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海峰为郝书记写的文件受到了他的大加赞赏。

    在郝书记的办公室里,他将几处措词稍嫌有点不严谨的地方给岳海峰指出了后,告诉他:“小岳,你太能干了!”

    坐在旁边的秦守荣更是笑得开心:“郝书记,你不知道,他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把文件交到了我的手里,我当时那个惊讶,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了。以前的那些秘书写的文件,你非得来回改个三四遍不可,可小岳弄的文件,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居然连个错字都找不到!”

    岳海峰脸红了,站在那儿浑身发热,在领导面前他还没有学会如何谦虚,一时找不到措词,嗫嚅了一会儿,他终于小心翼翼地说:“海峰多谢二位领导的栽培,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以后还请领导们多批评。”

    很快,岳海峰的工作调整到市政府秘书处来了。市长让他好好跟着市委秘书蓝晓波好好学习,什么时候学成了,市政府秘书处的工作就让他全部接管。

    蓝晓波的年龄比岳海峰大几岁,可从相貌上看却感觉他要比岳海峰年轻一些。因为蓝晓波看起来要斯文得多:一副黑边近视眼镜在一边倒的发型衬托下让他显得特别有学问;脸庞红润,嘴唇四周修得干净利落,看不到一丝儿胡茬;他一开口说话,岳海峰就从心里感觉到不舒服,哪有男人说话是这腔调的,语速不快不说,嗓音还细,细得有点让人一时之间分不出公母,最让人气愤的是,他的尾音里居然还带有发嗲的成分!

    岳海峰觉得周身都有起鸡皮疙瘩的嫌疑。

    蓝晓波眼里的岳海峰:看起来年龄比自己还大,穿着朴素,眼睛虽然锐利但还缺少一些精明,笑容虽然淡雅但还少了些从容,由此可见,岳海峰真的只是一个刚进官场的雏儿,他能成为自己的对手,纯粹是一次偶然。不过,像这样的偶然如果在以后的时间里,自己只要稍微一用手段,哼,看你还能偶然多少次!

    在走进办公室看到岳海峰之前,他就听说岳海峰之所以能进来,是其后台挺硬,于是告诫自己得多加小心,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蓝晓波微笑着向正埋头写东西的岳海峰伸出了手:“你是小岳是吧,我是蓝晓波,你好!”

    “蓝秘书,听说你明天还有一天假呢,怎么……”岳海峰赶紧站起身,向他伸出手去。

    蓝晓波笑着:“哎呀,像我们这种职位的人,就是个劳碌的苦命呢。这几天在家里连觉都睡不安稳,一闭上眼睛就听到郝书记在呼唤,蓝秘书,我的文件写好了没?还没有回过神来,又听到他在召唤,蓝秘书,我昨天让你通知的人你通知到了没?哎,哪里还安得下心休假哦,干脆今天就来了。”

    “是啊,你刚回去的第二天,书记就念叨着不停地问别人,你回去几天了呢。”岳海峰的话虽然有点夸张,但听起来真的是在夸他的能干已经深深地印在了领导的脑海里。

    可话音刚落,岳海峰又有点后悔自己说了一句实则有些拍人马屁的话。不过,事实也是因为蓝晓波请假,自己才有机会得以从一楼办公室搬到三楼里来,怎么说也得感谢蓝晓波家的人死得真是时候。

    蓝晓波深吸了一口气:“我父亲百年了,这假是不得不请啊,想来真有些对不起领导们的栽培。”

    “谁家没有一点急事呢,蓝秘书你要保重啊,郝书记他们一直关心着你呢。”岳海峰微笑着,“你要不还是再多休息一天,调休一下?”

    “我这头还疼着呢,先去给领导们打个招呼,我还真得回去再睡一天,都好多天没正常休息过了。”

    望着蓝晓波走出办公室的背影,岳海峰猛然想起自己父亲去世时,悲伤又劳累的他经过了很多天的调休才勉强恢复原状。

    一想到父亲,岳海峰马上就想起毛常在。一想起毛常在,他的心就有些颤抖,其原因一是因为父亲的不明不白离世,究竟与毛常在有些什么关联;二是这段时间以来,为什么毛芳月父女俩这么沉得住气,居然没来找自己?莫非他们父女真的已经放弃自己了?但认真想一想,只要自己一天不去给毛芳月说清楚自己已经不再和她有关系了,就很有可能被她抓住某些把柄而向自己发起猛烈的进攻。

    一定得在最近这两天尽快把事情了结了。

    岳海峰正边写文件边想着心事,秦守荣笑着出现在门口,并迅速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子笑着看了一眼岳海峰的稿子:“小岳,正忙着啊。”

    “秦书记有什么指示?我这篇稿子完了就……”

    “哎,别那么紧张,没事,我也就是过来看看你。”他压低声音说,“刚才小包给我打电话说,他昨天弄到了一些野味儿,让我们俩今天下班后到他那儿去喝酒。”

    岳海峰看着秦守荣:“那怎么好意思呢……”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包哥来接你?”

