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温暖的阳光,从两幢楼房的缝隙间,泼到了能源局机关大楼。

    此时小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工龄买断领导小组全体成员的脸色,不是死气沉沉,就是麻木不仁,或是多云转阴。

    汇总全局三十六家处级单位买断摸底情况,得出了这样的数据:有买断意向的职工约九千人,占全局职工总人数近六分之一,这其中干部两千余人,大专以上学历近两千人,照这个意向人数粗略算一下,能源局将要支付的买断费用在九个亿左右,而能源部当初限定的可操作人数,上限不得突破六千人,启动资金则不能超过六个亿,在这个前提下,部里才会一次性补贴能源局三个亿。

    大家面对这样一组数字,都有点措手不及,因为前些日子的报表显示,全局有买断意向职工人数,还不到五千人,当时领导小组全体成员,还都为这组数字发愁呢,琢磨着怎么去凑够六千这个数,现在情况突变,从底线上又涨出了三千人,领导们现在又为超员叫苦不迭了。

    冯仲刚从哈尔滨回来,虽说此行没有两手空空,可那点收获,也就是几根稻草的份量,离他带到哈尔滨的理想数字,差着不是十万二十万的事,再加上王阳儿子的事缠在心上,回来后脸色绷得一直就没松快过,今天在这个会上,他不怎么开口不说,别人说话时,他还老是走神,走到王阳那张寡妇气十足的脸上。

    昨天下午四点多钟,冯仲在办公室里找出那本记录着他去年春节走访足迹的影集,翻着翻着,也说不清到底是被怎样一种情绪驱使着,忽忽悠悠就往王阳单位打电话。还好,这个电话没有拐弯,直接打到了他要找的人手上。冯仲问王阳,晚上有没有事,想请她出去吃饭。

    你这么忙,有空吗?王阳问,兴致不高。

    冯仲思忖道,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现在在地矿二所办事呢,五点半,你打个的,到市体育馆门口,我顺路经过那里。

    王阳的声音,迟迟没有传进冯仲的耳朵。

    冯仲捏紧一只拳头问,市体育馆正门,你知道吧?

    我知道……王阳说,声音颤颤巍巍。

    市体育馆离市区比较远,坐落在西南方向的城乡结合部上。

    放下电话,冯仲拿起桌上的影集,掂了掂,就放进了铁皮书柜里,站在办公桌前,点了一根烟。烟抽到一半时,有电话打进来,接起来一听,气就不顺了,硬梆梆地说,你这是在上江?还是在香江啊毕总?

    嘿嘿,冯局长,我刚回来。毕庆明好声好气地说,冯局长,您晚上有安排吗?没安排的话,我请冯局长吃个饭,主要还是想把工作汇报一下。

    冯仲不冷不热地说,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我就放心了,今晚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吧,明天上午,你到我办公室来。

    也好,也好,冯局长,那我就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到你办公室汇报工作。

    那天从哈尔滨飞到北京,冯仲没有马上回上江,而是去了部里探听东能的风声。晚上,他拉了几个有交情的厅局长,还有纪检组的一个副处长,一猛子扎到喜来登大酒店,连吃带玩,折腾出去八千多块钱。从这些人嘴里,冯仲没听到有关东能和毕庆明的什么麻烦消息,忧心忡忡的心,这才稳当了一些,借着酒劲还唱了一首前苏联歌曲《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冯仲掐着钟点,迈出了机关大楼,走向停在花坛旁的一辆黑色别克。这辆黑色别克的属性,一时还很难定位,平时就停在花坛边上,偶尔冯仲开开,有时局办宋主任也摸摸,至于其他人,就贴不上别克的边了。

    冯仲在去哈尔滨前,至少有十几天没摸过别克了,但他发现车很干净,在夕阳的照耀下,折射出来的亮光,分外刺眼。他习惯性地回头望了大楼一眼,然后拿出钥匙,打开车门,坐进去。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身子往后靠了靠,驾车的感觉,刹那间就被他找到了。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喘了一口粗气。

    车子出局院大门时,眼里有数的专职保安,挺直身子,敬了一个礼,冯仲按了一下喇叭,上了康明路。

    现在别克是迎着晚霞飞驰。

    别克转过四季广场,就背着晚霞前进了,穿过那个城乡结合处的交通岗,上了北河大街,别克无须再拐弯转向,就能直达体育馆门口了,这时别克的半扇车身,被晚霞涂成了一道彩虹!

