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新月楼二期工程,方杰满身大汗在朱莹莹身上运动着。猛然间,他只觉一股泥石流般的力量从小腹涌出来,叫道:”我要射了。”说完,便趴在朱莹莹身上疯狂地抽动起来。疯狂结束以后,方杰如被抽了气的气球,瞬间就瘪了下来。

“不就是手下人和别人打架,我觉得你不必跑。”朱莹莹彻底放开自己以后,就不再是以前的朱莹莹,她成天黏着方杰,知道不少事儿。

当然,诸如暗算章永泰这样的事情,朱莹莹是不知道的。方杰伸手摸了摸光滑的腰肢,又揉了一会儿小巧而坚挺的乳房,赞道:”长期锻炼的女人确实不一样,浑身的肉都是紧绷绷的。一般的女人穿上衣服勉强能看,脱了衣服就吓死人。”

朱莹莹把他的手拿开,道:”我跟你说正事,总不正经。”

方杰调笑道:”我说的就是最正经的事。”‘这时,方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手机,道:”嗯,我一个人,你想请我喝酒,好,没有问题,我马上就过来。”

朱莹莹看着方杰飞快地穿好衣服,顺手将被单扯过来盖着身子,道:”又是哪个狐朋狗友?别喝多了,早些回来。”

方杰转身出门时,笑了笑,道:”这个时候能一个电话把我叫出去的,你说还有谁。”

“等等。”朱莹莹翻身起床,光着身子,到冰箱里拿了冰果汁过来,道,”先喝点果汁打底,别空腹喝酒。”

尽管方杰此时还处于兴奋之后的性不应期,可是见到朱莹莹冰雕玉琢一般的身体,忍不住又来了一个拥抱。朱莹莹顺手理了理方杰的衣领子,道:”以后结了婚,回家以后就不能再出去,更不准在外面鬼混。”她亲了亲方杰的脸,温柔地道,”我明天一早要回岭西,到团里把户口本、证明开过来,然后回一趟家,后天回来。吃的东西都放在冰箱里。你可要乖一点。”

方杰开玩笑道:”你后天一定得回来,否则我要去找野女人。”

朱莹莹有些忧郁地道:”你真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说着,两眼就有些泪光。方杰最受不了这一招,他亲了亲朱莹莹额头,道:”开玩笑,别当真了。”

来到了李东方在南部新区的别墅,方杰进门道:”两人喝没有劲儿,要喝酒还是得到酒吧,找几个女人陪着。”

李东方笑道:”算了,这里清静,酒吧里烦人。人老了,好静不好闹,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方杰嘘了一声:”我操,你比我大得了几岁,别在这里猪鼻子插葱一装象。”

喝了几杯酒,方杰道:”这次邓家春是下了狠心,为了屁大一点小事,将市刑警支队都请来了,看来是冲着咱哥俩来的。惹毛了老子,连邓家春一起做了。”

李东方道:”镇政府要査安全,你就让他们査,一件小事,搞得不可收拾,实在没有必要。”

方杰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道:”我就不惯镇政府这一口,今天査安全,明天搞技改,后天就要骑在企业上拉屎。我这人就是这个性格,谁怕谁?”

李东方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方杰,道:”小杰,要记住你现在不是黑社会老大,而是企业家。企业家跟政府作对,纯粹是厕所里打手电找死。”

“我那个企业污染重,若真是严格按要求治理,就得投几百万。我现在强硬一些,就是将镇政府那些傻瓜吓住,免得以后找麻烦。”

“你也别捅人啊,这是把自己往局子里送。”

方杰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不就是捅个人吗?躲几天避避风头就过去了,又不是第一次。我总觉得上千万的技改资金有些玄,铅锌矿生意也要看行情。前几年铅锌矿也不值钱,这两年价钱涨得高,大家都有钱赚。如果明年或是后年行情不好,技改的钱就打了水漂,就算我现在抽身不做铅鋅矿了,技改的钱就能让我吃几辈子。”他喝了一大口酒,哼道,”四千万技改,我觉得你的脑子短路了。”

