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零章、老爸进城

 前来开会的各部门头头到齐了,小会议室内的气氛变得紧张庄重起来,没有了刚刚结束的首届人参节上那种喜气洋洋那种狂欢和欢畅。收益大的部门领导兴奋依旧,而个别没有太大收获的部门头头心里此刻却平添出几分慌乱,几分压抑,好似寒冰下的潜流在低吟…

 这是总结工作和成绩的时候,也是考核领导年度工作指标性的关键一环。

 “大家这些统计数字…不会有什么遗漏吧?”程县长询问。

 肖子鑫手上的那些统计表,又放心不下地询问了一句。

 “不会,大致就是这样了,还不错!”有人答道。

 汇集各部门的统计表格,人参节成交量一项的数字很是可观,这本是肖子鑫掌握的情况。只不过为了慎重,才做进一步核实,个别人也有几分侥幸心理。因为种种原因,在一些人大脑储存的信息中,程县长和肖子鑫还没有时间对人参节成交量实地考察,在他们大脑储存的信息中,只是有一个大致的印象。

 呵呵,所以此刻个别人当然希望领导只是一下,问一下,疏忽大意过去就好了,日后还可以找机会弄虚作假。

 然而,现实的存在却是那么无情,这个新来的程县长跟原先高书记一样,他办事不办则罢,办就要一清二楚,说话算数。

 “安局长,你这个数字…准吗?”忽然,程县长从一份表格上抬头盯住乡镇企业局长安泰。

 当一双双不安的眼睛一齐投向他时,程县长猛然抬走头来,目光朝众人扫了一圈,安局长苍白而无力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恩,是的,准的…”眼睛里却分明藏着几分侥幸,还有一丝忐忑不安,怒火在程县长眼中燃烧,那是一种焦灼气愤的火光。这还是肖子鑫头一回到。

 无须回答,安局长回避他的目光,说明了一切,他的话显然是不可信的,一片难堪的静!

 正常来说,这件事在肖子鑫和大家的心中都明明白白,做到程县长这样的位置,一般早已不必象他这样,许多事仍然亲历亲为,只要跟办公室哪个主任交待一下,下面就很快便安排去做了。无论报表还是材料,但是,这次悬圃县首届人参节又有不同,这毕竟是全县在招商引资与经济工作中近期的重中之重,一切都要求四脚落地,实打实地汇报上来。

 不过,程县长又仔细了那份报表,详细询问了安局长几个问题,相信差距不大,想发火,最终还是忍住了。

 从这些主要经济部门报上来的汇总的报表来,人参节期间举办的人参土特产品交易会,经贸额出人意料地达到了22亿元这个实际数字还是可信的,大幅度突破了预计亿元的成交额。

 开完会,肖子鑫一回到办公室,秘书科长马上过来说:“肖主任,你父亲刚才来电话说让你去客运站接他,他上城里来你了!”

 恩?肖子鑫一听这话,忽悠一下,真高兴和意外!他点头说:“行,我知道了。”然后没什么事,肖子鑫就下楼出了大院叫上司机大蓝子,上车后往客运站方向而去。过去,每次肖子鑫从大学回来时都是父亲跑县里来接他,帮他拎包拿行李,他毕业到县zhèng fǔ工作之后,父母极少来县城,许多事情他们在娘娘寨乡上就都办了。刚才忘记问了,父亲有什么事情,怎么回事,哈哈,真的就是特意来自己吗?