    冯仲瞥了一眼车窗外,蓦然觉得在一道绚烂的彩虹尾部,一个丰满的女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赶着他的别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险些脱落……是啊,在他的记忆深处,一个叫王阳的年轻女人,就是从一片灿烂如虹的晚霞里,含羞走进了他的视野,只是那一片晚霞,是在南京的天空上。

    是你的吗?王阳手里举着一件白色衬衣,扬着头问四层四零七房间窗台上探出来的一颗脑袋。

    冯仲痴痴地望着被晚霞染得透明的王阳,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王阳挥动了手里的衬衣,又问了一声是你的吗,他才本能地从干涩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是我的,我这就下去取。

    你不用费事了,反正我也要上去,我给你带上去吧。王阳的身子晃了一下,冯仲一阵眼晕,心魂飘荡。

    那谢谢你了!冯仲冲王阳挥了一下手,脸上一阵发热。

    离开窗口,冯仲身上的血,直往脑袋上涌,那种膨胀的感觉,就像是他刚刚与王阳,明确了什么特殊关系似的,胸口上的嗵嗵声,让他把自己都吓着了。他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耳朵却留意着走廊里动静。后来他停止了走动,目光落在门口那张空床板上。同屋那个来自江西的小伙子,几天前因母亲去逝,提前离开了。他把左手捂在心口上,问自己,这么冲动,到底想要干什么?就要结束取经生活了,难道在这最后几天里,自己还要……

    冯仲开始回想过去近六个月的时间里,自己对这个叫王阳的服务员,并没有产生想这样或是想那样的非分感觉,加之平日里忙忙碌碌,也确实没闲工夫动这个女人的心思,只是觉得她是一个有点含蓄的女人,不怎么爱说话,收拾房间按时细心,其他就没什么印象了,甚至连她这会儿是姑娘还是媳妇,都说不清楚。

    然而再硬挺的汉子,又能在沙漠里独行几日?

    离家近六个月的冯仲,这时在生理上的饥渴,多说少说都到了极限,绝不比一个冒险家,在沙漠里独行几日的滋味好受,所以那天王阳一进他的屋,就被他两条有力的胳膊捕获了,吓得王阳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回事,说话的器官,就被冯仲热乎乎的舌头占领了,接着是她一只饱满得几近失去弹性的Rx房,被冯仲一只劲头十足的大手擒获。

    在冯仲呵呵,喘息着变换招数的过程中,王阳的身子,试图与他分开,手脚也做出了几个连惯的配合动作,但随着冯仲一只勇往直前的手,越过她紧绷绷的小腹,直达她那片像是被春雨滋润过的处女地,她的两条胳膊一下子软了,软得像两根藤条,缠绕在他粗壮的脖子上,脚下顿时没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像一具稻草做成的女人,被一个浑身散发着热气的男人,轻而易举就抱到了床上,在没有任何语言的引导下,下身那扇紧闭了二十多年的神秘之门,哐当一声,就被撞开了,一件不明物体,一点也不客气,直刺进来,在纵深的路上频频抽动,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处女绽放,在她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上,叽叽喳喳地怪叫。

    冯仲就这样在一个姑娘的处女地上,播种下了疼痛,还有一场苦涩的梦!

    现在这个叫王阳的女人,就站在体育馆的正门口,用她瘦弱的身躯,接着上江天空洒下来的晚霞。

    冯仲眼里,一点兴奋色彩也没有,因为他感觉站在晚霞里的王阳,就像一株被人割去了果实的向日葵。他缓缓地踩住刹车,斜过身子,替王阳打开了右边的车门。

    冯仲一脚油门下去,就把沉默不语的王阳,拉到了离上江市三十公里的华桔镇,进了一家门脸不错的上海菜馆,登上二楼,要了一个小包间。此前冯仲没来过这里,倒是有几次路过,他听人说这儿的本帮菜正宗,厨子是上海来的名厨,再就是这里离上江远,碰到熟人的概率,相对来说比较低。

    冯仲让王阳点菜,王阳就说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冯仲立起手中的菜谱,看了几行后,目光就越出了菜谱。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脸,会如此没有光泽,眼袋垂得让人心酸,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得像是木刻作品,醒目的颧骨,越发使她这张脸显得憔悴了,抑郁和衰老的气息,时时从她脸皮下往外浸透,苦难赋予生命的沉重,在她这张脸上,表现得真实可信。

