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幽,万籁俱静,屋内沉寂片刻,齐王拿起茶盏,饮了一小口,放下茶盏,眼眸子里却忽然显出痛苦之色,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楚欢,你说……你说父皇……!”顿了顿,终究还是道:“你说父皇会不会有害我之心?”

  楚欢一怔,齐王苦笑道:“你觉得父皇会不会想我死?”

  “王爷,这话从何说起?”楚欢皱起眉头,其实他内心深处一直有这样的疑虑,但是自然不能和齐王说,“王爷是圣上的皇子,常言道的好,虎毒不食子,王爷是否……是否想得太多了。”

  “其实我也不相信。”齐王苦笑道:“但是我一路上想了很多,你说以父皇的智慧,明知道我定然不是太子的敌手,而且太子找到机会,一定会加害于我,可他为何北巡之时,却将我留在京城,留在太子的手中?”

  楚欢皱着眉头,却不知如何回答。

  “太子想要杀我,无非是担心我和他争夺皇位。”齐王靠在椅子上,显得颇有些无力,“那父皇为何要杀我?他为何想要我死?难道他一心想要将皇位传给太子,却也担心留着我是个祸害,所以将我留在京中,任由太子宰割?你说虎毒不食子,那他为何要这样做?太子是他的儿子,我……也是他的儿子啊!”

  楚欢只能道:“或许圣上并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担心太子一人在京中,许多事情操持不过来,留着王爷,一来可以帮助太子,二来也可以历练政事。太子虽然心狠手辣,可是圣上或许以为太子还会念及兄弟之情,不至于谋害王爷……!”

  齐王淡淡笑道:“那他是在赌太子是否够仁慈?用我的性命,去赌太子是否是一个顾念兄弟之情的人?”

  楚欢沉默起来。

  关于此事,他一直都在怀疑这中间有缘故,而且许多的迹象表明,皇帝似乎真的没有将齐王的生死放在心中。

  正如齐王所言,太子固然是皇帝的儿子,齐王也是他的儿子,虎毒不食子,皇帝就算老糊涂了,也不至于不顾及自己儿子的性命,更何况齐王是皇后所出,而皇帝对皇后一直都是十分的宠爱,曾经亦是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宠爱有加,在齐王已经成年之后,皇帝依然将他留在宫中,并没有让他出宫开府,但是却在宫外给齐王修建了一座壮观的王府,这一切都表明皇帝对这个幼子发自内心的喜爱。

  皇长子早死,太子已是残废,三子汉王疯癫,废人一个,于情于理,将自己的皇位传给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从前许多的迹象表明,皇帝确实有着废储之心,如今陡然委以太子重权,却将齐王置身于险境之中,这从逻辑上,实在有些说不通,楚欢不知道为何皇帝会有如此大的转变,至若说留下齐王在京城,是为了历练齐王,楚欢只觉得这种历练也实在是太过残酷。

  见楚欢不说话,齐王只能苦笑一声,想了一下,终于问道:“楚欢,你说我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京城?”

  “王爷为何这样问?”楚欢道:“你当然可以回京城。”想了一下,才道:“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明了,或许圣上返京之后,中间的误会就能解开,能时候圣上便可能宣召王爷回京!”

  “如果父皇真的要杀死我呢?”齐王身体前倾,握住楚欢手臂,“如果一切,真的是父皇的意思,他真的是想借太子之手害死我,那么即使他回到京城,召我回京,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楚欢感觉齐王的手很用力,知道齐王的心情很复杂,或许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悲愤。

  楚欢何其精明,齐王在他面前,不过是个孩子,齐王这般问,他当然知道齐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想了一下,盯着齐王的眼睛,道:“王爷可还记得我们在云山的时候?”

  齐王点头道:“当然,我的朋友很好,但是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云山最大的收获,就是结交了你这样的朋友。”

  “我本来只是乔总督手下的一名小将,如果不是认识王爷,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进京。”楚欢凝视齐王,“王爷,你提拔我进京,这份恩情,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齐王心中一阵激动,温暖无比,“楚欢,不用这样说,我们是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

  “是,我们是朋友。”楚欢也伸手握住齐王的手臂,“但是能有今日,都是拜王爷所赐。来这人世一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两件事情必须要做,否则死不瞑目!”

  “什么?”

  “有仇必须要报,有恩也必须要还。”楚欢声音沉重,“我只盼我死的那一天,在这世上,恩怨两情,不带任何遗憾。”

  齐王想了一下,终于道:“你说得对,恩怨两情,才能走得踏实。”

  “王爷的恩,我一定要报。”楚欢缓缓道:“现下我只能承诺王爷,我会竭尽一切报答王爷的知遇之恩,如果王爷需要用上楚欢,万死不辞!”