 恩,或许是父亲犹豫了好久,跑来自己现在究竟在县zhèng fǔ干得怎么样吧?当了一辈子老实巴交农民的父母,在乡下如今已经越来越因为有他这么个儿子而成了新闻人物,他们既为肖子鑫骄傲,又想亲眼来儿子在县zhèng fǔ到底是管些什么事。肖子鑫偶尔回家几次,他们的话题也是总围绕着这些问来问去的,但是,凭他们的经历和见识,肖子鑫即使是再怎么说,他们也有许多事情无法想象出来。

 现在,坐在大床上,他去接父亲,心里挺开心,到了客运站,老远就到父亲在那里东张西望。

 “爸!”肖子鑫让大蓝子停车,然后下车大步流星走过去,接了父亲,肖子鑫直接把他接到了县zhèng fǔ宾馆自己的房间。

 到老爸这里,那里摸摸,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

 “爸,你来城里干什么啊?是不是有事叫我办呀!”肖子鑫笑呵呵地问,给父亲冲了一杯咖啡轻轻放在他的面前。

 “苦!”父亲喝了一大口,汤得直咧嘴“这是什么?怎么一股苦巴味儿,象是糊锅巴那个味?”

 “呵呵,”肖子鑫笑了“象糊锅巴那个味?这是咖啡,就是苦的,你刚喝可能不习惯,要长喝就离不开了…”

 “我可不愿意喝这个!”父亲抹把嘴,放下咖啡,再也没喝一口。虽然父亲一直没有跟肖子鑫说他这次究竟进城干什么,但是肖子鑫明白老人家的心思,父亲来他,其实心里就是想他在县zhèng fǔ的工作、食宿等等,他当然要满足老爸:“爸,你饿了吧?我安排点饭,一会儿吃完我领你去县zhèng fǔ逛逛,咋样?”

 “呵呵,那敢情好!”父亲憨厚地咧嘴笑了。

 肖子鑫就给楼下餐厅打了个电话,让准备两个人的饭,标准稍好点。听儿子说话的口气,父亲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活了差不多一辈子也没有过这种待遇。其实,到了肖子鑫这个位置上,不管什么事,公的私的,早有一些人愿意为他鞍前马后去悉心办了,而涉及到他利益的事如今zhèng fǔ办更是想到他前头为他cāo办安排了,这让父亲眼界大开!

 比如说秘书科、综合科、小车队和行政科小孙、小林和司机大蓝子等等,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或跟他们暗示一下,事就不知不觉间办妥了。不过从肖子鑫的心里而言,尤其是当着父亲的面,其实他还是希望朴素一点,本份一点,自己打电话,自己老父亲来了吃个饭,当然要自己出面打电话给下边餐厅。

 其实,这已经让父亲心里相当地吃惊了,肖子鑫心里不是不清楚这些,可是私人事他仍然坚持自己办。

 县里的事,复杂得很,尤其是肖子鑫心里还希望不断进步,那就要处处事事注意形象和影响,尽量低调些才好,何况,他的身份跟一般人还不一样,他来来往往跟随县里的两个主要领导进进出出,越是这样,他的低调越是会受到大家背后的好评。他做事也从来就谨慎,因为他知道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大的向上权力空间,还想尽快地做出一些政绩。

 所以,凡私事尽量亲历亲为,一方面是从个人**考虑,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必张扬。

 这期间,他也在寻找和陪养自己的心腹之人,所以,象他这样的人,县里早有风言风语。

 说他聪明。

 说他前途无量。

 也有的说他心眼多,将来真的不好说究竟能干到哪一步,县里恐怕是肯定放不下他的,应该是市里或省里的人物…

 的确,也正是因为上述种种说法,肖子鑫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更加谨慎,积极工作,他不知道父亲前几天人参节是否也来到县城,即使是来了他也没有来找他,知道他忙吧?高书记在上楼时就曾经找肖子鑫个别谈过,有过暗示,估计最迟也就这个人参节一过,他就会跟张主任一样被高书记调到县委办去。

 “儿子,最近工作忙不忙?人参节累吧?呵呵…”父亲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一边坐下喝,一边笑着询问。

 “恩,不轻,累得够呛!”肖子鑫说笑笑说。

 正说话,小女服务员跑上来轻轻敲门,说:“肖主任,下边饭好了,在松花厅,您啥时候下去吃?”

