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远看着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有了动静,先是山顶几棵巨大的松树,十分剧烈地晃动起来,然后顺着山坡倒下,紧接着,几块石头从山上滚落了下来,砸在学校的院墙上,一块石头甚至飞过了院墙,一直滚在学校的大门外。那几个人不敢再走,赶忙跑回人群。

 整个山坡好像移动了,开始慢,但是越来越快,学校的办公室、宿舍、教室像是失去了根基一样,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像是泥人一样融化在山坡的泥土里。那一大片巨大的山体继续下滑,几分钟后,一部分泥石从侧面落下,整个村子瞬间就消失在泥土里,只有个别高的房子,还能看出一点房顶。

 人群中有人开始惊叫,学生、老师、村里的人都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任平生把所有人喊起来的话,那么所有的人,难逃被吞没的厄运。

 刚刚还在发牢骚的女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片刻后再也不敢说一句话,涨红着脸不敢再往任平生这边看。

 田丽也惊呆了,她不由自主、紧紧的抓着任平生的胳膊,那个军装的男人激动的走了过来,双手握住了任平生的手说:”任老师,多亏你了!“

 吴校长赶忙介绍,任平生这才知道,这个男人姓鲁,是吴校长的丈夫,刚刚转业回干山乡,这几天吴校长没来,跟丈夫一起办手续去了。

 山上的泥土滑到了沟里,山上形成了一个断崖,断崖上不停的掉落连根的大树和石块,有时候泥土也大片大片的掉,随着沟里的泥土越来越多,慢慢的整个低洼的地方都被堵塞起来,一些从上游流下的洪水堵在滑坡的上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雨小了,这片山坡的植被比较密,一大片榆树、杨树、和松树组成的树林,没有滑坡的危险,但一百多人没有水也没有饭,连件干衣服也没有。雨水从树叶缝隙间间滴落,又冷又凉,落到脖子上人就是一激灵。

 鲁团长毕竟军人出身,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找任平生和吴支书商量,三人都觉着不能坐以待毙,不管怎样也要往外走。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难,原本从山下上山的路,此刻不是泥就是水,根本无法行走,百多个老弱只能在山上缓慢地绕行。

 田丽从换下的白衬衫上撕了一块,勉强地帮任平生包了一下胳膊,任平生这才觉得胳膊火辣辣地疼,组织男女学生仍然互相一对一的帮助着跟着走。

 云阳县突降特大暴雨,云阳县委召开了防灾减灾的紧急会议,紧急派出工作组前往各乡察看灾情,各乡、镇、村,都相继取得了联系,唯有干山乡二中和桑沟村的电话联系不上。

 正在这时,干山乡气象站打电话给县气象局,汇报了干山乡出现了轻微地震的情况,县气象局同时也检测到了2。8级的无感地震,气象局上报县委,干山乡也传来了消息,派人往桑沟村的路已经走不通了。县委书记郭云再次召开紧急会议,县地震局专家提出桑沟村有可能出现了严重的地质灾害。

 云阳县紧急将情况上报市委市政府,同时请求当地驻军协助,不多久,一架老式的直五直升机冒着雨从连山市军用机场起飞,往干山乡方向飞去,飞机除了两名飞行员以外,还有干山乡派出的一名向导和两名记者,一男一女,另外几个人是防灾减灾小组成员和地震局专家。

 干山乡政府简陋的会议室里,包括县委书记郭云,县长盛新军,县委副书记田家康,还有几位副县长都坐在那里,等待着桑沟村的消息。

 郭云见田家康的脸色不好,说道:“老田,你的脸色不太好,去休息一下。”

 “郭书记”郭云的秘书姓林,也是一个大学生:“田丽昨天说是去桑沟村采风,目前还没有消息…”

 “什么?”郭云转过脸严肃地对干山乡的乡长麻德山说:“田丽在桑沟村?”

 麻德山背后的冷汗直流,心说我知道她在哪里,她来干山乡又没有通知我,但心里想的,面上丝毫也不敢表露出来,他说:“郭书记,我已经派人往桑沟村去寻找了。”

 “再派几个人”郭云一拍桌子,指着麻德山说:“给我找几个熟悉桑沟村情况的。”

 “是,是!”麻德山转身小跑出去喊人。

 县长盛新军正在和几个专家看地图,一个县地震局专家说:“桑沟村的地形很不利,东西短,南北长,一旦有山体滑坡的情况,后果是很严重的,就算塌方不能覆盖整个地区,这么大的雨量,最后也会形成堰塞湖。”

 几个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听了直冒汗。

 ,过了约半小时,众人正在焦急的等待中“轰隆隆”的飞机声从头顶传来,越来越近,在郭云的带领下,几位县领导都走到约好降落的地方,一架湿漉漉地草绿色直升飞机从雨幕中飞来,降落在一大片平地上,麻德山站在前面,螺旋桨甩出来的雨水砸在脸上生疼。

 郭云率先迈开大步,迎上了飞机上的常务副县长、抗灾指挥部的副指挥齐振勇,双手一握赶紧问道:“老齐,情况怎么样?”

 齐副县长脸色惨白的摇摇头,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郭书记,情况很不乐观。”

 一行人走进了会议室,分头做好,齐副县长说:“根据向导的指引,我们到了桑沟村的上空看到,整个桑沟村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湖,地形地貌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在泥石流中能看见学校的一些屋顶,但是,没发现有生还的人…,在湖中,发现些牛羊和动物的尸体。”

 郭云立马问道:“发现人的遗体没有?”