喝了一阵子酒,李东方道:”现在成津公安满世界抓你,你得小心一些,避避风头,千万别向手下暴露行踪,免得人多嘴杂。”他有些不满地道,”还有,你就不应该把朱莹莹带到身边。女人就那样,千万别当真,小心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朱莹莹与其他女人不同,我准备和她结婚。她明天回岭西要拿户口本到沙州,等风声过了我们开结婚证明,所以我不瞒她。”方杰在成津是一霸,坏事做得不少,特别是在争夺铅锌矿时,结了不少仇家。在沙州新月楼的住房,是借用外人身份证购买,办得很是隐蔽,所谓狡兔三窟,就是这个意思。

听说朱莹莹要回岭西,李东方心中一动,道:”你啊你,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当夜,方杰喝得半醉。半醉半醒之间,还是将小车开回了新月楼。第二天,李东方在沙州买了一张不要身份证明的卡,到了晚上,再约方杰过来喝酒。

“你怎么换了号?”方杰原本不想接这个陌生电话,可是实在无聊,当电话第二次打进来以后,他还是接了,却是李东方的电话。”我在街上,手机忘记充电,遇到一位朋友,用他的电话给你打的。今晚过来吧,我弄了瓶好酒。”

“好吧,我过来。”朱莹莹不在家,方杰闲来无事,同意了。关闭了电话,李东方将那张卡扔掉,就回到了家中,并不给自己的手机充电。

等到6点过了,方杰开着车来了。喝到7点30分,方杰已经半是醉意。李东方见时机成熟,悄悄地换了一瓶酒,酒里放着成津黑道用的蒙汗药。

当方杰人事不省地软倒在沙发上,李东方冷冷地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用手在其脖子上比画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罢手。他在酒里加了二十几粒安眠药,灌进了方杰嘴里。

李东方将已经没有呼吸的方杰放进了汽车后备箱,然后开车直奔成津。到了成津县境,却不进城,开车到了县城外的大山,绕上了无数盘山路,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将方杰扔进早就看好的一个深洞。

顶山镇靠近茂云,有色金属矿储量也不少。

当年李东方为了争矿,经常到顶山镇査探铅锌矿,对这一带地形极熟,这处深洞就是那时发现的。

回到成津县城,已是凌晨1点,李东方悄悄将车开回到自己家中。站在浴室里,李东方任热水从头顶淋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了一会儿,道:”方杰,别怪我心狠手辣,况勇已经回成津,你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做个好人。”

暗算章永泰是李东方的主意,由方杰具体实施,李东方这个幕后军师一直没有出面。如今方杰失踪,章永泰的案子就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就算有可能,凶手只能指向方杰,与李东方没有任何关系。

当雷叔讲了刑警队在铁州找到况勇以后,李东方就有除掉方杰的心思。黑大个事件以后,警方四处抓方杰,这就坚定了李东方杀人灭口的决心。

对于邓家春来说,由于方杰的逃跑,”雷霆行动”的战果将大打折扣。在给侯卫东汇报工作时,邓家春黑瘦的脸拧成一团,他道:”方杰最近和省歌舞团的一位叫做朱莹莹的女人关系密切。这几天在县城都没有见到朱莹莹,我分析他们两人应该在一起。

侯卫东心里吃了一惊,道:”朱莹莹,我认识她。她是步市长儿媳的同事,省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很漂亮的一个女人,怎么和方杰搅到了一起?”

邓家春简洁地道:”现在女人流行傍大款,正常。”

此时,朱莹莹的心情实在坏透了。那天晚上,回到省歌舞团里,她请一群姐妹吃饭,吃了饭,又去唱歌。当她终于抽出时间给方杰打电话时,对方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从那时起,她就再也没有打通方杰的电话。急急忙忙从岭西回到沙州,新月楼的房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再到成津找了个遍,包括其父母、兄妹、矿上人、李东方等人,都不知道方杰的行踪,这就让她欲哭无泪。

更让人无趣的是,方家根本不认朱莹莹这个准儿媳。

朱莹莹正在寻人,被成津公安局找到了。她在成津县公安局待了二十四小时,出门之际,见到了好朋友晏紫和小曼。

晏紫挽着她的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与前日在岭西相聚时相比,朱莹莹脸色苍白,头发也干涩许多。

