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俩就像服用了毒品似的在那里躺了能有几分钟,周围十分寂静,惟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车内发出的汩汩声。

“现在怎么办,弗兰克?”

“前面的路不好走,科拉。从现在起,你一定要挺得住。你确信自己能挺过去吗?”

“刚才的事发生之后,我什么都能挺过去。”

“那些警察,他们饶不了你。他们会想方设法制服你,你准备好应付他们了吗?”

“我想是的。”

“或许他们会把什么罪过安在你头上,不过有那么多人给咱们作证,我想他们找不出什么罪过来的。但没准他们偏要这样做,也许会给你走个误杀罪,让你蹲上一年的监狱。也许会这么糟,你觉着你能忍受这种责罚吗?”

“这么说你会等我出来?”

“我会的。”

“那我就忍受得了。”

“不要在乎我会怎样,我喝醉了,这一点他们一测试就能看出来。我会故意胡说八道,以便把他们搞糊涂,这样我酒醒后再说什么,他们就会相信的。”

“我会记得的。”

“你要做出对我相当恼火的样子,理由是我喝醉了,从而引发了这一切。”

“好的,我知道了。”

“这样咱们就都准备好了。”

“弗兰克。”

“怎么啦?”

“最要紧的就一件事,咱们一定要相爱。如果咱们相爱,任何别的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那咱们相爱吗?”

“让我先说,我爱你,弗兰克。”

“我爱你,科拉。”

“亲亲我。”

我亲了她,并把她搂得紧紧的,这时我看见深谷对面的山上有闪烁的灯光。

“现在快上路,你会挺过去的。”

“我会挺过去的。”

“只是请求帮忙,你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

“你从车里爬出来后摔倒了,因此衣服上都是沙子。”

“好的,再见。”

“再见。”

她朝前面的路上走去,我则朝汽车奔去,可突然间我发现自己没戴帽子。我得赶紧上车,还必须找到帽子,于是我开始四处乱抓。那辆车越开越近了,再拐两三个弯就到了,而我还没有找到帽子,身上连个划痕也没有。我不再找了,转身朝车奔去,可又摔倒了,原来脚被帽子挂住了。我抓起帽子跳上了车,身子刚一落座车就跌了下去,只觉着车在我身上翻滚,有好一会儿我再什么也不知道了。

接下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了地上,周围喊叫声。说话声乱作一团。我的左臂放射出阵阵疼痛,每次疼痛袭来我都要喊叫,背部亦如此。我脑袋里也发出阵阵轰鸣,声音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了,轰鸣声一起,我便觉着此时地在下沉,而我喝进肚子里的东西则全呕吐了出来。我半昏半醒,尚能来回翻滚,两脚乱踢。我衣服上也有了沙子,看来得有个说法才行,

我耳朵里忽然想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然后我就进了救护车。我脚边坐着一位州警,一名医生正在处理我的胳膊。只见胳膊在流血,在腕部与肘部之间弯得就跟一个折断的树枝似的,显然胳膊断了。瞧见自己胳膊的这副样子,我又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后,我看见那个医生还在摆弄我的胳膊,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背部。我扭了扭脚并看了看,想查看一下自己是否瘫痪了。脚还能动。

救护车发出的尖叫声使我不时地醒过来,我往周围一看,看见了躺在另外一张铺位上的希腊人。

“是尼克。”

没有人说什么。我又四处看了看,可我连科拉的影子也没见到。

过了一会儿,车停了下来,他们把希腊人抬了出去。我等着他们把我也抬出去,可他们没这么做,这时我明白他真的死了,再不用编瞎话迫使他相信是猫闯了祸。要是他们把我们两个都抬出去了的话,去的会是医院;可只把他一个抬了出去,那去的就是殡仪馆。

