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餐后,我便同让明山到了殷家埠。

    殷家埠和周家墩是接驾渡镇最大的两个村庄,殷家埠有一千多户,近四千来人;周家墩也有一千来户,户数虽然比殷家埠少,但人口却比殷家埠多,有五千来人。象殷家埠和周家墩这样大的村庄,在南方是比较少见的。殷家埠位于骂娘河南岸,周家墩位于北岸,两个村庄建筑风格大致相同,以明清时的老房子居多。这是与这两个村庄在外当官和经商的人多分不开的。正因在外当官和经商的人比较多,而大家又都遵奉老祖宗传下来的“叶落归根”的老观念,所以尽管人在异地他乡,都会将手中的积蓄用来在家乡修建房屋,以便老有所归。因为有雄厚的资金,修建的房屋都十分考研,一个比一个豪华。许多房子都是雕梁画栋,气度非凡。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村子也由单一的姓氏变成多个姓氏杂居。而每个姓氏必然有自己的祠堂。为此,两个村子里的各个姓氏的祠堂,也就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高大,每座祠堂都是气势恢宏,风格独具。据统计,殷家埠和周家墩两村,仅祠堂就有八座,成为接驾渡镇的一道独特的风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文物普查时,中央和省里的相关部门曾专门组团前来接驾渡镇调查,对这里的古民居建筑和祠堂赞不绝口,对其保存之完好更是惊叹不已,称这里的礼堂建筑是研究中国礼堂文化的活标本。很快,这两个村便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从此以后,每年前来观光的游客便络绎不绝,使这两个村庄的名声远播,名扬四海。两个村庄虽然现在都是许多姓氏杂居,但殷家埠还是以殷姓居多,而周家墩则以周姓为主。相传,殷家埠和周家墩都始建于唐代。当年大堪舆家李淳风路经此地,发现骂娘河上游的凤凰山竟状如一尊女人卧像,而殷家埠和周家墩所在地则为女人的阴阜,因而断定这两处是主人丁发旺的风水宝地,南岸主发男丁,北岸主发秀女。殷、周两姓落籍始祖闻讯,便从江西迁来,都想占据南岸作为定居场所。结果是殷家始祖抢先一步占据了南岸,而周家始祖因来迟了一步,只好在北岸定居。从此以后,殷、周两姓便为选址问题结下难解之冤,互相争斗,代代相延。我是第一次来到殷家埠的。一进村,便为这里美丽风光和明清风格的建筑群所震憾。村落的背后,是一座数百米高的小山,各式各样的房屋倚山而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似寺似观,风格独具,既显得大气,又秀丽无比,真是美不胜收,令人大开眼界。村里的中央,是一个占地近十亩的池圹,池圹四周都是青石砌成的岸面和用以洗涮的台阶。圹里的水来自山上的一股山泉,因此池圹里的水长年不涸,而清沏见底。池塘四周的地面,基本上都是用块状青石铺成。一条条青石路面,蜿蜒曲折,将各家各户连接起来。村边绿树四合,后山万木耸翠,走进村里,便有一种如入仙境的感觉。当我们一走进殷家埠,我便对这里的建筑和风景赞不绝口。我情不自禁地对让明山说道:“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美了。将来退休后,我一定要想办法到这里来颐养天年。”

    让明山听了,取笑道:“你是在城里住久了,突然来到农村,会有一种新鲜感。要是让你长时间住在这里,恐怕也会象我们农村青年一样,会感到枯燥乏味的。”

    我说道:“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由于农村和城市存在着巨大差别,作为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难免会向往城市生活。但是,当你一旦进入城市后,新鲜感一过,你就会慢慢对城市生活感到厌烦。城市里污浊的空气、烦人的燥音,还有各种各样的霓虹灯以及那些身着奇装异服、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男女,都会让你受到光和色的污染,让你感到烦心和恶心。中国人崇尚自然,讲究‘天人合一’,追求宁静和谐的生活环境,然而,这一切,在繁华喧嚣、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而农村则不一样,至少天是兰的,水是绿的,空气是清新的,没有城市里那样的燥音干扰和那些不男不女、怪模怪样‘假洋鬼子’在你面前晃来晃去……”