 齐副县长低沉地回答说:“因为雨大,浓见度也比较低…目前没发现。”

 “报告!”随着一声响亮的报告声,会议室的门外走进两个身穿迷彩服的军人,他们挺拔的站好,冲着在座的人行了一个军礼。

 “报告首长,连山驻军二团一连连长郑青,指导员邓玉强前来报道,请首长指示!”

 “感谢解放军同志的大力支援。”郭云主动伸出手去,使劲握住郑青的手:“郑连长,邓指导员,地面搜救工作就靠你们了。”

 田书记说:“郭书记,我请求跟部队一起去…”

 郭云拍拍田书记肩膀,示意他坐下:“老田,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要相信部队的同志们。”

 一个连的解放军战士冒雨向桑沟村跑步前进,在队伍的后面是云阳县武警消防大队的消防员,还有县医院的派出的医生和护士,有一个班的解放军战士走在后面,还背着医生带的器械和药品。

 会议室里沉默起来,郭云和盛新军心里当然不希望有人员伤亡,但也知道,没有人员伤亡是不可能的了,目前最重要的是知道伤亡情况。田书记脸色惨白地坐在位置上,连烟也忘了抽。

 任平生感觉到一阵阵眩晕,他从山上抱出田丽开始,冲到宿舍叫起学生,又到成老师家救出成才,再和鲁团长两口子叫起全村的老少,上山时候还背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体力已经严重的透支,右臂的伤口在不断的流血,虽然用布包裹着,但整个右半身的衣服已经成了血红色。

 任平生头重脚轻的跟在人群的后面,脚下踩到的树叶,树叶湿滑,一下就摔倒在地,幸好田丽死死的拽住,才没滑到山下,田丽高声叫喊,鲁团长几个老乡把任平生拽了起来,但任平生已经昏迷不醒。

 鲁团长看看前面的队伍,大家都扶老携幼,简直是蜗牛一样往前行进,有些壮汉背着年迈的母亲,女人抱着年幼的孩子,他老家并不在干山,不熟悉地形,只能竭尽所能的帮助一些老人小孩。

 “从这里出山还要多长时间”鲁团长问吴校长,吴校长的背上背着女儿,一手扯着儿子说:“平时走山路,也要四五个小时,咱们从山上走,恐怕一天也走不出去。”

 任平生刚刚醒过来,听到吴校长的话,虚弱的说:“鲁团长,这样下去不行,大家走不动了。找个宽敞的地方坐下来,争取点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鲁团长也觉得再走下去不行,但是他没有什么号召力,跟吴支书商量后,找了个稍微平坦一点的山坡停下来,在山坡一些凹陷处,好不容易折了一些干树枝和杂草,丢在一起点燃,再丢上一些湿漉漉的树叶,很快,几股浓烟升上了天空。

 一百多老少蜷缩在一起,没有哭闹,也没有慌张,普通人在灾难面前,异乎寻常地显示出了中国农民伟大的本色,有人照顾老弱,有人在树叶上弄了点水给孩子喝,有的男人把衣服脱下来,盖在老人和孩子身上,自己赤裸着满是泥水的上半身。

 田丽见任平生的胳膊血仍然在流,就把他的衣服脱下来,袖子撕开,见那胳膊上一条条长长的血口,最大的皮肉外翻,不停的渗出血来,有的地方还有些碎玻璃,模样子吓人,小心地取出玻璃,重新给任平生包扎。

 等待的时间,永远是漫长的,但终于会有曙光出现。

 远处,一阵从未听过的声音在天空响起,那声音像是雷声,又比雷声小许多,但是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所有人都望向天空,雷声来的方向,在雨后山间的云雾中,突然,一架草绿色直升飞机从云雾里冲出,显然,它发现了浓烟,发现了山坡上的人群,它无法降落,在山坡上空盘旋几周后,迅速离去。

 在干山乡乡政府,抗灾指挥部的步话机上,出现了由直升飞机上传来的声音:“报告首长,在桑沟村北约四十里外的山坡上,发现了生还者,具体人数不详,大约一百人以上…”

 干山乡的会议室,也就是临时成立的抗灾指挥部的大本营,步话机就放在桌子上,由直升飞机发出的信息,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家围在步话机前,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桑沟村还有活着的!”郭云留下老泪,激动的握紧了拳头。作为一个在云阳县工作了十多年的县委书记,马上就要退二线的郭云,绝不想在自己的从政生涯上留下着耻辱的一笔,如果桑沟村有重大的伤亡出现,县委书记、县长,人人都难辞其咎。

 指挥部里,人人都兴奋起来,副总指挥齐振勇,当即请求跟在部队后面上山,他是县领导里比较年轻的一个,刚刚四十出头,无论从体力还是职责,都有优势,更何况这是多好的机会呀。

 下午,步话机终于和刚刚出山的郑青联系上了。当郭云听说只有一个干山乡二中的老师昏迷,有六个人只是轻伤,桑沟村和干山乡二中无一人死亡的消息以后,很多人都热泪盈眶。郭云特地问了一下田丽的情况,当步话机里传来田丽的声音,田书记紧紧握着郭云的手:”奇迹!真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