把希腊人抬下去之后,车接着往前开,再次停下来之后,他们先把我抬下车,然后又把我抬进楼内,把担架放在一张带滑轮的手术台上,推进了一个白色的房间。医生们马上做好准备要给我固定胳膊,他们先推过来一台机器,以便给我注射麻醉剂,可就在这时,他们又争论了起来,原来此时又来了个医生,此人自称是监狱医生,对他提出的要求医院里的医生很恼火。我知道是什么事,就是那些酒精测试试验,如果他们先给我注射了麻醉剂,就会把最为重要的酒精测试试验给搅和了。监狱医生坚持先做酒精测试试验,让我通过一个玻璃管子向一些看上去是水的东西吹气,我一吹气,那东西就变黄了。然后他又抽了点血,做了其他一些采样,并通过漏斗倒进了不同的瓶子里。这之后他们才给我注射麻醉剂。

我渐渐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的床上,头部全都用绷带布裹着,胳膊亦如此,此外还有个悬带;背部全都用胶布捆扎起来,几乎动弹不得。屋里有一位州警,正在读早报。我头疼得要死,背部也是这样,那只受伤的胳膊则发出放散般的疼痛。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护士,给我服了片药,我便睡着了。

我醒来时已近中午,他们给了我点吃的,这时又进来两个警察,他们再次把我放在担架上,把我抬下楼送上了另外一辆救护车。

“咱们去哪?”

“验尸。”

“验尸。死了人才验尸,对不对?”

“是这样。”

“我就担心他俩都死了。”

“只死了一个。”

“哪一个?”

“男的。”

“喔。女的伤得重吗?”

“不重。”

“看来情况对我相当不利,是吗?”

“说话小心,伙计。和我们说什么都关系不大,但是到了法庭,你有可能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说得对。谢谢。”

我们在好莱坞一家承办丧葬的店铺前停了下来,他们把我抬了进去。科拉在里面,看上去憔悴不堪。她身穿一件警察局女看守借给她的罩衫,腹部周围鼓得很高,好像里面塞满了干草似的。她的套装和鞋子满是灰尘,挨了我一拳的那只眼睛肿得老高,警察局的女看守和她在一起。验尸官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身边是位类似秘书的家伙。在店铺的一侧聚集有五六个人,看上去都相当恼火,还有警察看着他们,这些是陪审团人员。另外还有一群人,警察不让他们乱站,推赶着他们去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殡仪员踮着脚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把一把椅子塞在某个人的屁股底下。他给科拉和那个女看守也拿来两把椅子。在侧面的一张桌子上有什么东西用裹尸布罩着。

他们刚刚把我在一张桌子安置好,验尸官便用铅笔敲了敲,于是验尸开始了。头件事是法定身份辨认。他们把裹尸布一掀开,科拉便哭了起来,我自己也不大好受。科拉和我以及陪审团成员先后看过之后,他们把裹尸布又罩上了。

“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生前是我丈夫。”

“他的名字?”

“尼克·帕普达基斯。”

接下来由证人作证。那名中士讲述了他如何接到电话,并在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之后和两名警察一起赶到出事现场,如何用他掌管的一辆汽车把科拉送往医院,用救护车把我和希腊人送往医院,以及希腊人如何死在去医院的路上并被卸在殡仪馆等。接下来,一名叫赖特的乡下佬讲述了他如何在拐弯处听到了一个女人在尖叫,并听见轰隆一声响,只见汽车仍旧亮着车灯就向深谷翻滚下去。他看见科拉在路上挥手向他求救,便和她一起向下面的车走去,然后试着把我和希腊人弄出来。由于汽车压在我们身上,他一个人无法把我们弄出来,因此便去叫和他坐在同一辆车里的兄弟过来帮忙。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些人,警察也来了,警察接管此事后便很快把汽车从我和希腊人身上移开,并把我俩送上救护车,接下来赖特的兄弟作了同样的叙述,只是补充说是他赶回去叫的警察。

再接下来监狱医生讲述了我如何喝醉了,对希腊人的胃所做的检查如何证明他也喝醉了,但科拉没有喝酒。然后他讲述了是哪块骨头碎了才要了希腊人的命。接下来验尸官转向我,问我是否想作证。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

“我警告你,你所作的任何陈述都有可能被用来攻击你,除非你愿意,否则你可以不作证。”

“我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那好吧。这件事你都了解些什么?”

