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圃县近年来风光极了。经过大步流星般的奔走突围,已经提前两年甩掉国家贫困地区帽子,又经过公仆们一连串儿敢闯敢干敢为人先大胆干的锐意进取,开放搞活,县委、县zhèng fǔ两套班子一跃进入全省八市一州的“五好班子”行列。

 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是,市政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全省县级评比中连创了六个第一:比如什么第一个优秀拥军爱民工程、第一座集观光、旅游、休闲与娱乐于一身的红旗飘飘温泉度假村、第一个卫生文明城市、第一个“两个文明一起抓”综合治理改革先进市、第一个发展个体小煤窑先进县和第一个村委会迷n zhǔ选举试点先进县…

 随后可能还有招商引资先进县。目前正在评比中。

 而在所有这些大大小小评比中,身在其中的肖子鑫也为县里争得了一项荣誉:全省政务信息先进工作者。

 这是继肖子鑫正式上任综合科副科长、主持工作后不久取得的一项成绩。

 他紧紧地围绕着县委、县zhèng fǔ的中心工作,紧紧围绕在高县长身边,为心中的目标而努力着。他不求成过急,只求领导满意,渐渐的,许多事情高县长都临时交给他来办,成为事实上的高县长心腹之人。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访告状人员日益壮大。

 “哎,真是没想到,如果我不离开信访办,现在还在那里,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实啊…”这是肖子鑫请刘斌主任喝酒时的感慨。当时刘斌主任已经多次跟县里请求,想到其他部门任职,哪怕当个副手也行,可是这一要求迟迟没有得到回复,他也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面对越来越严峻的上访形势,他心里有苦无处诉,只好借跟肖子鑫——自己过去的老部下说说。

 本来,他这次是要自己掏腰包请一下肖子鑫的,毕竟在他和大家眼中,肖子鑫如今再也不是他刚毕业,自己在人事局碰到他,顺便要他的情形了。他要请肖子鑫喝酒,肖子鑫说什么也不肯,而是反过来请他。

 如今肖子鑫铲得挺硬,在几个县长、主任面前都能说上话,他也想跟肖子鑫托个人情,他能不能找机会跟领导说一下自己的苦衷。

 “唉,从信访办这个部门成立,领导就让我在那干,一晃都十多年了…”

 “我明白,刘主任。”肖子鑫点头,默默举杯,在心里他是越来越同情和理解他这个老领导,可是他眼下能说什么呢“来,喝酒!”

 “有机会,你能不能帮我说一下?下乡镇当副手也行,换个地方也行,反正我是一天也不想在信访干了。”喝了一口之后,刘斌道。

 “恩,有机会我一定给你说说,你放心刘主任。”肖子鑫点头,心情舒畅也复杂。

 毕竟,如果没有刘斌也就不会有他肖子鑫的今天,这个道理和前世之情,肖子鑫心里是非常清楚并没齿不忘的。

 说着刘斌忽然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往肖子鑫面前一推“这个不多,你收下吧。”

 肖子鑫大惊!

 他一就明白了,知道那是钱啊,急忙按住刘斌的手,自己的手都鸡冻得有点儿不好使了:“刘主任,千万别这样!你这样都让我不好意思了…你毕竟是我的老领导啊,怎么能给我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机会我一定给你跟高县长好好说一下,真的!钱,你赶紧放起来,让人见不好啊!”“不是给你的,也不是给领导的…办事现在哪有不使钱的,我明白。”

 “不行不行,刘主任,您千万别难为我,其实有些事我也不好说,但你的事我会尽力的…”

 刘斌最后还是把钱压给了肖子鑫,把他的手紧紧按住不松开,直到肖子鑫眼里忽然湿润了,默默无言地点头,他才松手,这是肖子鑫第一次收钱,而且还是先前自己的领导。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但不收又不行,许多年后当肖子鑫到河北“第一秘书”那个天大新闻的时候,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晚上,想起了刘斌和自己当时的情景。

 不过,肖子鑫那时早已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他相信那个新闻的真实性,因为,他就是从那个点起步,层层推进,步步高升的。

 那晚肖子鑫喝高了,抱住刘斌后来竟然称兄道弟起来。

 然后他居然抢先结账,说什么也没让刘斌请他…

 回到县宾馆自己的宿舍,洗了澡,回到床上打开那个信封了一眼,手沾口水一点数,不多不少里面整整塞了5000ymb。

 …

 一进入悬圃大街,最抢眼的当数犹如金银宝鼎一般招人青睐的“步行一条街”虽然没有大都市的色彩和喧嚣,却不乏一股中小城市现代化的热闹“繁华”气息。

 肖子鑫生活工作的这个悬圃县,曾因盛产东北三宝和“抗联”而闻名于世,不过那是老皇历。

 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当南风北进,产业开发好象龙卷风一样猛烈冲击着中国古老的北方城市和乡村时,悬圃也展现了奇迹与风采,一跃成为东三省的“明珠城”

