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下,电灯亮了,一张愤怒的脸徒然跳入视线,翠烟吓得“哇”一声叫起来。

  陈岚黑着脸坐在一桌子的美味面前。

  “玩够了?”陈岚问。

  翠烟大概被吓懵了,木木地点着头。

  “吃了吗?”陈岚提高了声音。

  翠烟还是木木地点头。

  陈岚看也不看她,自顾到厨房添了一碗白饭出来,恶狠狠地吃着。

  “我……到高岭去了。”

  陈岚继续吃饭,脸上凝固着愤怒。

  “到高岭找吴部长去了。”

  这话不说还好,陈岚一听吴部长三个字,无数的火苗“嗖”地一下从五脏六腑窜出来,“呼”地一下汇成一片火海,把他烧成了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

  “你一个人偷偷跑到高岭去,也不通知我一声,电话不打,便条也不留一个,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火药味。

  “我以为你就是随便出去串串门,早早地做好了午饭等你回家,一直等到现在,你不光没回来吃午饭,晚饭也干脆在外面吃了,你怎么不干脆在外面睡了再回来?”火药已经点着了,火苗呼啦一下在引线上乱窜。

  “我……我心想你回家没看见我,就会打电话……”翠烟解释。

  “打电话?!”火药彻底引爆了,“我打得手机都快瘫痪了!”

  翠烟慌忙掏出手机来看,只见显示屏一片漆黑,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机了。

  “我……我手机没电了,没注意到。”翠烟有点自责。

  陈岚冷哼一声:“没注意到,你还有哪些事情是没注意到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翠烟反问。

  “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没意思了。”

  “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白了,我还真跟你没完了!”翠烟也动了气。

  “我问你,”陈岚终于压制不住,“你跟周剑接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他帮你调入文化馆工作,不是为了让你跟他乱搞男女关系!可是现在呢?怎么样?你工作的事情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跟他……跟他……”

  “我跟他怎么了?”翠烟就知道陈岚还在为昨天发生在汽车里的事情怄气,“我有低血糖,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希望自己老婆晕在大街上没人管没人问啊?”

  “我知道你有低血糖。”陈岚说,“可是,他那个时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大院门口?大晚上的他不在家抱着自己老婆睡大觉,跑到外面来勾搭别人的老婆!”

  “哎!什么叫勾搭啊?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翠烟本来是想说,周剑那天来找她,起因就是关于送礼的事,介于刚刚提到吴部长时,陈岚过激的反应,翠烟就不想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于是缓和了语气,“人家的年纪都够得上当我爸爸了,哪有这个闲心思。”

  “那可难说,听说年纪越大的男人越喜欢小姑娘。”陈岚不依不饶,“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这个心思,那万一他有呢?那你就上了?”

  “上什么?上刀山啊?还是下油锅?”翠烟引开话题。

  “上当呗!还能上什么啊!”

  “你也把我看得太轻了!我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吗?”

  “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女人,可是现在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坏,你又不是没上过当!”

  翠烟愣了一下,随即冷冷地看着陈岚:“你再说一遍。”

  陈岚惊觉自己失言,他知道这是妻子内心深处的隐痛,是不可碰触的,他也曾经在新婚之夜答应过她永不提起,今天是一时口不择言。

  “你再说一遍。”翠烟提高声音。她心里窝火得不行,甚至有点后悔当初跟陈岚吐露了实情。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翠烟见丈夫低着头不再吭声了,又想想他平时对自己的好,觉得再闹下去没什么意思,就稳了稳情绪,说:“好啦。我给你煮点面条去吧,要不要加个蛋?。”刚刚在争吵中陈岚把桌子上的菜都弄脏了。

  陈岚心头之气早已消融于无形,只是一时下不来台,故意板起脸来装出仍然气愤的样子。

  翠烟看着丈夫的样子,想起结婚的头两年,他的脸上是常常有这种孩子气的,他后来之所以变得越来越世俗,也是因为生活的磨炼吧,不能完全怪他的。

  翠烟微笑着摇了摇头,悄然走进厨房。

  “啊!”厨房里传出一声惊叫。

  ?什么事什么事?”陈岚慌忙地跑进厨房张开双臂保护着自己的老婆,生怕她被不明物体袭击。

  翠烟手里捏着一只蛋,面露惊恐之色:“刚刚这只鸡蛋对我说话了,它说柳姐姐,我知道你老公发自内心地想吃我,请你下手的时候稍微轻一点行吗?”

  “你……”陈岚哭笑不得,“什么时候学了这些歪门邪道回来!”