“我所知道的就是开始我还在往前走,后来就觉着车在我下面往下沉,也不知是什么动西击中了我,在医院里醒来之前,我所能记得的就这些。”

“你在往前走?”

“是的,先生。”

“你是说你在开车?”

“是的,先生,我在开车。”

这只不过是我编的瞎话,等到了关键时刻我会把这话收回来的,此时的验尸并不重要。我想如果我先瞎说一套,然后再回过头来重讲一套,那么后讲的那一套反倒听上去的确像是真事儿,而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坚持一种说法,那么听上去便会给人一种事先准备好了的感觉。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从一开始就有意给人造成不好的印象。但如果不是我在开车,那我就是给人造成再不好的印象也没多大关系,他们拿我一点招也没有。我所担心的倒是上次让我们栽了跟头的那种所谓的天衣无缝的谋杀之举,只是很不起眼的一点小事,我们就栽了。但这一次我因喝醉酒而给人造成的印象越不好,整个这件事就越不像是一起谋杀。

警察面面相觑,而验尸官则仔细打量着我,好像我疯了,这是因为他们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包括我是如何从汽车后面座位底下被拽出来的。

“你确信是你在开车吗?”

“确信无疑。”

“你一直在喝酒吗?”

“没有,先生。”

“你听说了你的测试结果了吗?”

“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测试,我所知道的就是我根本没喝酒。”

他转向科拉。科拉说她一定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这辆车到底谁在开?”

“我在开。”

“此人坐在哪?”

“后排座位上。”

“他一直在喝酒吗?”

她稍稍转移了视线,吞咽了两下口水,又啜泣了几声。

“我必须回答吗?”

“除非你愿意,否则你不用回答任何问题。”

“我不想回答。”

“那很好。用你自己的话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开车往前走,正好赶上一个长长的上坡道,汽车很快热了起来,我先生说,最好停下来,让车逐渐冷却下来。”

“有多热?”

“超过200,”

“说下去。”

“因此一上了下坡道,我便关闭了发动机,走到山脚下时,车仍旧很热,于是再次上坡之前,等了有十分钟,然后我又向上开,接下来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扳到高档,马力不够,又迅速扳到二档,那两个男人还在聊天。也许是由于档换得太快的原因,反正我只觉着车的一个侧面在往下栽,便急忙冲他们俩大声喊叫,要他们赶紧跳车,可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觉着车在不停地翻滚,我所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我在设法从车上跳下来,总算下来了,接着我便来到了路上。”

验尸官又转向我。

“你为什么不说真话?是想包庇这个女人吗?”

“我没觉着她刚才说的话对我有任何包庇。”

陪审团出去了,再次进来后作出的裁决是:尼克·帕普达基斯死于发生在马里布湖路上的一起车祸,导致车祸的全部或部分原因在于我和科拉的犯罪行为,建议把我俩拘留起来等待大陪审团的诉讼。

当晚另外一名警察陪我在医院里过了夜,早上他告诉我说,萨基特先生要来看我,让我做好准备。我仍旧不大能动,但还是让医院里的理发师给我好好刮了刮脸,让他尽其所能把我弄得精神一点。我知道萨基特何许人也,他乃地方检察官。大约十点半钟的时候,他来了,警察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和我。他块头很大,秃顶,举止活泼轻快。

“嘿,嘿,嘿,感觉如何?”

“感觉还好,法官,把我稍稍吓了一下,不过会好起来的。”

“你这话就和从飞机上摔下来的乘客说的话一样:旅途棒极了,就是落地稍稍猛了点。”

“说得是。”

“喂,钱伯斯,你要不想和我说话可以不说,但我到这里来,部分原因是想看看你怎么样,部分原因也是,凭我的经验,现在开诚布公地谈谈,日后就可以少费不少口舌,有时还能为整个案件的处理铺平道路,因为谈开后,就可以恰当地予以申辩。不管怎么说,常言说得好,事情一了结,咱们也就相互了解了。”

“是的,法官。您来我这里都想了解些什么情况?”