    冯仲后背,嗖地冒出一股凉气,忙不迭从菜谱上头,把惊讶的目光缩回来。

    冯仲没怎么用心,就把几道菜,点到了桌子上,还有两盒汇源果汁。

    尽管心里酸楚,也别扭,可冯仲还是能通过布菜之类的小举动,把真实的心酸感受,竭力掩饰起来。

    冯仲说,新天的事,等上几天,就差不多了。

    王阳咬着筷子头说,我正想着,这一两天里打电话跟你说说呢,新天这孩子,实在是不听话,他现在,又不想上班了,就惦着买断,唉——

    嗯……冯仲接话道,我看这样,也不错,拿上一笔钱,自己去干点什么,兴许比上班有出息呢。年轻就是资本嘛,年轻人,还愁身边没有机会?我尽管没有见过赵新天,可我听人说,他脑子够机灵。

    唉,他的精神头,要是都用到正地方,我也就不操心了,更……王阳看着冯仲,摇了摇头,没再把话说下去。

    买断的事,不会再往后拖了,快的话,也就这几天吧。冯仲说,拿起桌上的小熊猫,抽出一根。

    就怕到时,人家找他麻烦。王阳软绵绵地说,再次看了冯仲一眼。

    冯仲会意,笑道,问题不大,真要是卡在了哪里,到时我去疏通吧。

    王阳点点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冯仲望去,发现王阳的眼圈有点潮湿,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液。

    邹云见大家的表情,都跟挨饿似的,感觉身上的劲,也不够使了。但他明白,在这个积水的节骨眼上,自己不能像他们这样,把心里的叹息,都弄到脸上来,就算骨架被压出了吱呀声,也要撑住这身肉,因为自己毕竟是买断领导小组组长,自己的脸色要是败了相,局面就不好控制了,等这个会结束,指不定会传出什么小道消息呢!

    在眼前遇到的这个小坎儿上,邹云算是领教了老谋深算的涵义,怪不得那会儿,冯仲非要把这个领导小组组长推过来,敢情他把小组长这副担子的斤两,早就在心里,掂量得差不多了。

    冯局长,看您半天不吱声,想必是有了什么妙招吧?邹云开了口,试着拿冯仲找辙,打算把眼前的被动局面,往他身上过渡一下。

    冯仲现在已经把王阳放到后脑勺去了,他接上一支烟,屁股在椅子上蹭了一下,把大家看了一遍,抻了一下衬衣领子道,我说邹书记,难得你现在还有心情,开我的玩笑,我要是有本事把九千人变成六千人,那我就不在地球上混了。

    邹云乐呵呵说,冯局长,您越是谦虚,我这心里,就越是有底。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人,听出邹云跟冯仲打哈哈了,就都本能地精神起来,目光在邹云和冯仲脸上,寻宝似的来回晃动。

    冯仲抹了一把额头道,元宵是白的,这是眼睛里的事实,咱们就是再犯愁,也不能拿舌头,从这九千人里删除三千人吧?邹书记,要叫我说,还是以咱们买断工作领导小组的名义,去部里汇报一下,这样比较妥当,听听部领导的看法,也许九千这个数,部里能接受呢。

    邹云注意到了,虽说冯仲刚才一直在溜号,但他的魂没散,一张嘴,便把堆积在会议桌上的问题,呼呼几下,就吹到了自己身上,连一粒碴儿都不剩。邹云想,以买断工作领导小组的名义是什么意思?还不就是让自己独自抱着麻烦,去部里找不痛快?九千人,这个数字搁到部领导耳边,部领导还能给自己好脸色看?人家去部里汇报工作,都是扛着硕果,背着成果,闪亮进京,谁会主动送去一枚又苦又涩的青果?那不是缺心眼是啥?好啊冯仲,你这就跟我玩心眼了,咱俩以代理的身份,这才合作了几天呀,你就耐不住性子了,拿着能源局的麻烦,罚我邹云一个人扑点球,你这一脚,比当初黄处长在背后绊我那一下,内容也少不到哪去!