小曼是沙州市常务副市长步海云的儿媳妇,她在沙州待的时间长,与侯卫东也见过几面,道:”我们去找侯卫东,他现在是成津的县委副书记,说话应该能算数。”

一路上,朱莹莹一直在发呆,神情有些恍惚。

对于小曼找侯卫东的建议,晏紫并不赞成,道:”我们找侯卫东做什么,要他将方杰交出来吗?刚才听莹莹说,成津县的警察在满世界找方杰。”

“政府机关的事情,局外人不明白。”小曼拿起手机就给步高打了个电话。

与步高结婚以后,小曼在沙州顺风顺水,过得很是滋润。在她心目中,自己的丈夫在沙州基本上无所不能。她自信满满地对步高道:”老公,我和晏紫在成津。成津县公安局正在抓方杰,把莹莹关了一天。你认识侯卫东,能不能给他打个招呼,让他别为难方杰了?”

步高的态度出乎小曼的预料,他不客气地道:”成津的事情关你屁事,你别跟着掺和,让朱莹莹收拾细软,赶紧走人。我早就说过,别到成津去蹚浑水。”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曼听到电话里的”嘟嘟”声,眼泪差一点就出来了。晏紫注意到小曼的表情,道:”怎么回事情?我记得步高和侯卫东挺熟悉的。”小曼看了一眼在发呆的朱莹莹,道:”步高的意思是让莹莹赶紧回岭西,别留在沙州。”

朱莹莹似乎才回过神来,道:”不行,我得住几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先回沙州,我最迟明天就过来。”

晏紫担心地道:”我陪你住两天。”

朱莹莹摇头,态度很坚决,道:”我想一个人待几天,另外还要处理一些事情,你们先回去。”

晏紫和小曼拗不过她。三人胡乱吃了早饭,就下了楼。楼下,小曼的红色丰田车与方杰的黑色宝马车停放在一起。方杰的黑色宝马车是在沙州歌城外面找到的,车虽然在,人却无踪影。

上车前,晏紫再问道:”你没有问题吧?真的不需要我来陪你?”

朱莹莹摇了摇头,道:”没事,我挺得住。方杰只是暂时没有见到人,说不定他正躲在哪个旮旯儿里潇洒。”

等到小曼开车出了院子,朱莹莹转身上楼,往日还算温暖的房间显得格外冷清。不过几天时间,屋里甚至积了灰尘。

她进屋坐了一会儿,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李东方进屋,道:”成津公安正在找方杰,他这家伙到底跑哪里去了?就是伤了人,赔钱就是,何必跑?”

朱莹莹道:”我们都准备办结婚证,他这是到哪里去了?,’她一边说,一边抹起了眼泪。

李东方陪朱莹莹说了一会儿话,他提议道:”我们在屋里找一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两人把屋里抽屉翻遍,一无所获。李东方问道:”方杰有没有保险柜之类?”朱莹莹抹着眼泪,道:”我不知道。”

等到李东方下楼,朱莹莹看着他开车离开,然后直奔厨房。在厨房一个隐蔽角落,放着一台小型保险柜,必须要打开一块木质墙板,才能看见。

有一次方杰喝醉了酒,回到家里非要送礼物给朱莹莹。他带着朱莹莹打开了这个保险柜,取了一个钻戒。当时方杰喝得很醉,坐在一旁,炫耀着指挥朱莹莹打开保险柜。朱莹莹暗自将保险柜密码如石刻般印在了脑海中。这一次,她顺利地打开了保险柜,里面有一堆码得很整齐的六十万现金,另外还有些珠宝。

面对着保险柜的财物,朱莹莹心里有一阵犹豫,暗道:”如果把财物拿走,方杰回来以后怎么办?”转念又恨恨地想道,”口口声声要结

婚,转眼又将我像抹布一样丢在成津,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

昨夜她被公安机关留置,这是她的第一次。小房间的阴寒和黑夜让她不寒而栗,她暗道:”方杰肯定还做了什么坏事,否则也不会躲到沙州去,我何必留在这里死等。”拿定主意以后,她慌慌张张地拿了保险柜里的财物,开着宝马车就离开了成津。

在成津县委,老方县长拄着拐棍,一脸怒气地坐在侯卫东办公室里,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方杰如果犯了哪一条,我第一时间将他送到公安局。怎么处罚我都没有意见,现在算怎么一回事?”