    “下班后坐个三轮车就过去了。”秦守荣微笑着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我等你一起走哦。”

    秦守荣出了办公室门,岳海峰皱起眉头,眼光落在稿子上,却一时收不回思绪,不知道自己写到哪儿了。

    岳海峰与包俊杰和秦守荣的友谊在逐渐加深。虽然对于包俊杰,岳海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大家怎么说也是同僚,再加上秦守荣的面子,他也只好把某些酸酸的滋味深深地埋在心底。

    包俊杰却已经从最初的对岳海峰的敌视与不放心里摆脱出来,他觉得岳海峰其实是一个可以给阴若迪幸福的男人。既然是这样,自己也就不再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对岳海峰他是全心地付出自己的友情,同时他也密切注意着秦守荣,他不希望在他与秦守荣的特殊友谊中间再把岳海峰给卷进来,因为那样的后果也许会很严重。

    而岳海峰最近却有些心神不宁,他思前想后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之所以让自己不宁的原因,其实还是在暗地里怕毛芳月会突然出现毁了自己的形象。他虽然有了想尽快去给毛芳月说清楚结束两人的关系的想法,可是一直就没有机会抽出时间,每天他都忙得不亦乐乎。

    越是害怕越是担心越是不愿意遇到的事儿,它就越是容易突然出现。

    岳海峰害怕的人毛芳月真的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了,而且一见到岳海峰,她就不容分说把他逼到墙角,两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岳海峰的脸上。

    岳海峰当时就没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一次他的面子丢大了。

    这天是周一,每月的市委市政府例行会议将在三楼的大会议室举行。

    阴若迪和同事已经在会议室里做好了全程记录会议过程的准备。岳海峰知道阴若迪已经到了,可是自己在蓝晓波的带领下,和几个秘书一直在忙,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和她打声招呼。

    当岳海峰抱着一叠需要下发的文件从二楼刚走上三楼时,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一个人,她一下子就把岳海峰逼到了墙角,紧接着两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岳海峰正要发作,这才看清楚毛芳月两只愤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毛芳月就已经被旁边的一些人给拉住了。

    毛芳月挣扎着叫着:“岳海峰,你这个不要脸的,当了官就不要老娘了!”

    岳海峰一只手托着文件,一只手拉了拉衣服,恨恨地看了她一眼:“疯子,什么时候我认识你了?”

    一听说岳海峰并不认识眼前的女人,匆忙赶来开会的包俊杰就让随行的人将毛芳月强行往楼下带。

    毛芳月的声音在楼道里凄厉地响起:“姓岳的,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不得好报!”

    秦守荣从会议室里出来,关切地问岳海峰:“小岳,没事吧?”

    岳海峰苦笑:“谢谢秦书记。不知道哪儿来的疯婆子,认错人了。”

    来开会的人都是有知识有脸面的人,当然不会为这样的事围观打听,各自埋头匆匆走进会议室,就好像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儿一样。

    包俊杰拍了拍岳海峰的肩膀:“没事儿,我们会以扰乱办公秩序为由关她几天的。你要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告诉我,以后我保证她不敢再来骚扰你。”

    岳海峰微笑着看着包俊杰:“包科长,有那个必要么?就一疯婆子而已,也别……”

    “哼,有必要,很有必要,谁敢欺负你,我就让谁日子不好过。”包俊杰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但他能确保岳海峰已经听得很清楚。

    这时,阴若迪向二人走了过来,包俊杰赶紧向会场里走去,留下岳海峰在楼道里站着。

    阴若迪站在岳海峰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儿?有人说你被一个女人打了?是什么人?”

    岳海峰苦笑:“没事儿。一个不认识的疯子,她可能认错人了。”

    “疯子能随便进得了这幢大楼?”阴若迪是什么样的女人,这样弱智的敷衍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是不是她找上门来了?”

    岳海峰一惊,怔怔地看着阴若迪。

    这天晚些时候,岳海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还在低头发愣中,蓝晓波不冷不热地说:“小岳,现在交朋友千万要谨慎,这万一不小心交上了不应该交的人,弄得身败名裂都是小事,大不了毁了前程就是了,可要是一辈子都无法正常生活了,那就惨了。”

    岳海峰听到这话,心里极端不舒服,但又没办法反驳,只能忍在心里。

    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女人的声音,而且一边说就一边走了进来了:“我说蓝秘书,疯子的话也是能信的?你别拿一些意外事件来吓唬别人。我们在外面采访的时候,经常遇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儿呢,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蓝晓波见是阴若迪,讪笑,招呼了一声阴记者,识趣地走了出去。

    阴若迪笑:“在某些特别的事情上,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是必要的。至少我不会觉得有什么,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儿,你我也管不着,对吧?”