    让明山说道:“你不要以为农村就是圣地。现在虽然山是青的,水是绿的,空气也比城里清新,但人们的思想也在发生变化,许多农村的小青年同样也和城里的年轻人一样,也在追求时髦,穿奇装异服、将头发染成各种颜色,将自己打扮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你这次虽然下来虽然只有几天功夫,不是已经见识了农村里贫穷和落后么?而且,由于农村远离都市,属于‘天高皇帝远’,因此,这里的复杂人际关系并不比城市好多少。也正因为‘天高皇帝远’,官场上的腐败更甚于城市。”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从他所言中,我更加感到他对人对事都极有见地。这也引起我对他的身世感到有些好奇。他既然有这样的修养,为什么不走出山村到外面谋求发展呢?于是,我对他问道:“你是什么什么学校毕业的?”

    他说:“我虽然上过大学,但是只读了一年便休学了,只能说是大学学肄业……”

    我问:“为什么不把大学读完?”

    他说:“因为得了肺病,不得不中途退学。回到家里以后,便跟着爷爷学武术。病好了以后,本来是不主张我学武术的爷爷,反倒不让复学了,非要我跟着他学武术。就这样在家里跟着爷爷呆了四五年,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后来,到深圳闯荡了几年,又被爷爷叫了回来……”

    我听了,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是惋惜还是庆幸?我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只好劝说道:“人嘛,不一定非得上大学才有出息。你爷爷肯定是想让你继承你们让家的独门武术绝技的。这也好,现在全国上下一片武术热,说不定将来比上大学更有出息。”

    “爷爷最近有种想法,准备在接驾渡镇办一所武术学校,想让我出来具体张罗,现在经你们这么一闹腾,估计他可能会改变主意……”

    我一听,心里一动,说道:“你爷爷的这种想法不错!我看,不如就将这个武术学校称为临江地区武术学校。等回到地区后,我们再具体商量吧。”

    说话之间,经过七弯八拐,不知不觉悟便来到朱毛苟家的院墙外。

    他家位于村子后方,背靠山林,是一幢两层楼的砖混结构的楼房。楼房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菜园,后院是花圃。菜园中央是一座水泥修建花坛,中间栽着一棵大桂花树,现在正开着紫色小花。据让明山讲,这是一棵月月桂,即每个月都可以开花的桂花树。令人大开眼界的是,他的庭院四周,还有一条水渠环绕,水渠的水,是引自后山的山泉,纯净似露,甘冽如饴,喝一口,令人神清气爽,美不胜收。前后院的路面都是用青石铺就,现在虽然是夏末初秋,室外气温高达四十来度,但脚踩在青石路上,也会有一种清凉感觉。环绕楼房的是两米多高的用红砖砌成的几层W型的围墙,围墙内外栽种着梧桐、香椿等树木,靠近房屋周围有一大片翠竹。走进院子,让人有一种如进世外桃园之感。让明山推开虚掩的大门,一只大黑狗立即狂吠起来。听到狗吠声,朱毛苟拄着拐杖从楼房里走出来,对着黑狗吼了一声,黑狗立即停止吠叫,跑到朱毛苟跟前摇头摆尾,献媚求宠。让明山立即对朱毛苟喊道:“朱伯伯,你看是谁来了?”

    朱毛苟将目光定在我的身上,过了片刻,突然高声叫道:“哎呀,原来是‘白大秀才’呀——老伙计,是哪股风把你给吹来了!”他一边叫着,一边拄着拐杖奔了过来,到了我的身边,将拐杖一扔,便抱住我的双肩,显得异常激动地摇着我的肩膀,然后又朝我的胸脯擂了一拳,大声说道,“现在有一句时髦的问话是‘换了没有’,你‘换了’吗?”

    我听了他的这种没名堂的问话,感到一头雾水,反问道:“什么‘换了’没有?”

    朱毛苟笑道:“老婆换了没有呀!这都不懂,看来你还是‘社会主义阶段’,没有‘进步’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听了他的这种鬼话,我和让明山都笑了起来。我骂道:“你是一个喜欢追求时髦的家伙,肯定已经换了好几个了!”