我把话说得听上去相当狡猾,只见他坐在那儿上下打量着我。

“咱们从头开始怎么样?”

“您是说这次旅行?”

“是的,我想听听事情的全部经过。”

他这时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房门就在我的床边,我把它猛地推开,只见刚才出去的那名警察正在走廊中间和一名护士聊天,萨基特见状放声大笑起来。

“不,咱们不用什么口述录音机,除了电影里有那东西,其实是没人用的。”

我让自己的脸上露出害羞的笑容。他此时所处的心态正是我希望见到的那样。我和他开了个愚蠢的玩笑,他胜了。

“好吧,法官,我想我刚才那个样子一定很蠢。好吧,我就从头开始全和您说了吧。情况的确对我不利,但我想撒谎也无济于事。”

“这样想就对了,钱伯斯。”

我和他讲了自己如何离开了希腊人,有一天又如何在街上碰见了他,他叫我回去继续给他干,并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去圣巴巴拉旅游,以便进一步商谈此事。接着我又讲了我俩如何喝了酒,如何由我驾驶方向盘上了路。讲到这里时,他打断了我的话。

“这么说你真的在开车?”

“法官,那你告诉我谁在开车?”

“你这是什么意思,钱伯斯?”

“我的意思是说,我听见了验尸时她说的话,也听见了那些警察说的话,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找到我的,当然也就知道谁在开车,是她在开。但如果我怎么记者就怎么说的话,找就得说,是我在开车。我没有对验尸官撒任何谎,法官,我仍旧觉着是我在开车。”

“喝醉酒一事,你撒谎了。”

“说得对。我喝得酩酊大醉,也确实撒谎了,但我现在明白了,知道能使我摆脱眼前这一切的只有事实。不错,我是喝醉了,喝得烂醉,我当时所能想到的就是,我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喝醉了,因为我在开车。一旦他们发现我喝醉了,那我就完了。”

“你对陪审团会这样讲吗?”

“我只能这样讲,法官,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会是她在开车。是我开着车上路的,这个我清楚。我甚至还记得有个家伙站在那里笑我,可等车往下栽的时候,怎么又变成她在开了呢?”

“你开了能有两英尺远。”

“您是说两英里?”

“我说的是两英尺,接下来她便把方向盘从你的手里夺过去了。”

“哎呀,那我一定很恼火。”

“哎,你说的这种事,陪审团以许会相信的,听上去好像是你在瞎编乱造,可事情的真相往往显得如此。是的,他们或许会相信的。”

萨基特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指甲,而我则难以控制脸上现出的笑容。我很高兴他又开始问我更多的问题,这样我就可以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而不只是总在想自己如何轻而易举地愚弄了他。

“你何时开始给帕普达基斯干的,钱伯斯?”

“去年冬天。”

“你在他那里干了有多久?”

“直到一个月以前,大约有六个月。”

“这么说你给他干了有六个月?”

“大约有这么久。”

“在此之前你做什么?”

“喔,到处流浪。”

“沿途免费搭乘他人便车旅行?偷乘货车?哪里能讨到饭就在哪里讨?”

“是的,先生。”

他打开一个公文包,把一堆文档资料放在桌子上,并开始翻看起来。

“去过弗里斯科吗?”

“生在那里。”

“堪萨斯城?纽约?新奥尔良?芝加哥?”

“全去过。”

“进过监狱吗?”

“进过,法官。一个人四处流浪,免不了时不时地和警察发生麻烦。是的,先生,我入过狱。”

“进过塔斯克森的监狱吗?”

“是的,先生,我想在那里关了能有十天吧,原因是非法侵入铁路领地。”

“盐湖城?圣迭哥?威奇托?”

“是的,先生,所有那些地方都去过。”

“奥克兰?”

“我在那个地方被关了三个月,法官,原因是我和一个铁路警察发生了冲突。”

“你把他打得不轻,是吗?”