    “可……可别人真要把事情想得很糟糕,那我……”

    “呵呵,担心形象受损是吧?那你就爽快一点,别忘了快刀斩乱麻才是处理非常问题的非常手段。”

    阴若迪不愧是在场子里混了很久的人,说话条条在理,岳海峰不得不佩服,他微笑着看着阴若迪,要不是这是公共场合,他真想大声地对她说自己很喜欢她。

    可是阴若迪接下来小声地在他耳边叮嘱他的话,让岳海峰一下子就从云彩里跌到了泥坑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阴若迪的嘴里居然也能说出那些似刀非刀、似箭非箭、却比刀箭更厉害的话,因为那刺向你心脏的刀箭分明有毒,而你却无法躲避它。

    “海峰,我今天才发现你同包俊杰和秦守荣的关系似乎不错,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儿,可是你要知道,包俊杰是我的前夫,我们才离婚不久,你不要给别人错觉,以为你是让我俩离婚的原因。和那些人应当保持一定的距离,我想你心里应该有个底,不用我再来教你这些吧!我一直觉得你是相当聪明的,你可千万别在这个事情上断送了我处心积虑为你铺起来的路!”

    岳海峰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他怔怔地看着阴若迪离开的背影,心里涌起很多的委屈却无法开口:是你一直不告诉我,你和包俊杰是什么关系,是你一直告诉我,要和秦守荣保持良好的同事关系,这如今怎么我又错得一无是处了?这究竟是官场还是战场?如果这是战场,哪方是我方,哪方是敌方,我手里若有枪支弹药,应该向哪一方投放?

    对于自己深爱的人,是不能有任何怀疑的!

    岳海峰知道这条真理:一旦有了怀疑,所有曾经的美好都会因为一点点的污迹慢慢扩大而影响未来的幸福。这一次事件让岳海峰尝到了以前从来没有尝到过的感觉。他开始认真地思索所有的过往与将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岳海峰在煎熬里过了四天。第五天了,岳海峰着实顶不住了,如果再不通知毛常在,接下来的两天是周末假,那毛芳月就得在里边多待两天。虽然对毛芳月没有一丝同情,但毕竟两人有过一些快乐,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毛芳月亲过,不念什么旧情,也得念她曾经带给自己的快感。

    岳海峰终于还是拿起了电话,不过,他的电话是打给乡长原野的。

    毛常在带着所有疑问出现在岳海峰的办公室里。

    岳海峰不卑不亢一声不响地把毛常在带到楼下,站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才开口说话。“毛叔,电话是我打给你的,我也是今天才听局里的朋友说有个叫毛芳月的女子在里边天天喊着我的名字骂我。我觉得你的女儿应该不会被关在里边,所以我没有去看,而是想打电话给你确认毛芳月是不是在家。可你电话一直占线,所以我才打给原乡长的。”

    毛常在气得脸都发青了,看着岳海峰,他真想按住他,好好教训一顿,在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毛常在愤愤地掉头去局里接毛芳月去了。

    毛常在扶着女儿的手和司机走出公安局的大门。三人上车后,司机猛然看到挡风玻璃上有一封信,下车拿起一看,写着“毛芳月收”,他赶紧上车把信递给毛常在。

    毛常在看了一眼信封,又看了一眼神色萎靡的女儿,他把信放进了包里。

    在把女儿送回了家后,他与司机返回乡政府的途中他才把信拿出来。

    仔细分析信封上的字迹,他确定不是岳海峰的,于是打开信封一看,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信纸是某个办公室的便笺,被斜斜地撕下来的,偌大一张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你要再敢找岳海峰的麻烦,小心你小命不保!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除了信纸右上角还有两个红色字残存的笔画外,就再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毛常在将字认真地看了一下,左边一个像是“女”字的下半部,右边一个像是“同”字的下半部,可是哪有什么单位叫什么“女同”的呢?

    再仔细看,毛常在觉得“同”字左边应该是一竖而不是一撇,哦,对了,应该是“局”字的下部。市里又有什么单位叫“女局”的呢?

    肯定是没有这样的单位的!

    这封信是车子停在公安局门口时放上去的,公安局——哎呀,对了,这点残存笔画应该是“安局”两个字的下部!

    公安局——公安局里边有什么人敢和我作对?难道他们不知道我毛常在吗?

    不对,芳月进去这么多天,照理说在里边的自己人也应该通知自己的,可是他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向我报告消息呢?难道所有的自己人都背叛了自己?

    这是不可能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并没有弄清楚毛芳月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也许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堂堂的乡党委书记的女儿会被抓进去呢。

    想到这里,毛常在释然了一点。可看着信纸上的字,他又陷入了沉思,局里究竟什么人要这样恐吓芳月呢?

    想要找出写这封信的人是不是局里的人,他还真的只有通过秦守荣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