    朱毛苟说道:“我是牢记谢东山的教导的,‘衣服是旧的穿着合适’,不会换的。”

    我笑了。

    让明山虽然不知道他的话的真实含义,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朱毛苟长我两岁,我们都是本地干部,在三年解放战争中,他是临江游击大队手枪队的队长,我是游击大队的群工科的科长。有一次,我带领几个干部在一个名叫古角寨的村子发动群众,由于当地土豪告密,被国民党还乡团突然包围。就在非常危急的情况下,不知朱毛苟是怎样知道我们被还乡团包围了的消息的,突然带领手枪队赶来,将还乡团打了个措手不及,为我们解了围。解放后,他任临江县东三区区委书记,我是县教育局局长兼文工队(后改为文工团)队长。当时,南下干部和当地干部之间经常发生摩擦,有时矛盾还十分尖锐,成为解放初期较为突出的矛盾。我们县由于谢东山能客观正确对待地方干部,所以南下干部和本地干部相处比较团结。当时,朱毛苟为东三区区委书记,有些南下干部对他经常深入到农村,同老百姓打成一片很反感,认为他是利用自己是地方干部的有利身份故意孤立南下干部。当时担任临江县县委副书记兼县长的白森是南下干部,他对谢书记同我们这些当地干部相处十分融洽,特别是不听他的意见,坚持要让朱毛苟担任东三区区委书记兼区长非常不满,于是便以朱毛苟“游击习气太重”,“甘当群众的尾巴”,“看不起南下干部,狂妄自大”等等罪名向上级告状,表面是否定朱毛苟,实则是将矛头指向谢书记。谢东山不但没有因此而改变对朱毛苟任用,反而对这位副手进行了严肃批评。为了教育全县干部,在省委和地区领导的支持下,还在全县干部队伍中开展了“消除宗派小山头,加强干部队伍大团结”的整风运动。后来这位副手利用关系调到地区当了副书记,一到地区,便利用职权对谢东山进行刁难和报复,给他扣上“丧失党性原则”、“地方主义和宗派主义的保护伞”等莫须有的罪名,企图将其整垮。虽然由于地区主要领导人坚持原则,他搞的这些非组织的小动作没有将谢东山整倒,但由于他的作祟,对谢东山的仕途却产生了严重影响。这也就是为什么从临江解放那一天起就担任县委书记的谢东山,二十几年都在原地踏步的原因之所在。我和朱毛苟都十分敬重谢东山,朱毛苟是个直性子的人,尽管在土改时受过降职处分,但并没有因此对谢书记有什么怨恨之情。我们同谢东山既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呼吸与共的好朋友,彼此之间的情谊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相反与日俱增。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自从朱毛苟离开临江后,我们对他的思念日益强烈,而他明知我们仍在临江,却很少同我们联系?甚至象回新丰县定居这样的大事,也没有同我们打一声招呼,以致使我和谢书记都毫不知情。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是他不能自律以致老毛病复发而受到处分还是另有隐情?为了解开心中的疙瘩,我只好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对他说道:“你这个家伙也太不够朋友了,你虽说是被放飞的风筝,但根还在临江呀,为什么不同我们联系?就连回新丰定居这样的大事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朱毛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地朝让明山打量了一眼,问道:“小让,你怎么同白局长混到一起了?”

    让明山笑道:“我们也算是以武会友吧!他和谢书记到接驾渡请我爷爷出山,我就成为爷爷的‘搭头’……”

    朱毛苟笑了笑,说道:“好呵,你们让家的祖传武功终于可以发场光大了。”他说罢又转身对我说道,“老白,你们能发现让紫良老先生这样武术大家,说明你这个文化教育体育局局长没有白当。听说让老先生跟着谢书记到临江去了,你们怎么没有跟他们一道离开接驾渡?”