  齐王显出激动之色,更是握紧楚欢的手臂,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木板,“楚欢,你……你说的是真的?”

  “王爷,事到如今,你和太子已经是水火不容。”楚欢肃然道:“所以只要楚欢在,就一定保护好王爷的安全。王爷的心情,我能理解,太子差点害死王爷,王爷对他心存怨恨,王爷是否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杀回京城,报仇雪恨?”

  齐王听楚欢把话说明白,知道楚欢确实是将自己当朋友,否则定然会顾左右而言他,打上半天机锋,如果不是将自己当做朋友看,楚欢绝不会这般说话。

  “不错。”齐王立刻道:“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已经发过誓,有朝一日,杀回京城,报仇雪耻!”

  楚欢点头,肃然道:“王爷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现在却不现实。”

  齐王一怔。

  “王爷,西北现在的局势,你也已经知道,其实西关现在面临极大的困境,肖焕章和朱凌岳都是狼子野心,想要独霸西北,成为名符其实的西北王。”楚欢正色道:“要为王爷尽忠,首先打下西北,无论是朱凌岳还是肖焕章,都要除掉,否则无论他二人谁成了西北王,都要据地而霸,成为脱离帝国的独立王国。”

  齐王点头道:“我明白的你的意思。”

  “我们现在还太弱,想要报仇雪恨,需要绝对的实力。”楚欢沉声道:“王爷可知道,圣上虽然早就有废太子之心,却为何迟迟没有下旨?”

  齐王听起卢浩生对自己说过的话,轻声道:“是否是顾忌军方?”

  楚欢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军方。帝国四大将军,镇国大将军雷孤衡,卫国大将军赤炼电,他们都和太子交情匪浅,不管他们是不是太子党的人,他们从一开始,就坚定支持太子为储君,更是支持太子在圣上百年之后,继承大统。圣上即使当初对太子有了看法,存了废太子之心,但是因为雷孤衡和赤炼电,圣上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赤炼电和雷孤衡都是开国大将,特别是赤炼电,坐镇辽东,辽东兵马,都是他的亲信,就连高丽人,也对他畏惧无比,如今帝国最强的军队,或许就是赤炼电的辽东铁骑了。”

  齐王苦笑道:“太子出生的时候,父皇还在征伐天下,他很小的时候,就随军上阵,他在赤炼电和雷孤衡的军队里都呆过,开国之前,就和他们有了交情。”顿了顿,冷笑道:“许多人都知道他们和太子关系不浅,他们当然要保住太子,那也是为他们自己的前程着想。”

  “帝国四大将军,余将军和风将军都已经不在,仅剩下的,就只是赤炼电和雷孤衡。”楚欢锁眉道:“这两人手底下不但兵多将广,而且他们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天下皆知的名将,有这两人保着太子,圣上当然不会轻易废储,而且王爷也该明白,太子的实力,比我们想的还要强。”

  齐王松开握住楚欢手臂的手,双手握拳。

  “所以王爷想要报仇雪恨,绝不能操之过急,而且这种事情,本就急不来。”楚欢轻声道:“太子的实力,就像一个壮年,而我们,就像一个孩子,绝对的实力之下,一切都是白费,所以想要和太子一争高下,我们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首先第一步,就是要解决当前在西北面临的困境,如果我们能够占据西北,韬光养晦,休养生息,静观关中之变,有了时机,王爷一声号令,西北将士倾巢而出,未必不能和太子一决雌雄!”

  楚欢一番言语,让齐王眼前豁然开朗,而且他从楚欢的话中,听出了楚欢对自己的支持。

  齐王毕竟是徐从阳的弟子,读了不少书,也听了不少风俗民情,心里清楚,论起财富,西北算是贫瘠之地,但是论起勇猛,西北子弟凶悍异常,战斗力极强,如果当真可以控制整个西北,休养生息,操练兵马,未必不能拥有一支骁勇善战的西北军团,以此军团,进京与太子一争高低,也未必不能一雪前耻。

  “楚欢,我都听你的。”齐王眼中闪烁光芒,“咱们先平定西北,养精蓄锐,有朝一日,杀进京城,砍下太子的脑袋!”

  楚欢闻言,知道齐王对太子已经是恨之入骨。

  “王爷,你路途劳顿,天已经很晚,先就早些歇着吧。”楚欢起身来,微笑道:“过两日,我们一同回朔泉。”

  齐王也起身来,想了一下,问道:“楚欢,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肖焕章真的要造反吗?如果我亲自出马,他……会不会听本王的?”

  楚欢摇头笑道:“王爷,无论是肖焕章还是朱凌岳,已经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他们一心想要争霸西北,莫说是王爷,如今只怕圣上的旨意过来,他们也是置若罔闻的。”

  齐王握起拳头,冷笑道:“那就打,先收拾这两个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