  那一晚夫妻二人重温了新婚之夜的温柔与甜蜜,翠烟觉得自己开朗可爱的丈夫又回来了。

  村里人常说柳翠烟他们一大家子十几个表兄妹,只有柳小颜生得像外婆,在柳庄,外婆的美貌和泼辣都是出了名的,可传下来的后人一个比一个难看,一个比一个老实。柳小颜自小深知这点优势,在众姐妹中一向是最骄横放纵的,再加上后来父母闹婚变,就更加没人管教她了。她十二岁开始谈恋爱,十五岁离家出走,十六岁被学校劝退,此后一直东游西荡的,去了一趟广东,上了一回福建,美其名曰打工,一分钱没挣着不说,还要家里垫来回的路费。虽然没挣到什么钱,总算到了几个大城市见了世面,柳小颜回到宜城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谈吐气质都换了一个样子,自以为走在时代尖端,实际上即使是在广东、福建,她接触到的也是最底层的生活,打扮得再怎么鲜艳夺目,也只不过是一朵劣质的塑料花而已。

  她喜欢穿最紧身的衣服,抹最扎眼的口红,烫最爆炸的头发,谈最流行的话题,当然,也从事最时尚的职业。广东、福建最时尚的职业是什么?当然是美容师了。你没看到漂亮女孩都坐在美容院里吗?只有那些粗糙难看没文化没品味没追求的女人才成天闷在工厂里累死累活呢。柳小颜的世界只有这么宽,她所能够看见的,只有工厂和美容院,就像农民和金扁担的故事,有个农民渴望发财,发了财之后可以用金扁担挑谷子,他的想象力到此为止。

  在所有的表兄妹中,柳翠烟跟柳小颜年龄最相近,性格反差却最大,她对柳小颜总是有些不习惯,仅仅是不习惯而已,没有看不起的意思,更没有嫉妒的意思,最多只能算是不适应。但是,自从接了柳小颜这个电话之后,翠烟开始有些瞧不起她。

  柳小颜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还带着些许哭腔:“妹妹、妹妹,快来救我啊,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救你?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翠烟不知道柳小颜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她太人来疯了,老喜欢喊“狼来啦”。

  “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跟你说。”

  “我旁边没什么人。”翠烟看了看陈岚,转身往卧室走。

  “妹妹、好妹妹,你先别跟其他人说,赶紧带一千块钱到东城派出所来接我。”

  “东城派出所?”翠烟脑袋里轰地一声,表姐怎么被抓到派出所去了?偷东西了?她虽然没什么钱,也不至于这么下作吧?打架了?也不太可能啊!那是怎么了?

  “妹妹,你快点来呀,我都快被他们给逼死了!”

  翠烟强忍着一肚子的疑问,安慰她说:“你别急,我尽快赶来。”

  一千块!翠烟家里所有的积蓄加起来还不足五百,这几个月接二连三的请客,每个月都是入不敷出的,叫她上哪儿去弄这一千块呢?

  问亲戚或者同事借是不可能的,说不出正当理由肯定会惹人猜疑。问朋友借嘛,翠烟的朋友即是同事,大多数村小教师都是这样,生活圈子太窄了。

  想来想去,翠烟最后想到一个人,只要开口的话,别说一千块,就算是一万块,这个人也会二话不说借给她,而且不该问的绝不会多问半句,可问题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向这个人开口。

  没错,翠烟想到的人是文化馆馆长周剑,她当然知道此时向周剑借钱是大忌,工作还没调过去呢,倒是先伸手进去向上司要钱了,这会给人造成多么恶劣的印象啊!但是为了不让柳小颜吃太多苦,明知是犯忌讳的事也只能去做了。

  周剑接到翠烟的电话时有点吃惊,一来时间比较晚了,二来翠烟不像这么随便的人。涉及到钱的问题总是比较敏感的,周剑略微犹豫了一下,不过他还是相信翠烟不可能是那种肤浅贪婪的女人,她找他借钱,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个短暂的犹豫像一根针扎在翠烟心上,她意识到自己太单纯了,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想得过于简单。周剑平时看起来像个可亲的兄长,提携她,照顾她,好像什么都愿意为她去做似的,可是一旦涉及到这种实质性的问题,他还是会有所顾虑。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另想办法。”翠烟说。

  “不不!”周剑连连否认,“没有什么不方便,只是你深更半夜的突然要借钱,我有点担心你。”

  或许这就是周剑犹豫的原因吧,然而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

  “这样,你在文化馆门口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周剑做出安排。

  钱是拿到手了,捧着那一小沓钞票,翠烟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

  一走进东门派出所的问讯室翠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柳小颜穿着黑色吊带裙混迹在一群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子里面,眼晴哭肿了,睫毛膏冲得到处都是,跟个鬼似的。

  翠烟一刻也待不住,她把钱塞在柳小颜手里,一言不发转身出门,前后逗留不到一分钟。

  周剑打电话过来询问:“没什么事吧?钱够了吗?”

  “没事,够了。”翠烟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

  “要不要我过来送你?”