    冯仲望着邹云,似笑非笑,慢吞吞说,邹书记,你看今天的会……

    邹云扬起脸,意识到会开到这个份上,也就没理由再把大家,按在这里活受罪了,就走过场问了其他人,还有没有话要说,见没有人应声,他宣布散会。

    夜幕徐徐降临,开发区里的夜生活,在闪烁的霓虹灯中旋转起来,空气中混合着果树和烧烤的气息,亮着空车指示牌的出租车,见到行走的人,就打喇叭招揽生意,一声接一声。

    路灯下,可见闲人扬着脖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贴在水泥电线杆上的小广告。

    在南区通京路北段上,古香古色的龙人会馆门前,悬挂着六盏大红灯笼,两尊汉白玉石狮子,在红色光晕里平添了几分威猛,不大的停车场内,挤满了各种小轿车,从牌照上看,除了本地本省外,还有来自北京和天津的,可见这个龙人会馆,还是蛮有磁性的地方。

    在会馆的醉仙居内,邹云陪着宁妮、鲍克勤,还有鲍克勤的一男一女两个同乡,围坐在一张木方桌前,慢悠悠喝着威士忌,说着英语和汉语。

    下午,那个让邹云心闷的会散场后,邹云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宁妮打来的电话,邀请他晚上到龙人会馆相聚,说是来了两个鲍克勤的老乡。

    邹云没心思应酬宁妮的这个场,一来是今天的会开得闹心,二来唯恐再惹出什么黄段子来。然而当下就拒绝宁妮,也是件不礼貌的事,于是他就找借口搪塞了一下,让宁妮稍后再打电话来。

    邹云今晚有意去龚琨家,于是就给龚琨发了一条短信息。

    有事,回我电

    可是邹云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龚琨回信息,急得他几次想打龚琨的手机,直接跟她对话,然而就在他三心二意的时候,宁妮又把电话打进来了,情绪起伏的邹云,这一次有点像跟谁赌气似的,一开口就应下了宁妮的邀请。

    后来在去开发区的路上,邹云收到了龚琨发来的短信息,龚琨说刚才处理一个心肌梗塞病人,不便回信息,问他有什么事?

    等专车停在了龙人会馆门口,邹云下了车,嘱咐司机不要来接他了。

    邹云见自己的专车走远了,望一眼龙人会馆的牌匾,打通了龚琨的手机。

    他先告诉她,自己本打算今晚去她那里,可现在却是在开发区,接着说了为什么来到这里,语气里流露出不情愿的味道。

    龚琨劝他潇洒一些,别老是想着以前那档子事,多接触一些外国人,也是件开阔视野的事,临了说,应酬完了,你要是不嫌累,就过来。

    邹云放下酒杯,听宁妮继续高谈阔论。

    宁妮的脸色,已经掺进了威士忌的度数,眼睛里亮晶晶,比划着说,邹,你们国家企业的管理体制、用人机制,还有市场开发手段,都远远比不上佳德集团,他们这次与威加斯公司签订的远程可视会议传输控制系统合作意向,是不是大手笔?够不够气派?

    邹云点头说,一百二十万美元,我相信是物有所值,宁妮女士。

    其实今天到场没一会儿,邹云就明白了,宁妮摆的是鸿门宴。这个精明的女人,拿着佳德当跳板,伸手够自己手中的权力,拐弯抹角靠近能源局,帮桌上这两个美国经销商,推销高科技电子产品,扮演了一个国际掮客的角色。

    邹云心里感慨阵阵,看来宁妮对当下中国的官场和商场,已不再是个边缘看客了,她已经悟出了官人和商家,使用怎样的握手技巧,才能把一宗,甚至是几宗互利交易完成,并试着抓住眼前的机遇,把她对官商两家的悟道,用于实践操作中来。从这一点上说,这个加拿大女人,在生意上的悟性,远比她在男女问题上的感觉要高,否则的话,那场胎儿闹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凭心而论,宁妮今天推销的这种高科技电子产品,邹云前年陪同苏南去德国考察时,听一家跨国投资公司介绍过这种产品,明白企业要是都配备上这种先进的高科技产品,尤其是像能源局这样的企业,下属单位遍布全国各地,如果上马一套可视会议传输控制系统,那就省事了,管理手段也上台阶了,再开全局性会议时,局基地以外的与会人员,就不必辛辛苦苦往上江跑了,守在一个大屏幕前,就能把主会场的气势和会议精神,看在眼里,装进脑子里,时效性强不说,光是差旅费这一块,就能节省出一大笔来。

    邹云来到能源局后,在一次能源科技进步专题会议上,动过办公现代化的脑子,怎奈自己是书记,不管这一路事,乱插手不合适。再从钱上说,往现代化自动办公上投几千万,对能源局来说,虽不是件伤筋动骨的事,可要是动用外汇,能源局就没有多少自主权了,得到部里去申请,到时出东门进西门,手续就够你跑一阵子,在这一点上,能源局确实没法与民营企业相比。