“哎,都说他被打得不轻,可你也该看看冲突的另一方,我自己也被他打得不轻。”

“洛杉矶?”

“去过一回,但只呆了三天。”

“钱伯斯,你怎么给帕普达基斯干起来了呢?”

“那只不过是一种偶然。当时我身无分文,而他正需要个帮手。有一天我突然来到他开的店找点吃的,他提出给我个活干,我就答应了。”

“钱伯斯,你觉着这件事怪不怪?”

“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法官?”

“我是说,你四处流浪了这么多年,而且就我看来,又从未做过什么,甚至从未试着去做点什么,你竟然突然安居下来并开始工作,又干得很稳当,这你不觉得怪吗?”

“这样做,我并不怎么开心,这点我承认。”

“可你却干下去了。”

“尼克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好的一个。我赌钱赢了之后,曾试图告诉他我不想干了,可我又实在不忍心和他说,因为他和以前的助手曾有过好多麻烦。后来他出事了,不在店里了,我就跑了。我跑了,就这样。我想我本该对他更好些才是,可我的脚闲不住,法官,它们一说走,我就得和它们一起走,于是我便悄悄离开了。”

“后来,就在你回来的第二天,他就被杀死了。”

“您这么说可是让我感觉有点不好,法官,因为也许我和陪审团说的不是真心话,可我和您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我觉着这件事很大程度上都怪我,要是那天下午我没到他那里去,没有鼓动他喝点什么,或许他就不会离开我们了。您要明白,也许我说的这些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我也说不准,因为我喝得烂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怎么说,要是她上车后没喝那两杯酒,或许车就会开得更小心此,是不是?这件事反正我是这么看。”

我看了他一眼,好摸清他的反应。他根本没有看我,只见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来到床边,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

“招了吧,钱伯斯,你为什么在帕普达基斯那里呆了六个月?”

“法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明白的,我见过那女人了,钱伯斯,我猜得出你为什么留了下来。她昨天去过我的办公室,一只眼发青,伤得也不轻,但即使这样,她看上去也很漂亮。为了获得这种美色,不少人不论脚闲得住还是闲不住,都告别了流浪生活。”

“反正我的脚没闲住。不是这样的,法官,您错了。”

“你的脚也没逛荡多久。你戏演得也太好了,钱伯斯,眼下这起车祸昨天还一目了然,显然是一起杀人案,可今天却化为乌有了。我每查一处,就会跑出来个证人给我提供点情况,而当我把他们所提供的情况汇总到一起时,反倒什么把柄也抓不着了。行了,钱伯斯,你和那个女人一起杀了这个希腊人,越早招供,对你越有利。”

你听我说,此时我的脸上没再略过任何笑容,我只觉得嘴唇在发木,试着张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您在攻击我,说我做了件相当不好的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法官。”

“几分钟前你还夸夸其谈,跟我说什么只有说出真相,才能使你摆脱眼前这一切。你现在怎么倒哑口无言了?”

“您都把我搞糊涂了。”

“好吧,咱们一件事一件事谈,这样你就不会糊涂了。首先,你一直在和那女人睡觉,是不是?”

“没影的事。”

“帕普达基斯住院的那一周,是不是?那时你睡在哪?”

“在我自己的房间里。”

“而她则睡在她的房间里?算了吧!说真的,我见到了她。要是我的话,就算是我得把她的房门踢倒并因强奸罪而被绞死,我也会闯进去的。你也会的。其实你就是和她在一起。”

“我甚至从未动过这种念头。”

“那你和她一次次去格伦代尔的哈斯尔曼市场又怎么讲?回来的路上,你和她都干了些什么?”

