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仲衡皱起眉头,眼中显出冷厉杀意,那署头面上虽然带笑,但是手却一直没有离开刀柄,缓缓向马车靠近过去。

  走到撤编,署头正要说话,听的里面传来一个似乎刚刚睡醒的声音:“怎么回事?到哪了?怎么停下了?”

  马仲衡道:“大人,咱们还在赶往城门的路上,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队巡逻兵,拦着咱们的去路,说是要搜捕天门道徒!”

  “天门道徒?”车厢内传来声音,“道徒在哪里?”

  “大人,他们怀疑马车里藏着天门道徒!”马仲衡依然冷笑道。

  署头忙笑道:“岂敢岂敢,只是职责所在,小的拜见顾大人!”

  车窗本是厚棉布帘子,掀开一丝缝隙,一枚令牌从里面探出来,这署头瞧那样式,确实是官令,不过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署头,何曾见到过高官重吏的官令,不敢去接,忙道:“大人,您误会了……!”

  就在此时,车内传来清脆的娇嫩之声:“老爷,这是到哪了,怎么停下了?”那声音十分的娇柔,明显是个女子声音,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娇媚之音,宛若撒娇一般。

  署头双眉一跳,一瞬间就明白,马车里确实不止一个人,原来除了侍郎大人,还有女眷在车上。

  其实他也知道,许多京官离京,也都会带着女眷跟在身边伺候,这位侍郎大人离京办案,身边带几个女人,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官令收进车厢内,听得那“顾侍郎”的声音淡淡道:“走吧,别耽搁了。”

  马仲衡再不犹豫,一挥手,赶车的车夫一抖马缰,吆喝一声,马车继续前行,拦在马车前面的兵士看向署头,署头挥挥手,众兵士立时散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马车由慢变快,很快就消失在武京卫的视线之中,一名兵士忍不住道:“这位顾大人倒是勤快,这才大半夜,就出发离京……!”

  “你懂个屁。”旁边一名兵士道:“刑部的人最近风光的很,这些外出的刑部官员,可都是去抓人的,抓一个人,怎么着也能捞到不少好处,这捞好处的事情,赶早不赶晚,他巴不得飞出去,否则谁他娘的愿意在这时节出京办差。”

  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车行辚辚,车厢之内,众人都是看着凌霜,凌霜脸颊粉红,羞臊万分,方才她也是急中生智,听到那署头怀疑车厢有问题,这才合着卢浩生一起转危为安。

  “凌霜姑娘聪颖非常,这次还真是多亏你解围。”卢浩生含笑道。

  “没有,我……!”凌霜想到自己刚才故作媚音,那撒娇卖嗲之音她很是厌恶,可是局势所迫,自己反要那样渡过难关,心里大是羞臊。

  齐王倒是从没有听过凌霜那般说话,此时回想出来,兀自感觉身上有些发酥,暗想凌霜一直是清纯无比,可是一旦妩媚起来,却也是勾人魂魄,只那声音,已经让人心神悸动。

  一路之上,先后又是遇到了两支巡逻队,不过这后面的显然没有前面精明,没有察觉马车有异样,马仲衡应付几句,也就一路畅通。

  不知不觉中,已经是进了卯时,距离开城也就一个时辰左右,而马车距离西城门也是越来越近,仇如血知道脱身在即,可是脑中却是禁不住想到王甫,却不知王甫是否已经离开齐王府。

  王甫并没有离开。

  按照王甫的推算,自己最早也只能提前一个时辰离开,因为一旦太早离开,卫校恰巧过来巡查,发现破绽,那么必然会立刻行动,从齐王府到西城门,如果是最好的骏马快马加鞭,不顾一切追赶,也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能赶到。

  自己提前一个时辰离开,即使到时候出现破绽,从齐王府快马到太子府,也要小半个时辰,太子得到消息,在调动人马去追,那已经是万万来不及,等到太子派出的骑兵追到西城门,那时候西城门早已经打开,而齐王等人如果一切顺畅,也早已经出了城去。

  王甫知道,自己在这边多留一刻,齐王他们就多一刻的保证,只是自己留到最后一刻,倒也没有那个必要,白白等死而已,若有机会,能够脱身,自然是更好。

  他一直等着时辰,王府之内有专门用来看时辰的香篆钟,香篆钟的香火在金属盒内沿篆字式的沟槽蜿蜒前进,可以大致判断时辰,王甫往里面看了几次,最后一次过去看时,已经快要进到戍时,距离辰时已经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知道也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

  这后半夜,卫校并没有前来巡查,倒是西门署的守卫有些奇怪,为何王府要折腾一晚上,好在王甫几次进府看时辰,众人还以为是进府看进度,再加上王甫在府里找了两坛子酒,说是王爷赏赐,分给众人,寒冬之夜,这美酒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众人自然是欢喜不已。