  “不用了,谢谢你。”

  “那你到家后给我发个短信,注意安全。”

  周剑还是这样细心,翠烟就觉得刚才不应该把他往坏处想,他的犹豫也许没有任何指向性,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停顿,自己太多心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柳小颜穿着七寸高跟鞋扭着杨柳腰追上来:“妹妹,妹妹等一下老姐!”

  翠烟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可以接受她的肤浅、娇蛮,但是,她不能接受一个出卖身体的人。

  “妹妹,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柳小颜拉着翠烟的手臂不放。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快点回去洗个脸,换身衣裳。”翠烟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压制着阵阵上涌的厌恶感。

  “不行!你先听我解释。”柳小颜站着不动。

  “你不用跟我解释,要解释就跟自己解释吧。”翠烟拨开柳小颜的手。

  “不行!你不听我解释,我就在这里不走了!”柳小颜扑上来又扯住了翠烟的手臂。

  “你干什么呀?”翠烟被她弄得很不耐烦了,挥手想要挡开她,正好柳小颜往旁边一让,这一下没挡到她的手,而是结结实实打在脸上。

  翠烟吓了一跳,柳小颜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平时温顺老实的表妹打起人来这么凶,她愣愣地捂着脸,半晌,突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我成绩不好,没工作,又喜欢惹事生非,你们巴不得我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宜城!你们个个都是自私鬼,自以为是,自命清高,看不起我,嫌我没知识没素质,我不是一直都在努力地学吗?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看到我的进步?……”

  柳小颜哭声很大,整条街都被她给震动了。翠烟被她弄得很被动,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个周剑,一天没见到你就跟丢了魂似的。你有什么好的?皮肤又黑,个子又矮,十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听到柳小颜说“皮肤又黑,个子又矮”时,翠烟有点生气,可听到她说“十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时,翠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说:“好好好,就你厉害,没挨棍子都一天到晚不停放屁。”`

  柳小颜听翠烟笑了,从手臂里抬起头来偷眼看她,见她是真笑,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翠烟走过去搭着她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走,我们回家吧。”

  “我真是被冤枉的。”柳小颜喃喃地解释着,“他们突击‘五月花’,我正好从门口经过,他们见我穿着比较新潮,就当小姐给抓起来了。”

  翠烟拢着她的肩,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只说:“我是你妹妹,我总是希望你好的”。

  回到美容院,柳小颜强行拉翠烟同住,翠烟见她情绪不太好,只好答应了。

  柳小颜带翠烟上二楼,这里本是给顾客做护理的地方,老板考虑到柳小颜住在乡下,晚上下班不方便,就把店里的钥匙给了她,让她将就着在按摩的小床上睡。

  柳小颜略微收拾了一下,指着其中一张小床说:“妹妹,你就睡这儿吧,这是我天天睡着的,干净些。”

  “随便睡哪儿都行。”翠烟客气了一下。

  柳小颜交待了几句就下楼打水去了。

  翠烟随意往床上一躺,刚躺下,后背上硬硬地好像磕着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摸,在垫被下摸出一本打开的本子来。本来翠烟不会太留意这些东西,一来她有写日记的习惯,猜想这应该是柳小颜的日记本,不便窥探,二来她对柳小颜也没什么好奇心,两人相处了二十几年,虽不算心心相印,却也是了如指掌,她那点儿事,她才不感兴趣呢。可是本子原本就是打开的,且翻开的那一页上写满了周剑的名字,翠烟的眼光自然而然被这个熟悉的名字给吸引了。

  “周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你难道是铁石心肠吗?我在你面前哭得这样哀痛,你为什么还可以无动于衷?你不是说喜欢我细嫩的皮肤和饱满的身体吗?周剑,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斯文败类……”

  柳小颜的字迹很潦草,一勾一画像一只只小爪子,抓得翠烟心里火烧似地难受:“始乱终弃”,何谓“始乱”,何谓“终弃”,周剑和她根本不熟,怎么会“乱”她?没有“乱”又何来的“弃”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烟急切地翻动着日记本,很快地,她又找到了一页与周剑有关的内容:

  “没想到周剑会这么有力,原以为男人过了四十五就基本没用了。周剑,我敢肯定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老头,一个晚上来了三、四次,你身上肯定有西方人的血统,东方人可没有这么强的……”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呀!翠烟整个思维都混乱了,她接受不了,她难以想像,虽然她猜想到柳小颜可能背着她去找过周剑,但是,她以为那只是柳小颜一厢情愿的事情,而且,她以为柳小颜去找周剑也只是闲得无聊,发发嗲,起起腻,逢场作戏而已,她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么深入的地步。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荒谬了!翠烟颓然地靠在墙上,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把柳小颜介绍给周剑的情景,他们之间说的话不超过五句,而今天,她却在日记本里写着什么“有力”、“一晚上三、四次”,她觉得柳小颜一定是疯了。

  “快点!再快点!”陈岚在前面一再催促着翠烟。

  “我不行了,骑不动了,你先走吧。”翠烟趴在自行车龙头上直不起身。

  “还有五分钟,赶赶来得及的。”陈岚焦急地,“迟到一次扣两分啊!”

