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雄冷冽残酷的第六感,让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比平常更尖锐的气息。

那气息不是杀气。

他不需要。

从警方那里得来的资料全都说明同一件事,有一个年轻女孩在杀他的人。

在警方眼中所不知道的共同点就是,那些被凌虐致死的人全是当天对暗杀老大的那个杀手处刑时,在场,或有份的人。

义雄有点满意。

他的手下死得好,他们用恐怖的死亡告诉了义雄,那女人一点也不足惧。

只要给她一点机会,她就会像飞蛾扑火,迫不及待过来寻死。

“你为那个杀手报仇?”义雄微微向前。

“……”她很痛,真的很痛。

“丢她。”义雄微微向后。

四个帮派小弟踏出一步,身子就要弯下。

小恩大哭,着急地说:“对!我在帮他报仇……不要丢我……”

但四个帮派小弟见义雄没有反应,只好又将她捞起,大风车般往墙上抡去。

奇怪的巨大声响,小恩完全没有做出防御姿势的力气,就这么黏着墙跌下。

一直直接受到撞击的左手已经整个变形,鼻子断了,血腥味让她呼吸困难。

左边的膝盖完全没有感觉了。

“黄鸡、火山、洨鳖都是你杀的吧。”义雄冷眼睥睨。

“对……”小恩含糊地说。

真的不应该来的。

真的好痛喔铁块,小恩真的好痛好痛喔……

连指甲也在痛,真的,铁块,你快点带我走好不好,这里比死还要可怕……

“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

“今天本来打算用什么方法杀我?”

“……剪刀。”

义雄看着地上的皮包。

他没有叫人打开,但想必一定只是把磨利了的剪刀吧。

真的是太蠢了。

用这种方式,应该没想过要活着离开吧?所以……

“今天,你是一定要我死了?”义雄淡淡地说。

“我要报仇……他对我很好……”小恩牙齿断了好几根。

“如果我放你走,你还会回来杀我吗?”义雄看着她。

小恩彷佛看到一线生机。

尽管她心知肚明,今天是一定要死在这里的。

只是,她真的好痛,好痛好痛,她撑不下去了。

手还可以恢复吗?骨头好像快穿出来了……不敢看。

做到这种地步,受了这么多痛,铁块在旁边看了一定会理解的吧?

就算被骗,也想……

“求求你……放我走……放我走……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恩哭着,无尽的委屈与恐惧都涌上了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铁块了。

义雄站起来,整理一下仪容。

沙发残留的凹痕慢慢回填后,义雄随口:“想不想玩她?”

四个帮派小弟你看我,我看你。

大家进了帮派是想搞点钱,再怎么变态也有个限度,但谁也不敢答腔。

“不玩的话,就把她带去那里。”

义雄离开房间时,丢下一句:“每个人都得丢一下。”便真的走了。

每个人都得丢一下?

小恩呆呆地任四个帮派混混将她四肢抓住,像提尸体一样将她提出了房。

进了电梯,出了电梯。

小恩被扔进了早就准备好了的六人座的厢型车,后座还铺了层让人很不舒服的透明塑胶垫子。车发动,不知要往哪里去,问了也没人说。

车上的气氛实在称不上愉快,不像要放她走。

颠颠簸簸的路上,她想睡一下,可是全身都太痛了无法阖眼。

血一直流,头很昏,但骨折才真的让小恩痛到没停止过呻吟。

“我会死对不对……”小恩一直重复,声音越来越低。

没有人理。

“可不可以偷偷放我下去……我保证不会出现了……”小恩慢慢地哭。

没有人理。

过了很久,厢型车才在一间废弃空屋前停下。

那里,听得见海。

车门打开,四个男人合力将越来越重的小恩连同塑胶垫子抬出。

四个人看起来都心事重重的,跟许久前唯命是从的冷酷模样完全不一样。

小恩被一鼓作气抬到废弃空屋的二楼。

她茫茫然,在这个闻得到死亡的地方,竟有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心安了起来呢?

四个帮派小弟突然讨论起她无法理解的事。

“真的要这样丢吗?”

“又没人看到,随便处理一下就好了。”

“干,二当家叫我们丢就丢,还想什么?越想就越不敢。”

“说真的我还真的有点不敢,我没想过要干这种事。”

“二当家让我们做,就是要让我们升了,还不懂吗?”

“这有点过火了。”

“其它人只是跑跑腿,卖点粉,二当家让我们干抛刑,是给我们机会。”

“也对,不敢干,要是让二当家知道了……”

但小恩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

她很痛,很痛,但更委屈。

这份委屈只有一个人在意。

然后,她在恍惚之间失去了重量。

一下子就来到了地面。

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啊。

侧着左脸趴在地上,好像有黏黏的东西一直从她的耳朵跟鼻子里一直跑出来……

好呛喔。

突然,小恩全身都剧烈痛了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对劲了。

完全没办法思考,这种疯狂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吐了一大口血,胃快速收缩着,想吐出更多东西。

眼睛快睁不开了,但还是可以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往上面去。

是楼梯。

是刚刚的楼梯吗?

“等一下换你了。”

“不,换我!先换我!”

“每个人都要丢一次,急什么?”

“一起丢,算两次吧?”

“二当家要是知道了……”

“废话不要这么多,一个人都一次,一下子就结束了。”

小恩这才发现自己被抱了起来,眼角微微睁开。

自己正靠着空荡荡的窗。

大概是二楼的高度吧?刚刚就是从这里被丢下去的吗?

不算太高,刚刚好死不了、也活不下去的高度。

有点声音。

好像是海。

风吹来的时候,有点……

“小姐,对不起,这是你的命,别怨我们。”

“罗唆什么?快啦!”

再度失去重量。

躺在地上时,好像有一股微弱的电流在身体里扯来揪去,小恩的手指一直抽搐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抽抽断断。

眼睛睁着,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闭起来。

“还有气。”

“当然还有气,还不快点。”

于是又上去。

然后又下来。

下来后再上去。

一眨眼忽溜溜下来。

最后一次高高落下时,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确实感觉到了飞行。

短暂的飞行里,听见了楼梯响。

钥匙的喀喀声。

有点潮湿。

一根绳子。

墙的后面好像有什么,一直想穿走过来。

是一首歌。

有点想不起来,但歌还是一直唱一直唱……

一阵巨大的撞击声结束了她的飞行。

贴着地。

不晓得现在是什么姿势。

但已经没有差别,痛苦也就只剩最后一点点时间。

只是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不是死。

而是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小恩没有哭了。

她不想带着眼泪到下一世。

躺了很久。

没有人再丢她。大概是想等她确确实实死掉后再处理吧。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痛一阵不痛一阵的,大概是某种预兆。

好寂寞。

好寂寞喔。

尽力了喔。

不可以骂我喔……虽然最后还是偷偷求饶了,但已经很勇敢了。

对不对?

小恩有点累了。

呛呛的感觉。

什么东西烧焦了吗?

远处好像有人在走动。

那气味越来越近,人影越晃越清晰。

小恩的鼻子酸了。

那人轻轻蹲了下来,摸摸她的头。

她没办法动,但确实闻到了来自指尖上那股灼热的烟硝味。

铁块,你来了。

你还记得喔,真好。

真的是有一点高兴。

“辛苦你了……呢。”那人的声音有点别扭。

小恩的眼泪流进了嘴角的微笑。

“你说……呢!”小恩用破裂的嘴唇拼出了这句话。

真的是,好开心喔。

“我带你走,好不好……啊?”

“好啊!”

海的这头。

海的那头。

一朵花。

终于靠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