    让明山说道:“本来我们也都准备同谢书记一道回临江的,但中途由于谢书记的儿子谢困难看到罗家父女的冤情得不到申张,出于义愤,非要留下来替他们申张正义谢书记就让白局长留下陪他。爷爷见他们人生地不熟,就让我给他们当向导,所以我们便‘混在一起’了……”

    朱毛苟听了让明山的话后,说道:“我听到找谢书记书记告状的乡亲们回来说,谢书记的‘秘书’是个了不起的‘大好人’。昨天见了他一面,对他的印象不错。当时我就发现他长得和谢东山非常相像,便估计他就是老谢的小儿子谢困难。现在经你这么一说,才知他果真是谢东山的小公子。这小子的脾气很对我的味口,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

    让明山帮朱毛苟捡起拐杖,说道:“朱伯伯,你腿不太方便,还是进屋再说吧。”

    朱毛苟似乎才醒悟过来,说道:“对对……大家都进屋吧!”说罢,朝屋大声叫道,“老袁,有贵客到——”

    时间过去几十年了,他的老伴是否真的还是他的结发妻子袁桂花,我不太有把握,尽管心里想问,但又不好明问。我们虽然是老朋友,但毕竟有几十年没有见面了,怎么敢冒冒失失地相问呢?只有等待他的“老伴”出来。随着朱毛苟的喊声落地,他所称的“老伴”从屋里出来了,我一看,发现就是袁桂花。我刚准备叫喊,袁桂花已经对我惊叫了起来:“啊呀,原来是你呀——老白!是什么风把吹来了?”

    既然都是老熟人,我就没有任何顾忌了。我回答道:“不是什么风把我吹来了,我是奉谢东山的指示来看看老朱的‘旧衣服’是不是换了?”

    朱毛苟一听,脸刷地变得通红,他对我骂道:“你这个家伙,在小字辈面前说话注意一点好不好?

    让明山对我们的这种“黑话”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自作聪明地问道:“朱伯伯怎么能这样讲,你以前喜欢穿旧衣服是坚苦朴素嘛,这有什么丢面子的?”

    听了他的话,我和朱毛苟夫妇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袁桂花笑罢,对我骂道:“你这个歪嘴和尚,还是那个德性,一张口就是邪气!”她说罢,朝我看了一眼,问道,“听人说,昨天谢书记的秘书将陈富田的那帮喽罗打得一塌糊涂,听老朱说,他很可能就是老谢的小儿子,他今天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听乡亲们说,他不但口才好,而且理论水平也高,还非常同情老百姓,愿意替有冤屈的老百姓打抱不平,是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

    她又问:“他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我说:“他被派出所带到县里去询问取证了……”

    朱毛苟一听,大声说道:“你怎么也相信他们的鬼话!什么询问取证,完全是变相拘留,这是阴谋!不行,得赶紧让他们放人。”

    “是呀,新丰县邪得很,小谢被他们带走,一定会吃亏的……”袁桂花说,“得赶紧打电话告诉谢书记,要地区出面,让他们放人。要是晚了,小谢是会吃大亏的……”

    我便将谢书记的意思告诉他们,要他们不要太担心。

    朱毛苟听了,说道:“这个谢东山,还真沉得住气!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讲,我们也就用不着干着急了……”

    袁桂花听了朱毛苟这样一说,似乎也放下心了。她说:“谢书记就是比一般人站得高、想得远……”

    朱毛苟似乎不愿意让老伴陪我们闲聊下去,大声说道:“好了,大家别都在外面这么站着,还是进屋去聊吧!老袁,你赶紧去准备饭菜吧,今天一定要陪老白痛痛快快地喝几盅!”

    我们边说边笑,走进他们家的客厅。

    一进屋,袁桂花就对我问道:“老白,你该没有‘脱旧换新’吧?”

    我说:“我又不是手枪队的队长,哪有这种胆量!”

    朱毛苟和袁桂花都笑了。只有让明山听了我们之间的调侃,就象是听到外星人之间的对话似的,用一双傻乎乎的大眼望着我们,既感到莫明其妙,又不得不装出一副笑脸,礼节性地陪着我们傻笑。

    就在我们发出由衷的笑声的时侯,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各举着一支玩具手枪从楼上跑了下来,来到我们面前,用枪指着我们,稚气地大声叫道:“把手举起来!我们是游击队的手枪队,不投降就毙了你们!”