“那是尼克本人叫我去的。”

“我没问你是谁叫你去的,我是问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感到头昏眼花,必须赶紧采取措施掩饰自己。我所能想到的就是发火。

“好吧,就算我俩发生了关系。我俩没有发生关系,可您说我们发生了,那就算发生了好了。哎,要是真的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话,我们又何必要杀死希腊人呢?哎呀,法官,您说我和她睡了觉,我倒是听说过有人为了能像我这样和这种女人睡觉而去杀人,可从未听说过有谁已经和这种女人发生了关系之后还会再为这种事而去杀人。”

“没听说过?那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要杀死他。原因之一是那有一份家产,帕普达基斯置办它花了一万四千元,当场付的现金。同时也是为了得到那一小笔价值一万元的意外伤害保险赔偿金,这是帕普达基斯为自己投的人寿保险。你俩想拿到这份小小的圣诞礼物,不相信会有什么危险。”

我尚能看清他的脸,但周围的一切却变得漆黑一团,而我则在尽力不使自己昏倒在床上。接下来,只见他把一杯水端到我嘴边。

“喝点水,你会感觉好些。”

我喝了一些,也的确需要。

“钱伯斯,我想相当一段时间里,这将是你参与的最后一起谋杀,但如果你万一想再策划一起的话,看在上帝的份上,千万别把保险公司扯进去。他们在一起案子上所花费的钱是洛杉矶县肯让我花费的钱的五倍;他们的侦探也要比我所能雇用的侦探强五倍。他们可不是好糊弄的,眼下他们正在追踪你,这样做他们就可以免于赔付。想占保险公司的便宜,这你俩可是犯了大忌了。”

“法官,真希望救世主能要我的命,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保险单。”

“那你为何面色苍白如纸?”

“难道您不会如此?”

“喂,一开始就设法让我站在你这边怎么样?全部坦白,迅速服罪,然后法庭那边由我来替你交涉,你看如何?为你们俩请求宽大处理。”

“没门儿!”

“那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一套又怎么讲呢?什么只能说实话,只好对陪审团全盘招供等等。你现在以为撒谎能救了你吗?你以为我会听信你这一套吗?”

“我不知道您将听信什么,让它见鬼去吧!您坚持您的看法,而我坚持我的。我没有杀人,这就是我所坚持的。您听明白了吗?”

“嗨,这可出人意外,跟我来硬的?好吧,你给我听明白了,我要告诉陪审团的就是:开始,你和她是不是在偷情?后来帕普达基斯出了起小事故,你俩便在一起寻欢作乐,夜里同床共枕,白天去海滩玩耍,抽空儿便手拉手,送秋波。后来你俩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鉴于他这次出了事,那就设法让他领取意外伤害保险单,然后把他干掉。于是你便离开了,好给她个机会做成此事。她不停地唠叨,不久便把他说通了。他领了保险单,数额很大的保险单,保险范围包括意外伤害、健康以及其他所有项目,共花了四十六元七角二分。这样你们就万事俱备。两天之后,弗兰克·钱伯斯故意意外地在街上碰见了尼克·帕普达基斯,尼克试图说服弗兰克回来继续给自己干。真没有想到,尼克和妻子已经安排好了要去圣巴巴拉,旅馆也定了,其他一切也都办妥当了,因此没什么可说的,弗兰克·钱伯斯只好念在旧交情的份上和他们一起去。你去了,路上你把希腊人灌得有点醉,自己也多喝了点,还在车上放了两个酒瓶子,为的就是让警察恼火。再有,你们不得不走马里布湖那条路,以便让她看看马里布海滩。都夜里十一点了,而她却要开车去那里看一排前面浪涛翻滚的房子,亏你也想得出。但你们并没有去那里,而是停了下来,就在这时你用酒瓶子打了希腊人的头。用这东西打一个人的头可真是不错,钱伯斯,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因为你在奥克兰就是用这东西打了那个铁路侦探的头。你打了尼克的头之后,那女人便发动了汽车。就在她往脚踏板上爬的时候,你从后面俯身向前,握住方向盘,用手动油门控制汽车,接下来该你往出爬,可你真的有点醉,对不对?你动作太慢,而她把车从边缘推下去的速度又过于快了点。这样她跳了下来,而你却被困在车里了。你以为陪审团不会相信这些,是吗?会信的,因为所有这一切,从海滩之行到手动油门,我都将予以证明。一旦我这样做了,对你就不会有任何宽大处理,伙计,有的只是绞索,你就吊在那上面。绞死你之后,他们会把你和另外那些人埋在一起,这些人原本可以不掉脑袋的,可他们太他妈的笨,没能抓住机会做笔交易。”

“根本没这种事,据我所知不是那样。”

“你到底想和我说些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是她杀了人?”