 刚从外边回来的江经理随后也到了,说:“肖主任,我刚从外边回来,不好意思啊。哎呀,这位…”他一眼见肖子鑫身后的老人,试探说:“这位是您的父亲吧?”肖子鑫点头,给他们做了介绍,今天这顿饭纯属于他个人的事,他和老爸吃,他更不想打电话告诉杨主任,再由杨主任打电话给安排,就自己直接告诉宾馆的人,下边安排好了。

 肖子鑫说:“没事,我老爸来了个,随便吃口饭,你们都忙去吧,我们这就下去。”

 着肖子鑫陪有些土气的父亲下楼,小女服务员在他身后吐舌头,江经理见,瞪她一眼,也匆匆跟下去了。

 松花餐厅,风格独具,是个小餐厅,上面的美味佳肴摆了一桌子,父亲一见,想到刚才大家对肖子鑫的敬畏和恭维,又见人家一个堂堂的宾馆大经理跑前跑后地小心侍候着,心里一阵阵热乎乎的,以往儿子念大学时受惯了别人的白眼和乡上领导的欺负,冷丁受到这样的礼遇,真是有点儿受宠若惊和不习惯。要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他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呢。

 肖子鑫请父亲坐,江经理拿来两瓶茅台酒,肖子鑫问父亲说:“爸,喝酒不?”

 父亲羞红脸摇摇头。

 肖子鑫就接过茅台酒对江经理说:“好了,江经理你忙吧,我和老爸喝酒,吃口饭就行了,你别客气,有事忙去吧。”

 江经理父亲,再肖子鑫,就笑呵呵地点点头说:“那好,有啥事叫我。”

 就退出去了。

 “呵呵,儿子…你们当官的真好。”肖子鑫举起筷子,请父亲随便吃,父亲都有点儿不知从哪下筷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吃,一边顺口感慨道,眼里热泪盈眶,心中感慨万端,他不说什么,只让父亲多吃点,他说没有外人,现在就咱们俩,想吃啥,你随便吃啊爸,别不好意思。

 父亲边吃边点头。这个场面,是肖子鑫从来没有想过的,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县里还会和父亲这么近地接触,吃饭,虽然一切都是他的心愿和安排,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梦似幻,一些往事不由得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其实,当官确实不错,不过,也不容易啊,事太多。”

 肖子鑫陪着父亲吃,感叹说。这时候,手机响,是zhèng fǔ办杨主任来的,说晚上六点,在世外桃园宾馆已经安排好了,接待程县长的客人,问肖主任这样安排行不行,肖子鑫说行,弄好一点,来人他之前就听别人提起过,他既是高书记的朋友,也是程县长的重要客人,别让县委那边说出啥,再准备点礼物,客人走时给放车上,杨主任哈哈大笑,就说知道了,我都安排好了,还有没有别的事,肖子鑫说了声好,就挂了。

 父亲笑问说:“你们当官的是不是天天吃啊?”

 肖子鑫点头道:“是,不吃不行啊。天天就这些事,吃喝玩乐,开会讨论,还有工作的事,脑袋瓜子疼,痛并快乐着。呵呵。就象我小时候你以前跟我说过的我爷爷抽大烟似的——你别笑,爸,我虽说没抽过大烟,但就那个意思吧,当官也有瘾,要不咋谁都想进步,想当官呢,好处大大的,你也到了。”

 父亲就不说话了,心里却是一阵子莫名其妙的酸楚,肖子鑫见他神情有些异常,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说关切地询问说“你怎么了,爸?”父亲说“没怎么,这一大桌子菜,得多少钱啊?就咱们俩人,你们一天到晚地吃,又不用自己掏钱,光乐呵,不心疼,一年到头得花国家多少钱哪,我着这些菜可心疼了…唉!”