这些退下去的老同志虽然无职无权,可是人脉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办正事力所不逮,可是发发牢骚还是力所能及。一般情况之下,侯卫东对老同志都很尊重。但是,由于涉及方杰,侯卫东也就没有过多谦虛和客气,直截了当地道:”前些天,红星镇水厂厂长被人捅了一刀,公安机关将捅人者抓获归案,捅人者交代是方杰指使。

老方县长愤愤地道:”小孩子不懂事,做了错事,受惩罚,我绝不护短。可是将人弄进公安局,也得通知家属,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

侯卫东道:”公安机关原本准备找方杰调査情况,办案人员数次到家中去,都没有见到方杰。老县长,公安机关一定会秉公办案的,请你理解。”

老方县长没有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然很硬。他早就有冠心病,此时虽然没有发作,却闭着眼睛,用手抚了抚胸膛,大口大口地呼气,一副心脏病发作的样子。

侯卫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老方县长,扭头吩咐坐在一边的杜兵:”通知120,将老县长送到医院。”

老方县长摆了摆手,痛苦地道:”老毛病了,吃颗药就行了。”过了一会儿,似乎缓过劲来,他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县里不给个交代,我就要找昌全书记。如果昌全书记解决不了,我就去找豪放书记。”此话就有些吹牛,老方县长与周昌全能对上话,可是他从来没有单独与蒙豪放书记见过面。若真要到省委去,基本上不可能见到蒙豪放。

好不容易劝走了老方县长,侯卫东给邓家春打电话,道:”家春,你要继续加大对方杰的追查力度,否则落人口实,心里不踏实。”

邓家春也正在琢磨这事,他略带兴奋之色地搓了搓脸,道:”水厂厂长被捅伤,后果并不严重,为了这点事,方杰将两个铅锌矿都丢了,这不值得。依我的经验,这小子身上多半还有更大的事,所以他害怕进局子。”

邓家春是暗指章永泰的事,侯卫东听得很明白,他道:”有我在这里顶着,你别顾忌其他事情,专心抓案子。”

整个上午,电话是此起彼伏,清脆的铃声听起来格外尖利。侯卫东将杜兵叫了进来,道:”你到电信局去找一部铃声柔和一些的电话,长期听这部电话,迟早会被弄成心脏病。”

杜兵急急忙忙走出去,差点与副县长朱兵撞在一起。”侯书记,我来汇报一件事情。”

侯卫东见朱兵愁眉苦脸,便丢了一支烟给朱兵,笑道:”后天开标,是不是有压力?”

朱兵深吸了一口烟,道:”前一段时间易中岭来找过我,他想中一个标段。昨天他又来找我,见面时,他说黄子堤副书记给你打了电话。”当年在益杨检察院,一人被杀,档案室被焚,两件事都是震惊益杨的大事。这个案子虽然一直未破,可是这事就如公开的秘密,凡是益杨有些级别的领导心里都明白事情的原委。朱兵对此事亦是心知肚明,这也是他特意来汇报的原因。

提起这事,侯卫东脑袋就疼。

前天他又接到了黄子堤的电话,这一次黄子堤不是暗示,而是直接提出要求,这给侯卫东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掌握的资源越多,权力越大,相应就可以交上许多朋友,比如蒙宁和朱小勇。如果侯卫东不是县委副书记,朱小勇也就不会找上他,与省委书记蒙豪放这条暗线就根本不可能搭上。

但是,在交朋友的同时,也必须要得罪一些朋友:一是因为资源总是稀缺的,而利益团体又太多,稀缺资源不可能满足所有的人;二是主政一方.若真要走得远走得长,必须得有自己的原则,否则就会成为任人蹂躏的面团,这样的人终究难以成大器。