  “我真的不行啦!脚都软掉了。”

  “唉,”陈岚无可奈何,一拐自行车龙头,转到翠烟身后推着她走,“叫你昨天晚上回来睡,偏不回,跟小颜那只麻雀子在一起你还有踏实觉睡?”

  翠烟被推着,脚下机械地踩动,虽然不用那么费劲,可是还是累得不行。

  距离学校五十米处,陈岚绝望地听到了上课铃声,他撇下翠烟,快速地踩动着脚踏板,早一分钟赶到就多一分通融的机会。

  翠烟后背突然失去支撑,重心不稳,车子一打晃,连人带车摔进路边的排水沟里,好在天旱,水沟里没什么水,不过也沾了一裤子的泥巴。

  陈岚听到声响,回头看见翠烟正从水沟里往马路上爬,估计没什么大碍,转头继续朝着学校拼命进发。

  翠烟站在马路上想把车子拖上来,无奈手上完全用不上力,只好又重新下到水沟里,想把车子举上来,也是不好用力。水沟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她一个女孩子家扛着车子又爬不上来,一时不知怎么弄才好。

  恰好有一个小女孩经过,翠烟就叫住她:“小朋友,你站在这儿别动,帮我看一下车子,我马上回来。”

  小女孩扎着个大大的红蝴蝶结,四岁多的样子,虽然还没入学读书,可每天看翠烟在学校里上课,认得她是柳老师,就乖乖地站在马路边,帮柳老师守着车子。

  翠烟一脸倦意一身污泥散乱着头发走进办公室,陈岚正在跟校长讲好话争取通融,其他教师都像没事人一样各忙各的工作。要是在以前,像这种稍微迟到一两分钟的情况,大家碍于同事情面,都会帮着说几句好话,而今天却没有一个人吭声,反而有种暗地里看笑话的感觉,翠烟不知道同事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态度。

  “柳老师,你已经迟到十分钟了?陈老师不是说你们一起来的吗?你跑到哪里去了?”胡校长严厉地说。

  “你没看到我摔了一身的泥吗?”由于胡校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翠烟颇为苛责,再加上身体疲累,翠烟就顶撞了一句。

  “摔跤是迟到的理由吗?”胡校长反问,“身为一个教师,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为人师表,把学生把课堂摆在第一位,不要一心想着不该想的东西。”

  “我这不是因为拼命赶时间才会不小心摔跤的吗?我这不是为了学生为了课堂吗?我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了?”翠烟觉得胡校长无中生有。

  “你要是把学生把课堂摆在第一位,就该早点动身准备上班,你又不是不知道上班时间,用得着赶吗?再说了,你一个村小老师,城里又没什么人,住那么远干嘛?是不是觉得搬到城区去住,身份就不同了?就算城里人了?”

  “我爱住哪住哪,这好像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吧,好像不归你管吧?”翠烟反讽。

  “只要影响了工作,我就可以管!”胡校长气恼,还没有哪个教师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何况是她一没权二没钱,还是依靠他的看重才借调到中心小学来的柳翠烟,“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认真工作,我就可以让你从哪儿来,再回到哪儿去!”

  在此之前陈岚没说半个字,他觉得胡校长说的话是过分了一些,可是又怕帮着翠烟说话会得罪胡校长,所以一直装傻没吭声,这会儿一听胡校长说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话,全身紧张起来,赶紧凑上前去说:“胡校长胡校长!翠烟她年轻不懂事,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不懂事?我看她的样子,好像懂的比谁都多哟!”胡校长一脸的轻视。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什么时候显得轻狂高傲了?我什么时候不懂装懂了?我一向勤勤恳恳工作,诚诚实实做人,我就不知道最近几个月是什么原因让你处处看我不顺眼。”

  “你说能有什么原因?”胡校长竖起鼻子来,“我身为一个校长,一个管理者,除了不认真工作之外,还有什么会让我看不顺眼的?”

  “我怎么不认真工作了?”翠烟争辩,“就算我今天是迟到了十分钟,那也罪不至此吧?”

  “啧啧啧,一口一个‘欲加之罪’呀,‘罪不至此’呀,谁定你的罪了?不要以为上了一回电视,就是文化人了,不要以为领导来看望了你一回,就真把自己当凤凰了,就可以在我们面前掉书袋了!不管你是文化人也好,是艺术家也好,只要在我手下工作一天,就要守一天的纪律,就不能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我怎么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了?”翠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