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多明镇,曲添竹不需要跟赵靖商量。

11月26号是星期五,这天赵靖正常下班了,他骑自行车到西山宾馆接上曲添竹,两个人一起回家。

曲添竹在后边说:“明天你陪我出去一趟。”

赵靖说:“明天上午我加班……”

曲添竹说:“下午的火车。”

赵靖说:“那就好了。去哪儿?”

曲添竹说:“筒晃,贵州的筒晃。”

赵靖说:“贵州?那么远!”

曲添竹说:“最近我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

赵靖说:“哪天能回来?”

曲添竹说:“我也不知道。星期一肯定回不来,到时候再给单位打电话请假吧。”

赵靖说:“行。”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曲添竹去火车站买了两张车票,然后回家收拾东西。下午的时候,她提着旅行箱走出了家门,正像后来公安局调查的情况一样,她在小区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直奔毛乌素健身俱乐部,拉上赵靖,去了火车站。

火车站人来人往。监控摄像头藏在各个角落,记录着每个人的表情——有的急匆匆走过,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坐在行李上闭目养神,有的举着手机哈哈大笑……

曲添竹想不到,就因为她和赵靖,这些录像后来被公安局反来复去看了无数遍。

他们坐上了开往贵州的1655次列车,顺顺利利地出发了。

两张软座,赵靖靠窗。

火车开动之后,曲添竹对赵靖讲了她的真实目的。

赵靖几乎听傻了。

最后,曲添竹说:“哎,你信吗?”

赵靖使劲点头:“我信!”

曲添竹又说:“照片出来之后,你希望谁睁着眼睛?”

赵靖的大脑转速并不是很快,他说:“是睁眼睛的先死还是闭眼睛的先死了?”

曲添竹无奈地拍了一下额头:“睁眼睛的!”

赵靖说:“那……我希望我睁着眼睛。”

曲添竹说:“这种事儿男士优先。”

赵靖说:“我这身体,活100岁都没问题。你要是死在我后头,那你就能活120岁!呵呵。”

曲添竹说:“我愿意舍出100年,只换10年青春。”

赵靖说:“活着多好啊!”

曲添竹说:“我跟你没共同语言。”

晚上的时候,曲添竹和赵靖吃了两份盒饭,天就沉沉地黑下来了。

赵靖用手机上网看笑话,曲添竹望着窗外发呆。

赵靖时不时就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哎,我给你讲个幽默——”然后他一边看手机一边念道:“小明在家弹钢琴,他爸爸的同事张叔叔来了,找他爸爸谈事儿。小明一看有客人来了,弹得更起劲了。张叔叔说,小明啊,你应该上电视!小明听了,非常高兴。张叔叔又说,你要是上电视的话,我就可以把电视关掉了……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的笑是突然爆发出来的,把邻座几个乘客吓了一跳。那是几个说粤语的人,在满车的方言中显得很稀奇,不知道他们去贵州做什么。

曲添竹静静地看着赵靖,说:“小明,你觉得这个段子幽默吗?”

赵靖愣了愣:“你怎么管我叫小明啊?难道它不幽默吗?”

曲添竹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把你的蛋借我用一下,让我也疼一疼。”

赵靖又嘿嘿地笑了:“咱俩的幽默感不一样。”

曲添竹也笑了一下:“不解释。”

接下来,赵靖继续欣赏他的笑话,曲添竹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夜渐渐深了,车厢里安静了许多,火车和铁轨的撞击声渐渐大起来。有伴的人在用方言小声聊天,没伴的人倦倦地打起了瞌睡。赵靖终于把手机收起来,说:“哎,我睡了啊。有事你叫我。”

曲添竹说:“睡吧。”

赵靖靠在椅背上,用毛巾盖住了脸。曲添竹在心里数数:1,2,3,4,5,6……还没数到30,他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这家伙吃得多,睡得好,没心没肺。

曲添竹继续望窗外。夜色深重,不见一盏灯火。此时,1655次列车正顺着那三个盲字组成的路线奔跑,奔向那张冥婚照片的原址,奔向那个多维空间的神秘坐标,奔向那个阴阳交界口……

她忽然有些惊惶不安。她第一次意识到,别看赵靖一身疙瘩肉,实际上,在他身边是最没有安全感的。

第二天傍晚,两个人终于到达了偏远的筒晃,这一天是11月28号。

当时,赵靖又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脸上盖着毛巾。曲添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叫醒:“大哥!到站啦!”

赵靖迷迷糊糊坐直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多少天之后警察顺着这趟车查到贵阳去了,他们哪里知道,曲添竹和赵靖在这个小站下了车。

曲添竹在前,赵靖在后,两个人走出了车站。筒晃没有高楼,夕阳在天边悬挂,像剪纸一样清楚。车站广场有很多卖小吃的摊儿,热气腾腾。大街上人不多,他们的脸色很接近,黑里透红。黄昏中的小城散发着一种异域的气息。

一个阿姨走过来,曲添竹上前问路:“阿姨,这里有汽车站吗?”

阿姨操着方言说:“你要去啥子地方?”

“多明镇。”

“不晓得。”

“噢,谢谢……”

跟狐小君一样,接下来,曲添竹又问了问出租车司机,他们竟然也不知道多明镇!曲添竹傻了。

这时候,有个出租车司机主动走过来,他20多岁九九藏书网,穿着一件酱色夹克,留着小胡子,额头上有一道疤——对,你认识这个人。

他对曲添竹说:“你们去啥子地方?”

曲添竹赶紧说:“多明镇。”

那个司机说:“我带你们去吧!”

曲添竹一下高兴起来:“多少钱?”

那个司机说:“80块。”

曲添竹想了想说:“好吧。”

接着,她就和赵靖钻进了车里。这天没有雾,外面亮堂堂的,一进了车里就变得黑糊糊了。不过,两个人并没有留意。出租车很快就出了筒晃,驶上了一条窄窄的公路。

曲添竹跟司机聊起来:“师傅,多明镇是不是举行过一场冥婚?”

司机:“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曲添竹:“举行冥婚的那个房子还在吗?”

司机:“早扒了,盖了一个宾馆。”

曲添竹:“那宾馆叫什么名?”

司机:“多明镇就一个宾馆。”

出租车走过一个个的岔路口,前面终于出现了房屋。传说中的多明镇到了。

赵靖朝前探了探脑袋,问:“那是什么?”

司机:“哪个?”

赵靖:“好像墓碑的东西……”

司机:“这是本地的风俗,只要有人去世,都埋在小镇的四周。一代又一代,墓碑越来越多。”

曲添竹的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还没等她看清那些墓碑,出租车已经驶进小镇了。路边立着一个蓝色的牌子,上面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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