    宁妮一笑说,美元不是关键问题,关键问题是你们国家企业领导人的观念陈旧,这里不开窍,邹书记——说到这,用手指头点着太阳穴,两个肩头往上耸了一下,内力制造出来的惯性,引发了她胸前一片颤动。

    等我有了美元,我首先考虑买你推销的产品。邹云摊开两手说。

    鲍克勤使用英语插话,能源局,威加斯公司,友好合作!把两个大拇指,轻轻对接到一起,蓝眼球叽里咕噜地转着。

    另一个中年美国男人,趁机也用流利的英语,把合作的实惠内容,说到了桌面上,邹先生,我们可以邀请您太太,去美国访问,纽约、华盛顿、芝加哥、旧金山,都可以去的。

    邹云噘着嘴,笑而不语,意识到经济全球化时代,不管是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经销商们原始意味浓郁的营销手段,诸如拉拢腐蚀,行贿受贿,美女缠身,看来是大同小异,版本接近,很难说谁的特色鲜明。

    宁妮冲邹云挤一下眼睛,邹,到时你的佣金,他们支付美元。

    那个一直没开口的胖女人,这时举起酒杯,用生硬的汉语说,合作,干杯!

    邹云举起酒杯道,来日方长,干杯!

    酒桌上的推销话题搁浅以后,为了刺激一下都不大兴奋的神经,他们离开了木桌,去那边玩沙狐球。

    邹云在九点二十分左右,独自从龙人会馆走出来,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浅灰色铁皮防盗门,在短促而轻微的咿呀声中合拢。

    邹云顾不上换拖鞋,就一把将穿着荷叶绿色浴衣,散着头发,目光含情,*气息逼人的龚琨揽进怀里。

    龚琨用柔软的舌尖,把他那条贪婪的舌头,顶回他酒气熏人的口腔,一只手在他饱满的屁股上捏着,说,威士忌,好难闻,今晚在宁妮面前,你没怯场吧?

    差一点。邹云的嘴,往前一拱,还惦着把舌头,插进她的嘴里。

    好了,别闹了,赶快换鞋,正给你泡我下午才配制出来的保健茶。龚琨闪开他的嘴说,刚三十几岁,就操起了十几万人的心,你这身体状况,跑得了亚健康才怪呢?

    邹云松开手,扳住她的肩头,盯着她眼睛问,怎么就断定,我今晚准来?

    那你又有什么理由,不来呢?唔,要是那样的话,你倒是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被宁妮小姐,拿下了,把过去那一场假戏里的内容,真干了。龚琨用一根手指,在他湿润的唇上沾了一下。

    邹云两眼使劲瞪着,一脸怪异的笑。邹云换鞋时,就感觉周围,除了有龚琨的身体气息,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味道。他吸了几下鼻子,认为自己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可一时又说不准确,就怀疑地看了一眼刚刚脱下来的皮鞋,意识到那个气味,不是从自己鞋子里出来的。

    龚琨把邹云的西服挂到衣架上,邹云则一扭身,躺到沙发上,哼哼叽叽地说,龚大夫,能不能先给咱,捏几个,浑身发酸呀。

    龚琨走过来,坐到沙发边上说,哎呀邹书记,你还没交公粮呢,怎么就疲软成了这样?

    邹云闭上眼睛说,液体公粮是没交,可是这精神公粮,已经交出去了。龚大夫,今天能不能,也让咱享受一下你的五十三式保健按摩呀?

    从第一次走进龚琨家到现在,邹云还没有享受过龚琨的五十三式保健按摩。上一次来,邹云有心让她露一手,可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觉得龚琨不主动献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便的说法?

    邹云此时要求享受五十三式保健按摩,跟他今晚的酒量有关系,他现在被威士忌搞得挺兴奋。而刚才在龙人会馆里,他还不这样呢,看来这洋酒,确实是在后劲上拿人。

    龚琨慢条斯理地说,我的五十三式,必须先药浴,才能做,懂不,小伙子?