侯卫东对易中岭有发自骨头的警戒,”不与易中岭合作”是他内心的一条高压线,也是他给自己订的原则。他对朱兵道:”县委制订了招投标办法,一切都按照规矩来,我不会给任何单位打招呼。”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只打一个招呼,就是不准易中岭进入成津,我不想让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正说着,办公桌上电话又响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侯卫东与朱兵正在商量着此事,黄子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寒暄几句,黄子堤道:”听说省里最近在调整市级班子,听说你的老领导又要动一动。”

侯卫东暗道:”黄子堤这是在暗示沙州市级班子要调整吗?,’口里却是笑呵呵地道:”我的老领导很多,是哪一位?。

“茂云的祝市长,听说他有可能当市委书记。”黄子堤道,”祝市长这几年走了红运,两年升一级,照这个速度,几年就是省领导了。”

聊了一会儿省里大局,黄子堤挂了电话,并不提及成沙新公路开标之事。此时无声胜有声,侯卫东身在其中,自是了解其中的意味,他对着朱兵苦笑。

朱兵当了多年交通局长,对重大工程开标前的压力深有体会,他苦笑道:”侯书记,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如果让黄书记产生误会就不太好。”停了停,又道,”黄书记不了解易中岭的人品,是被蒙蔽的,侯书记可以从侧面做些解释工作。”

“这事是一团糨糊,从法律角度,易中岭无罪,这让我如何解释。”侯卫东叹息一声,便不说了。

其实,侯卫东还有更重要的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黄子堤当年是市委秘书长,很了解益杨检察院之事。依黄子堤平日的性格以及办这事的认真程度,黄子堤十有八九与易中岭在经济上有关联。”这句话没有任何证据,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下班以后,侯卫东很罕见地没有在办公室啰唆,直接回到县委招待所后院。进了后院,见到春天支了一个画板,正在院子里煞有介事地画着。冬天傍晚来得早,冷风吹来,很冷。

春天听到脚步声,连忙迎了过来,看到侯卫东观看自己的画板,她羞涩地道:”侯书记,我是鬼画桃符,和祝梅没法相比。”话虽然如此说,她却是渴望着侯卫东去看画板。她画的是院中风景,由于功底太差,更多的是抽象笔法,也即是头脑中想的风景,自我感觉还不错。

虽然风景画比起祝梅差得太多,侯卫东还是随口安慰道:”哦,还真不错。”

春天忸怩中带着些兴奋,道:”谢谢侯书记表扬。”

侯卫东夸道:”春天肯学习,这很不错,继续努力。”

回到房间,侯卫东想起黄子堤的话,给祝焱打了电话。他与祝焱的关系早已超出了纯粹的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变成了半师半友的亲密体系,谈话就要直接许多。

“祝书记,听说你要高升了,祝贺。”祝焱原本想在沙州出任副市长,后来的目标又是市委常委、秘书长,结果这两个职务都阴差阳错地擦身而过。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调到了茂云地区出任地委副书记,突然间就踏上了仕途前进的快车道。茂云撤地建市以后,他出任了茂云市市长。这一次全省大调整,他极有可能出任茂云巿委书记,这股风声连留守在岭西郊外的祝老爷子也听说了。

“你的消息蛮灵通,这只是小道消息,只有省委正式文件下发以后,才算得了数。”祝焱这是有感而发,他相信侯卫东能听懂自己的话外之音。

侯卫东当然听得很明白,笑道:”祝书记,干脆把我调到茂云来,在你手下工作是一种幸福。”这是一句玩笑话,其意并不是想调动,而是表达一种态度。官阶越高,态度就越重要,甚至比能力还要重要。

祝焱呵呵笑道:”我倒是想让你来到茂云,帮我好好整治东湘县,只怕周书记不放人。他是老领导,我可不敢挖他的墙脚。”茂云东湘县与沙州成津县是全线相邻,产业结构极为相似,出现的问题基本一样。祝焱对侯卫东在成津的工作一直挺关注,也给予了相当肯定。

聊了一会儿,侯卫东试探道:”也不知沙州有没有变动?”