    袁桂花立即对他们吼道:“别闹了,快喊‘爷爷’、‘叔叔’!”

    看到两个小不点的举动,我们都笑了起来。毫无疑问,他们肯定是朱毛苟的孙子或外孙。也许是受到朱毛苟的战斗故事的影响吧,才在我们面前显示“手枪队”的“神勇”。朱毛苟对我摇了摇头,满脸笑容地说道:“这是老大和老二的孩子,调皮鬼。现在年轻人会享福呀,他们把孩子生下来后,好象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历史使命似的,将孩子往父母身边一丢,就去过他们逍遥自在的小日子了。结果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成了他们的保姆和丫鬟,累死累活不说,连一点养命钱也被他们刮得差不多了,可是还自我陶醉,说自己是在享受天伦之乐,人哪,怎么都是这样天生的一种贱骨头?”

    我说:“你呀,别在我面前显摆你们的‘天伦之乐’了!”

    朱毛苟说:“怎么,你儿子和儿媳妇还没有给你提级呀?”

    听了他的这种鬼话,我一时还没转过弯来,不解地对他说道:“他们能给我提什么级?”

    让明山笑了,说道:“朱伯伯的意思是问你当了爷爷没有。”

    我这才会过神来,说道:“那不是‘提级’,而是‘降级’。我的一百多块薪金,因为有了孙儿孙女后,只剩下不到四十来块了!你说冤不冤?”

    “那你为什么说我是在你面前显摆我的‘天伦之乐’?”

    我说:“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既端铁饭碗,又不受人管’,未到离休年龄就早早地办了离休手续,躲到‘桃花园’过起神仙般的日子……”

    给我们筛完茶的袁桂花听了我的话,说了一声“你这可是冤枉老朱了”后,本想再作一番解释,但被朱毛苟阻止了。他对妻子说道:“你快去弄饭呀,时间不早了!”

    袁桂花便对我们说道:“我去弄饭,你们聊吧!”说罢,一手拉着一个小家伙往厨房走去。

    袁桂花进去后,我便问朱毛苟为何这么早就办了离休?他说:“我这不是离休,而是挂职休养。”

    原来,他从朝鲜回国后,在荣军疗养院疗养了三年后,被分到江西省军区的一个军分区担任副司令员(享受正师级待遇)。“文革”时,他被调到另一个地区担任军代表,并兼任该地区所在县的县委书记兼县长,不久即调回军区。由于在这段时间里,遭到“造反派”的批斗和折磨,使他的在朝鲜战场上留下的伤痛变本加厉,不得不在省军区疗养院疗养。七十年代中期,他考虑到自己的的老家接驾渡镇的中医力量比较强,特别是骨伤科很有名,他曾因该镇的中医医师的治疗获得较好疗效,为了减轻国家负担,也是为了方便治疗和便于亲人对自己的照顾,所以决定回老家休养。组织经过慎重考虑,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批准他回乡挂职休养,并让袁桂花提前离休,以方便对他的照顾。由于他是抗美援朝战斗中的特级战斗英雄,又享受正师级待遇,所以省军区特拨两万元专用款,让其将老家的旧房子整修一下。当时的两万元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有了这笔款项加上老婆的离休补贴,要想在农村建一套象模象样的房子是不成问题的。于是,他便干将原来破旧不堪的老房子推倒重建。回来定居前,领导对他约法三章,规定到地方后,不得干预和介入地方事务,不得为自己的的家人和亲属以及朋友和老同事谋取私利。他和他老伴的工资由省军区定期通过银行转过来,医疗费实报实销。同时还规定在身体条件许可下,必须三个月回省军区过一次组织生活并汇报思想。正是因为有这些规定,所以他回到老家后,待人接物和言行都十分低调,这也是他尽管回到了临江地区管辖的新丰县休养,但从不与我们联系的原因。而家乡的亲友和普通老百姓也只知道他是江西回来养伤的老革命,却不知道他同临江的现任地委书记和许多领导人都是老战友。所以也就无人上门求他帮忙……

    朱毛苟讲完自己离开临江后的大致经历后,突然对我们问道:“你们这次到我家里来,不可能是专门来看望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