 给悬圃带来经济大繁荣的不是原始农业,不是掠夺式开采的林业和矿产,而是比其原有的巨大绿色资源更具潜力和发展的旅游业和绿色食品业——其中雄锯市中心金碧辉煌的“步行一条街”功不可没。

 肖子鑫收了刘斌的钱,心里有点儿不安,第二天找个机会又给他送回去了。

 他告诫自己,不管如何也不能要刘主任的钱,但是他的事情自己想方设法也要跟高县长说,可是怎么说,什么时候说比较合适,心里一时还没有底。然而,在信访办刘斌的办公室,两个人又推推搡搡半天,刘斌不收,肖子鑫不要,争来推去,刘斌的一句话,让肖子鑫彻底没电了。

 “哎呀,小肖,你让我失望啊!”刘斌急了,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都出来了“你不收钱,就是不想帮我办事是吧?”

 “不是,刘主任,您别多想,我一定给您办,但这钱我真不能收…”

 肖子鑫知道,刘斌的工资也不高,又拖家带口,老婆还没有工作,这5000块钱够他一年的工资了,所以他昨晚想来想去感觉说什么也不能收这个钱。何况,事情究竟能不能办,办到何种程度,他现在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如果事办成还好,可万一办不成呢?

 然而,经过一番推让,尤其是听了刘斌主任的这句话,肖子鑫的手没劲了,最终只好再次收下了。

 常言道,秘书工作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他们是做糖不甜,做醋可酸的角色。

 所有机关部门的领导及其政绩最终在年底的zhèng fǔ工作报告上都有体现,所以,肖子鑫也知道自己位置的重要性,也慢慢学会了常常在数字上做文章,包括在他主办的《悬圃动态》上。一些部门的头头就为了这个数字,经常请肖子鑫吃饭喝酒,然后另有好处。

 这个就不言而喻了。

 另外,也有人开始偷偷摸摸请肖子鑫晚上去卡拉ok、唱歌之外也开始安排一些节目了。由于近几年当地对外招商引资政策前卫而宽松,为了吸引更多海内外的富商大贾来此投资,两年前县委、县zhèng fǔ从高税收中拿出一大笔资金在毗邻市中心黄金地段修建了这条步行一条街。

 这条街建成之后,本市餐饮娱乐业的领头雁 “天赐宫”、“水之恋”、“帝王”、 “蓝鲸”、“滚石”、“豹司” 和“月亮楼”七家最大的业内老板也同期将各自的娱乐业迁入新址,各占显赫位置,开始了新一轮或明或暗、或刀或枪的争斗与厮杀。

 包括高县长、王书记在内,他们也经常光顾这些娱乐场所,在这些地方招待远方前来投资的中外客商。

 悬圃的达官贵人、社会名流、豪商巨贾、老板经理和外地游客云集于此,就连党政要员和公检法司、工商税务、物价城管、卫生监察等行政执法人员也时常在工作之余偷偷来这些地方潇洒一下,后来甚至连招待上级部门的重要客人和有些会议也选在了这里,成为公开的秘密,使悬圃这条标志性的街区愈发地繁荣热闹起来。

 已经绝迹半个多世纪的勾栏jì院,茶楼酒肆也随之死灰复燃,生意兴盛。尤其那些香巢艳窟更是狼籍整个步行一条街,粉白黛绿,充斥大街小巷,把一座具有特色的现代城市搞得乌烟瘴气,不知多少良家女子,打工妹,在这里弄成了败柳残花。

 那天,肖子鑫陪同高县长和一些客商吃完饭后,一起来到了“豹司”

 黑影里,客商们嘻嘻哈哈,小姐们叽叽喳喳。

 高县长则坐在一旁喝酒,肖子鑫感觉到机会来了,张主任和杨主任一个去市里开会,一个去省里进修,只有自己陪在高县长身边,如果这时候不跟高县长说说刘斌主任的事情,更待何时呢?他几次去高县长办公室送材料和《政务信息》都没敢提这事,现在…

 他偷偷一眼高县长,知道他心情舒畅,就凑过去给他倒酒,然后鼓足勇气说:“高县长,有件事,我…想跟你汇报一下。”

 “啊,”高县长笑呵呵地点头“说吧。”

 “就是刘斌主任的事,”肖子鑫摸出一份材料,双手交给高县长“他托我亲手交给您,我一直没敢,今天您高兴,我…”

 “哦!”高县长接过,借着灯光抽出材料了:“这个刘斌!他这材料我那也有,怎么还走起你的后门来了?”

 “恩,不是,高县长,您千万别误会。”肖子鑫觉得有点儿不妙,急忙解释“我以前刚毕业时不在信访办干过吗?他对我不薄,我心里也一直很尊敬刘主任。这次,他是实在没有办法,工作压力大,家庭困难也没法跟组织上说,就托我找机会跟您说一下,能不能…”

 高县长脸色严肃起来,停了下,点头说:“好吧,我知道了,等研究下再说。”

 “谢谢高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