刘哥看着几乎没有动过的汤锅,放在桌上还包裹着纱布的残手,明显还在颤抖着。

切下小指赔罪,马的日本黑道那套也不必这么进口吧。

我不接话,夹起在海鲜锅上载浮载沉的油豆腐,沾了点豆瓣酱,咬进嘴里的时候不由自主想起了周董那首上海1943。

“其实我根本就是被陷害的,我帮老大下过这么多单,难道还不知道老大的脾气吗?私吞老大的货这种事我根本想都没想过,还被逼得自己砍了根手指道歉!欧阳!你告诉我!你相信我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吗!”小刘哥用的字越来越激动,但语气却越来越萎靡。

他很清楚,真相到底是长什么德行根本不重要。冷面佛老大又可曾在我这边下过一份象样的单?没有,一件都没有。

“这年头大家都喜欢说:出来跑的,随时都要准备还。但我很不服气,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害过人,我对老大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小刘哥握紧筷子,气到连尾音都在发抖。

这段话见鬼了的错误百出。

小刘哥帮他们家老大下单这种事就已经够他下地狱了,“奉谁的令”这种理由根本不是借口——每个人都有逃走的机会,只是大家都乐于选择在老虎旁边当鬃狗分点残羹肉屑,战战兢兢却又他妈的自以为乐在其中。

出了事很正常,但鬃狗总是有话说的。

“小刘哥,我没意思杀你。”我耸耸肩,剥起虾子。

小刘哥惨然摇头:“别以为你刻意带我到人这么多的地方我就会大意,在这种地方下手,任谁都会觉得是个意外——等到我信任你的时候,我的命也就送了。省省吧!”

“我知道,所以你一口都没有动。不过我劝你还是多吃点,免得你跑路起来没有力气。”我说,虾壳一片片躺在桌上。

嘴里含着虾肉,我随手在小刘哥的汤锅里夹起一片蛋饺。虽然不可能就此取信于他,但做了比不做好。

“跑路?你要我跑?然后呢?在我后面阴我一把?”小刘哥的鼻孔喷出气,额上盗汗,眼神激动。

“如果我真要杀你——算了,其实我的本事也不大,但至不济也应该可以帮助你逃走。是的,逃走,你没听错。”我啃_蛋饺,此时越是若无其事的模样越是诚恳,而不是步步逼近地掏心掏肺。

小刘哥越一直无法冷静下来,他的汗水越来越没有节制地表露他内心的恐惧,眉心,鼻头,眼角全都是斗大的汗珠。

“你一直都是用这种方式杀人的,对不对?”小刘哥深呼吸,还是不信。

也难怪。我是用骗术当招牌的杀手,他非常清楚。

“为了钱,我可以就么把你杀掉?”我两手一摊。

“你以为我跟其它人一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小刘哥眯起眼装狠。

唉,没想到要打动这个旧识是最困难的。我看着小刘哥手中紧紧握住的筷子。如果此时筷子冷不妨朝我的脖子一刺,我可能得唤老板叫救护车。

“如果我们之间的友情说服不了你,是的,那也很正常,事实上我们之间的确没有友情,只是他妈的认识。”我换了个冷静的分析角度,说道:“但你既然很清楚冷面佛老大的作风,就该知道如果我失败了,接下来要对付你的杀手就不是我这种货色的家伙。你会死,而且是零零碎碎的死。”

我说完,小刘哥手中的筷子也不再颤抖了。

他只是茫然地看着我,处于无法信任却又过度无助的状态。

“不吃的话就走吧,我的时间宝贵,想跟我谈的话就跟着我走,想跟下一个杀手一决生死的话,就走你的吧。我会去跟雇主报告我下不了手,就这么简单。”

我淡淡一笑:“没有人规定杀手一定要接下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