祝焱道:”传闻不少,都不是最终结论。这一次全省调整力度极大,恐怕要等到最后时刻才能揭开谜底。”他语重心长地道,”卫东,你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主要领导,关注省里大政策很重要,但是对你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实绩,有了实绩一切皆有可能。现在许多人都盯着你,如果干不出实绩,提拔得太早并不一定是好事情。”

听了祝焱叮嘱,侯卫东感到了一阵温暖。作为一名县委书记,他不可能对市委领导的变动无动于衷。他坐在屋里喝着茶,脑袋一直想着纷繁的人和事。突然间他冒出来一个念头:”我在成沙公路上拒绝了黄子堤,如果黄子堤升成了市长,恐怕后患无穷。”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各种念头斗争着、辩论着。

“如果让易中岭来成津做工程,加强监管,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何必为了这件事情得罪黄子堤?市委副书记的位置很重要!

“做人要有原则,既然易中岭就是一个杂碎,何必为了讨好黄子堤向这个杂碎低头?”

“我当真有什么原则吗?如果是周昌全来打招呼,或是蒙豪放来打招呼,还能讲原则吗?”他深刻地反思道,”自己不隳意听黄子堤的招呼,固然有易中岭这个特殊的人,但是也不排除另一个原因,黄子堤的官位虽然大,但是还没有大到能一言九鼎的地步,这也是自己敢于拒绝他的原因。此时全省调整市级领导班子,这就有了变数,所以自己的原则就开始动摇了。”

内心交战良久,侯卫东仍然坚定了自己的做法:”人还是要有原则,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求有所不求,有所欲有所不欲,否则就是一个面团,任人揉来捏去。这样的官当起来还有什么味道,不如当富家翁来得逍遥自在。”

深思熟虑以后,第二天上午,侯卫东召集了成津建设系统二级班子干部在县委中会议室。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讲话:”今天抽半个小时将建设口的同志请到会议室,只讲一个问题,就是如何遵守制度,杜绝建设领域的腐败现象发生。”

“我县建立了招投标中心,制订了招投标办法,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好的制度让坏人做好事,而坏的制度让好人办坏事。我认为,招投标制度在我县的建立和完善,是一套极好的制度。可以这样说,这套制度能最大限度保护我们的干部,促进事业发展……但是,任何制度都是由人来执行的,这也就意味着任何制度都有可操纵性,所以每位建设人必须要自醒、自警、自励……今天,让成沙公路成为成津县制度建设的起点。”

由于省委要宣传章永泰,岭西省内各大媒体都曾经到过成津县,与成津县委宣传部相处得还比较愉快。此次县委宣传部发出了邀请,各大媒体见宣传点还不错,便给成津面子,纷纷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因此,侯卫东讲话时,闪光灯不断,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制度建设是周昌全特别钟情的一招,如今被侯卫东继承和发扬,这也是堵黄子堤嘴巴的有效招数。

下午,公布了招标结果,这个结果在让侯卫东满意的同时,也让他大跌眼镜。

侯卫东事先给副县长朱兵打了招呼,易中岭所在公司就按照规则被

淘汰出局,这是令他满意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是人为干预了招投标,破坏了新成立的制度。当听到这个结果以后,他暗道:”以后要尽量少插手招投标的事情,自醒、自警、自励,不光是教育干部,自己也要做到。”

大跌眼镜的原因则是在中标的四家企业中,有一家企业与他关系密切,它的名字叫做精工集团。精工集团的底子多是以前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沙道司这个老牌子筑路公司倒下,旗下不少技术力量被李晶挖走,精工集团因此实力雄厚。

这次中了第一标段,这个标段多数在双河镇内。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就给朱兵打电话,道:”精工集团是李晶的公司,你实话实说,到底打招呼没有?”

朱兵很无辜地道:”成沙公路是招投标制度建设的奠基工程,估计全省都能看到这条新闻,我不会傻到在这项工程上做手脚,完全是按照规则来办事。”又道,”易中岭搞食品还是有经验,他做工程确实欠缺技术力量和经验,就算你不打招呼,他也会自然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