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胶袋里躺著一团微温的血肉。

坐在窄巷里的馊水桶上,胎记男人回忆著今晚的犯罪内容。

野猫嗅著生腥的气味挨近,一只只高高竖起尾巴。

“想吃,可以啊。”胎记男人毫无表情,将一罐不明粉末撒在塑胶袋里。

胎记男人将掺杂不明粉末的血肉摔在脚边,群猫齐上,撕裂分食。

没多久,那团可怜的血肉只剩下黏在地上的血水,群猫意犹未尽地舔噬。

盘腿坐在馊水桶上,胎记男人打开背包里的笔记型电脑,在窄小的巷子里快速搜寻到覆盖大台北地区的无线网路,连上几个网路上最热门的讨论区。

果然,网路世界由于晚间新闻的报导,早已充满激烈的挞伐。

“喔,原来我已经有封号啦……”月色下,胎记男人露出满意的微笑,喃喃自语:“猫胎人,三个字的音节读起来好像挺不错。”

网路里对他残忍的犯罪手法毫不留情提出批判,几个如“这根本无关犯罪,凶手毫无人性”、“抓到后,应该把凶手凌迟到脱肛”、“马的我刚刚吃的晚餐都吐惹”、“夭寿!台湾终于出现真正的连环杀人犯了”的标题底下,都拖满了一长串的附和。

这些附和里有大量的情绪性干谯,也有很多混杂各个学科的精密分析。胎记男人,不,猫胎人,聚精会神看著网路上的每一条讨论,咀嚼著社会大众对他的评论与看法,看到有人试著比较两次犯案的内容差异时,猫胎人甚至虚心地在脑中做起笔记。

渐渐的,猫胎人的脊椎越来越弯,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爱煞了那些称呼他为邪恶代言人的字语,如同享用大餐,猫胎人吃食著这个社会对他的恐惧与愤怒,充盈著他下一次犯罪的能量。

不过,有一点猫胎人非常介意。

“竟然拿我跟陈进兴、陈金火、陈瑞钦那种等级的罪犯相提并论?”猫胎人不屑道:“他们算什么东西?为钱杀人这么低级的手段,怎么能跟我伟大的犯罪摆在一起?”

这股不屑渐渐变成一股难以控制的焦躁,几乎驱使猫胎人离开窄巷,去进行他下一次的犯罪。此时电脑正好快没电了,发出哔哔的警示声。

猫胎人抬起头,天空已露出一条蓝缝,就快亮了。

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五点,猫胎人揉捏盘腿过久开始麻木的双腿,跳下馊水桶,打量起睡了一地的野猫。算算时间,猫胎人已经连续三十四个小时没有阖眼,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对这个社会的影响,让猫胎人一点睡意也没有。

选了一只黑白相间的母猫放在背袋里,猫胎人将其他昏睡的野猫丢进满载的馊水桶里,诅咒了几句替代往生咒,这才盖上塑胶盖。

走到三条街外的便利商店,猫胎人迫不及待买了台北市第一份早报,苹果日报、中国时报、自由时报、联合报各买了一份,以免错过任何媒体给予的犯罪光环。

“百年奇案,南回搞轨谋取钜额保险金!”

“峰回路转!南回搞轨案爆出案中案!”

“李泰岸兄弟精心策划的犯罪蓝图?!”

“震惊社会的百年奇案,检调被摆了一道!”

猫胎人错愕地看著四份报纸的头条,这是怎么回事?快速翻了翻报纸内页,只有在社会版的角落,稍微提到前天晚上离奇的救护车杀人事件,报导的内容根本不及网路上沸沸扬扬的万分之一。

“这怎么可能?没有道理啊……干!这根本没有可能啊!”猫胎人跌坐在马路边,一条掌管理智的血管几乎要爆出他的脑。

什么南回搞轨案?保险金?我管你是一千万还是七千万,只是为了杀一个人就把整台火车搞到脱轨,这称得上是犯罪艺术吗?不过是一场铜臭罢了!这种烂东西居然取代自己,强暴了每份报纸的头条!

视线突然一片黑。

杀掉那些不长眼的报社记者吧!杀掉那些自己为是的版面编辑吧!巨大的杀念犹如火山爆发,快要裂开猫胎人的脑子。媒体操弄新闻议题的把戏,此时猫胎人有了切身之痛。非常非常的痛。

不对。

忽然,猫胎人茅塞顿开。

自己昨晚犯罪的时间是在报纸截稿之后,编辑根本来不及把记者写好的新闻稿塞上版面。混帐。尽管知道了原委,但猫胎人情感上还是觉得受到了伤害。

如果陈水扁深夜遭到暗杀,那么无论如何,隔天的报纸还是会抢印头条吧?也就是说,虽然有截稿的不利因素,但终究还是自己的犯罪不受媒体重视,所以才没有得到如总统遭刺的重量级新闻待遇。

……这么说起来,原先的犯罪计画应该加快脚步,为了有效抢版面,把夜晚的犯罪扛到白天来干才对?猫胎人快速思考著,清晨的冷空气让他更加醒觉。

决定了。

事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