  收拾了一番,王甫往大门走过去,心中却是想着,距离戍时还有不到一刻钟,自己出门之后,只需要再稍等片刻,就可以找个机会脱身,留给自己的时间其实并不多,辰时就是轮值的时刻,庆琅署的武京卫在辰时之前,就会赶到,辰时也必须进行交接,到了那个时候,一切也都藏不住,所以王甫戍时离开之后,到辰时被发现计划之间,只有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之内,自己就要找寻到一个藏身之所。

  京城虽然很大,但是王甫真正信得过的人却实在不多,他认识的人,也几乎都是武京卫,一旦发现王甫帮助齐王逃走,在京城遍布太子党势力的情况下,不可能有人会帮助王甫藏身,而王甫心里也不相信别人会帮助他。

  他一边走,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在西城区,距离齐王府不到一个时辰的路途范围之内,倒是有一处道观,皇帝崇道,一直以来帝国的道家十分看重。

  当今天下,道统一分为二,一是以天门道为首的道门,其传承自太平道,霍乱天下,对抗帝国,是帝国与除之而后快的对手。

  但是另一道门,却与天门道恰恰相反,以玄真道宗所属的长生道为代表,其教义是炼丹修长生,实际上是属于天师道的分支,在大秦帝国,长生道也算是天师道的代表,其下亦有天师道的大小分支,但是论及势力,无出长生道。

  天门道和长生道虽然都是道宗,但是朝廷对他们的态度判若天地,而天门道和长生道本身,也是老死不相往来,各走各的道,天门道一心想要推翻秦朝,建立所谓的太平盛世,而长生道以玄真道宗为代表,则是竭力帮助皇帝实现长生之夙愿。

  长生道在帝国势力庞大,大秦各地,曾经一度兴建道观,更是崇道抑佛,道宗子弟在朝廷的帮助下,大肆拆毁庙宇古刹,占地兴建道观,而前朝大华帝国之时,以佛为尊,洛安京城拥有众多气势恢宏的庙宇,但是此后却都被道宗所占,京中的庙宇,全都拆毁改建成了道观。

  西城是京官云集之地,建有一座庞大的道观,距离齐王府并不算太遥远,王甫打定主意,等到事败之后,太子必然会派人全城搜找,说不定还要满城张贴通缉令,自己无论去哪里,都不能安全,反倒是往那座道观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心里这般盘算,已经走到侧门之前,伸手拉开门栓,打开了门来,刚一抬头,却是脸色一变,只见到大门之外,竟豁然站着一名身披大氅的甲胄武士。

  王甫禁不住后退两步,很快便看清楚来人,眼眸变色,却还是拱手道:“卑职参见都司大人!”在这门前站着的,竟豁然是袁都司。

  袁都司是负责看守齐王府的最高长官,看守齐王府的兵士,都是由他率领,白天他倒是在齐王府四周偶尔晃荡,但是晚上却并不会整夜呆在这里,距离齐王府不过几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木屋,袁都司的指挥部就设在那里,晚上的时候,这位都司大人通常都会待在木屋内歇息,并不轻易出来,而是派手下的卫校巡视。

  王甫万万没有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袁都司竟然是亲自往这里过来。

  他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但是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此时距离戍时还有小片刻,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顶上一顶,为齐王他们争取时间。

  袁都司身后跟着几名随从,上半夜前来巡视的那名卫校也在其中。

  “王甫,你手下的人,还在里面?”袁都司沉声问道。

  王甫点头道:“都司大人,卑职刚刚去瞧过,已经弄得差不多,再有小半个时辰,便可以出来了。”

  袁都司冷冷道:“本都司受了些风寒,晚上在屋里歇息,不曾出来,可是这样的事情,为何不禀报本都司?”

  身后那卫校小心翼翼道:“都司大人,是卑职疏忽,卑职见大人身体不好,以为这等小事,不必惊扰都司大人……!”

  “小事?”袁都司冷笑道:“什么时候这些事情轮到你来定是大事小事?如果不是本都司出来透气,看到你在饮酒,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这等事情。将守卫掉进王府,折腾一夜,这难道不奇怪?”盯住王甫,沉声道:“本都司调你们过来,是让你们各守其位,王府调人,为何不事先经过本都司同意?王甫,你现在就去将你的人叫过来。”

  王甫心下一惊,但是他小小署头,知道这时候越是多说,反倒会越是引起袁都司怀疑,袁都司也是究竟战阵之人,坐到这个位置,当然也不是愚笨之徒,当即不动声色共收道:“卑职遵命,这就去将他们叫过来。”心中却是想着,能够多耽搁一分是一分,此时已经断了脱身之念。

  他转身便要离开,袁都司却已经道:“等一下,齐王用人,你叫人回来,不好解释,本都司与你同去,他们现在在哪里,你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