 肖子鑫就明白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自己也是底层人出身,当然明白他们眼下的这一桌子饭菜是什么价格,说句不好听的,即使是当时钱还不毛的时候,这一桌子大菜至少也相当于父亲这样的人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养育的一头大肥猪或卖几百斤粮食才行。

 呵呵,可是,不吃行吗?不说他这样的县zhèng fǔ办领导,就是县上其他大大小小的部门,哪天不吃?你不吃别人也吃,而且档次惊人,他不吃并不代表他就清廉了,官场不就这样么?

 吃,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官场缩影而已…

 要是自己掏腰包,肖子鑫明白,他的工资也安排不了几次这样的规格。

 没办法。

 饭吃着吃着有些沉闷,肖子鑫就转了话题,又说人参节喜气洋洋的事,尽量把气氛调起来,让父亲把这顿饭吃得开心点,父亲也就不说什么了,只顾闷头吃,偶尔躲避一下肖子鑫给她挟的海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敢吃那些吓人的东西…

 一边吃饭,父亲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要是当年老婆怀上肖子鑫的时候,因为他身上有一个姐姐,属于计划外,要让乡上计生办的人给抓了,他还会有今天这么个好儿子这么风风光光这么温馨的场面吗?不能了,因为抓住一做,一流产,就什么也剩不下了,只会剩下伤心和无奈…

 这样一想,父亲心里哆嗦了一下,也吃不下去了,吃饱了。

 是后怕,也为自己当年那么大胆子一个人把老婆子偷偷摸摸送到了离娘娘寨百多里的一个家属家才好歹算是躲过了那一劫,值了。

 尽管老伴儿后来遭了那么多罪。

 吃了那么多苦。

 来,一切镀乎是冥冥之中有照应,就象儿子肖子鑫说他和那个闺女(柏心钰)的缘分吧?…

 吃完饭,肖子鑫表,一点多了,父亲要走,他打电话让司机小王过来拉他和父亲去了县zhèng fǔ,又叫来小女服务员,让把一些根本没动几筷子的过油菜、海鲜打包,让父亲带回去给母亲尝尝,父亲红着脸推辞,肖子鑫就悄悄地瞪她一眼,意思是他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接受,这些菜扔了也白瞎,当着服务员的面啥也别说。

 父亲当然明白,就着服务员一盘一盘地往一个一个的塑料袋里装,不吭声了,心里想着老伴儿到这些好吃的时惊讶和快乐无比的样子。

 肖子鑫领着父亲把县zhèng fǔ好一顿逛,临离开时,父亲悄悄拉了一下肖子鑫,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肖子鑫小声说:“这是给你女友买金戒指的钱,听说城里的女孩子都喜欢没有不行,都得花不少钱,我也不知道究竟要多少,就这些,要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肖子鑫瞪了父亲一眼,低声道:“哎呀,爸你快揣起来,什么都不用你管,你只管跟我妈好好地就好,我跟她的事你们就别管了,县里的事,我办,你就别瞎cāo心了。”两个人都知道zhèng fǔ办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又有别人在身后忙活着,就都不吱声了。

 父亲左一眼右一眼着肖子鑫,儿子是要强的人,钱拿在手上,收又收不起来,他知道儿子在县里搞对象要花钱,要是肖子鑫那点工资不够该有多难,就是花多少钱,象他和老伴儿这样的普通老百姓也是不敢想的事,何况肖子鑫的女友还是人家县委副书记的宝贝女儿…但钱要不揣起来,肖子鑫就用眼睛告诉他,爸呀,你就别傻了,让人见这象什么,没事也有事了,父亲当然懂那眼神,就又把钱揣起来了。

 刚揣起钱,司机小王就进来了,肖子鑫把父亲送到门外,着他钻进小车,他摆摆手,父亲透过窗口了他一眼,小车就开走了。

 肖子鑫回楼上套间躺下休息了一会儿。

 脑子里乱蓬蓬的,虽然没喝酒,可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