    邹云睁开眼睛,一脸失望地说,原来如此——

    龚琨站起来,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拽着说,起来吧,邹书记,小女子今晚有别样爱心奉献。

    欲望受到打击的邹云,情绪有所下降,可经龚琨这一番*,身上的血,又快速涌动起来,夹在两条腿中间的那个物件,也随之在暗处施展威风。

    龚琨拉着身子弯曲的邹云,一脸故弄玄虚,把他拉到卫生间门口,推开了那扇紧关的磨砂玻璃门。

    一股中草药的涩香味,伴着热气,翻腾着扑过来,把邹云的嗅觉神经,冲击得都有点招架不住了。他打了一个喷嚏,心说怪不得刚才在门口,闻到了一股熟悉,但又说不出来的味道呢,原来是水泡中草药散发出来的气味。

    他扶住门框,盯着长条浴盆,猜想几十种中草药的药性,这会儿已经入水了,不然多半池浴水,不会呈现出现如此的锈红色。他回过头,望着两眼里迷雾重重的龚琨,再次把她揽进怀里,让她那两个已经没有能力再像少女那样坚挺的Rx房,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下巴颏使劲抵住她的后脖梗。

    她把胳膊绕到前面,解开他的裤带,丈蓝色西裤,刷一下就退到了他脚面上。

    邹云入池。他这是第一次泡中草药浴,心情又激动又惶惑,因为眼前总有一条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晃动。他明白这个影子是谁的,尽管此时此刻他不情愿承认,可他还是在心里,叫出了苏南的名字。

    为了从心慌的感觉里逃出来,邹云找了工作上一个话题,跟龚琨聊起来。

    邹云问,不知你们医院里的人,对这次买断工龄,都有什么看法?

    龚琨把茶杯放到浴盆边上,拢了一下眼前的头发道,反映平淡。医院这种地方,人们的心态,历来比其他单位的人平稳,能源局再怎么着,也得有人生病,有人住院,现在吃专业饭的人,差不多都是这个心态,不谈钱,谁身上都没劲。

    邹云翘着腿说,也是,从汇总报表上看,你们医院,只有六个人想买断。

    听说,买断的人超额了,局里正为此犯愁呢?龚琨说。

    你听谁说的?邹云挺当回事地扭过头,看着龚琨。

    如今还有保密的事吗?龚琨说,笑了一下。

    邹云叹口气说,担子,压到我身上了,一想这事我就愁,怎么去北京说呢?

    那你不会先给老爷子打个电话,通通气什么的?龚琨说。

    一开始,龚琨在邹云面前,称呼苏南老爷子,邹云听着别扭,后来慢慢就听习惯了,偶尔也跟着叫老爷子。

    对啊。邹云猛地坐起来,把一池子水,弄得哗哗啦啦,我干嘛非得跑到北京去呢?先听一听老爷子怎么说,然后再说嘛。

    他抓过龚琨的手,捏着说,看来常在领导身边,是能学到东西。

    龚琨突然抽出手,板着脸说,你什么意思吗?我怎么听着那个劲呢?邹书记,你不会把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当成你的官场资源来开发吧?要是那样的话,你可就伤了我的心。

    邹云并没有意识到刚才说的话有什么所指,无非就是话到嘴边,随便往外一送的事,哪曾想龚琨会因此不高兴,这让他脸上有些难堪。他在心里问自己,她对自己那句并不复杂的话,怎么就如此敏感呢?

    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两个人粗细不均的喘息声,真切地交错在空气里。

    他心里一颤,禁不住在他们之间并没走出多远的情路上东张西望,渐渐感觉到与她腻在一起的那些夜晚,彼此间表现出来的不是激情,就是温存,双方都拿出最光洁,最多情,最体贴的一面融入到对方的渴望里,似乎没有时间去面对现实,面对让人头疼的具体问题,就更不可能在*的缠绵中,提醒对方去考虑今天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给明天的生活,造成什么收拾不清的局面,就那么今朝有酒今朝醉,纵容人生偷机,超越理智防线,尽情掠夺婚姻法禁止的人生情乐!尤其是自己,为了回避一些终归要面对的事实,还把在她身上找到的美妙感觉,假模假式引入到官场上去,为自己的越轨行为找辙。享受婚外情,却不愿面对婚外情这个事实,用懦弱的虚伪,包装潜在着危机的真实。

    怎么,生我气了?她歪着头问。

    哦,是太舒服了。他应答,张开嘴,试图展示了一下舒服的感觉。

    她俯下身子,脸贴到他脸上,右手伸进浴盆,手掌做了一个小勺,舀起一捧药水,举到他头顶上,然后让药水从指缝里,细线一样往下滴落。

    他被她的这个慢动作,刺激得一动不动,露出水面的皮肤,眨眼间就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