“我不想和你说有任何人杀了人。别烦我了!根本没这种事。”

“你怎么会知道没有?我还以为你喝得烂醉了呢。”

“据我所知没这种事。”

“那你的意思是说,是她杀了人?”

“我根本不是这种意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意思,没有别的意思。”

“听着,钱伯斯,车上有三个人,你和她,还有希腊人。毫无疑问,不是希腊人干的。如果不是你干的,那就剩下她了,对不对?”

“谁说一定有什么人干了?”

“我说的。咱们现在抓着点苗头了,钱伯斯。也许不是你干的,你说你讲的是实话,也许你讲的真是实话。要是你讲的是实话,像你说的,你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把她视为朋友的妻子,这样的话,你该有所行动才是,对不对?你该署名控告她才是。”

“您所说的控告是指什么?”

“如果她杀死了希腊人,那她也曾企图杀死你,对不对?你不能让她因此而不受惩罚,否则,也许有人会觉着怪得很。确实,你要是对此不予以追究的话,那可真够傻的了。她为了获取保险赔偿金而杀死了自己的丈夫,也试图把你杀死,对此你不能无动于衷,对不对?”

“如果她这样做了的话,我也许会有所行动,可我并不知道她真的这样做了。”

“如果我向你证明她干了这件事,你就不得不署名控告她,对不对?”

“如果您能证明此事,那当然了。”

“好吧,我会证明的。你们停车后,你从车里出来了,对不对?”

“不对。”

“什么?我还以为你喝得烂醉,什么都记不得了。迄今为止,你已经第二次记起当时所发生的事,我为你感到吃惊。”

“据我所知不是这样。”

“可你出来了。听听此人的供述:‘我们路过时,我没太留意那辆车,只见一个女人握着方向盘,一个男人在里面大笑,而另一个男人则在车外面的地上呕吐’。这么说,你出去到车后面呆了会儿,你吐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用酒瓶子打了帕普达基斯的头。你回到车上后什么也没注意到,因为你喝得烂醉,而帕普达基斯反正已经昏了过去,也就几乎没有什么可让人注意的了。你坐在后面,喝得烂醉,趁此机会,她把车速扳到第二档,把手放在手动油门上,用它控制,等一跳到外面的脚踏板上,便把车推了下去。”

“您这样说并不能证明她做了那种事。”

“能证明的。证人赖特说,他从拐弯处开过来时,只见汽车正顺着深谷一圈一圈往下翻,而那女人却在路上,挥手向他求救。”

“也许她跳车了。”

“如果她跳车了,手里却拿着手提包,你说怪不怪?钱伯斯,一个女人能手里拿着手提包开车吗?跳车的时候,她有时间去拿包吗?钱伯斯,这是办不到的。汽车正往深谷里翻滚而去,你想从上面跳下来,那是不可能做到的。车翻下去时,她不在车上!这不就证明了是她干的了吗?”

“我不知道。”

“你说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署名控告还是不署名控告?”

“不。”

“听着,钱伯斯,那车稍稍过早地翻滚下去并非偶然,不是你干的就是她干的,她并非希望由你来干。”

“别烦我了,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伙计,仍旧是这个问题,即不是你就是她。如果此事与你无关,那你还是在这上面签名的好,因为如果你不签,那我就明白了,陪审团也会明白,法官也会明白,设下陷阱的那个家伙也会明白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出去了,回来时跟来一个人。那人坐下来,用自来水笔画了张表格,萨基特把表格拿给我。

“就是这儿,钱伯斯。”

我签了名。我满手是汗,弄得纸上都是,那家伙只好把汗从纸上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