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之后,薛华鼎和李席彬、张华东以及司机等人都被安排在乡政府招待所住宿。招待所是一栋建设时间相当久远的平房建筑,外面看起来很陈旧,屋顶上的瓦凌间都长满了杂草。因为是夜晚的原因,加上乡政府外面的照明不好,整个招待所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形,初来乍到的薛华鼎并不清楚。

 不过,他们所住的房间里面最近还是稍微装修了一下,看起来还算整洁。其实,也就是在地面打上了水泥地板、墙壁上刷了888、天花板用新杨木板装修了一下而已。杨木板是当地最便宜的杨树锯成的,容易被虫蛀蚀,也容易因潮湿而朽掉。

 薛华鼎和李席彬、张华东一样,都是一人一个单间,依次是李席彬、薛华鼎、张华东,至于李席彬和薛华鼎他们的二个汽车司机则住在张华东的隔壁。

 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的薛华鼎虽然疲倦,却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总是呈现今天下午所见到的那恐怖一幕:焦黑的尸体和零散的残肢。

 一个人躺在一个房间里,心里多少有点害怕: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残缺不全的尸体,特别是亲手抬过它们之后,心里的那种恐惧一时实在无法消除。但这并不能就此说他胆小,很多战士或者警察第一次见到尸体也是会有一种心理压力,甚至暂时失常的人也有,但不妨碍他们今后的勇敢或视死如归。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起地沙沙声,让薛华鼎心里不时紧张了一下,连上厕所都有点不敢去。乡政府因为条件所限。他们住的每一个单间只是一间睡房,里面没有客厅更没有厕所或者洗手间。他们要上厕所必须出门穿过一段林荫小道走到那个臭气烘烘的公共厕所才行。

 他心里越不想听外面的动静,但耳朵偏偏将外面的什么动静都一览无余地收进耳朵里。

 突然薛华鼎地头皮一阵发麻,心脏也狂跳起来,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外面轻手轻脚地走动!“咔嚓、咔嚓…”声音很轻也很慢。

 薛华鼎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是把外面的风声听成了人地动静。他翻了一下身,强迫自己入睡。但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而且…而且越来越近了,不久还听到了人的呼吸声。

 “是人的脚步声,外面有人!”薛华鼎很肯定地想。

 一旦确定外面是人来了,薛华鼎心里反而不怕了。他有点好奇也有点不解地继续仔细倾听着外面那个人的动静。

 他听得出那人是从外面走过来的,轻手轻脚地走到隔壁李席彬住的那个单间去了。让薛华鼎奇诧而又害怕的是那个人竟然停在李席彬房间的外面不动。十秒、二十秒、半分钟、一分钟过去了,他(她)还没有动静,薛华鼎只听到很轻微的呼吸声。

 他心里又开始害怕起来:“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过来了又不敲门进去?如果真地是人,这么晚了还鬼鬼祟祟地过来干什么?如果不是人。那么,它又是什么…”

 薛华鼎全身心地都把主意力集中在外面的人身上。他突然想到:“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是不是来害李副县长的?”

 他正要不顾一切地起身开门看一个究竟,但此时那里传来一种熟悉的声音。薛华鼎不用猜就知道这是那人在按手机上的键盘。

 果然,没有多久,李席彬房里就传来手机的响声。

 当房里传出李席彬地“喂”声之后,薛华鼎没有听清外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是轻轻的敲门声。接着他听到了李席彬起床和穿鞋开门地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李席彬惊讶地问道,夜晚寂静的声音显得很清晰。

 “李县长,救救我!”一个很压抑、很低沉的声音。显然说话者不愿意声音被第三个人知道。

 “你这…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李席彬前面说的二个字声音不小。但后面的声音却明显低了很多。不久,门被关上,里面地声音更小,说了几句话之后,薛华鼎就是集中注意力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

 薛华鼎感到很奇怪。从他们短短地几句话可以听出这个人跟李席彬副县长相当熟悉。那个人有很麻烦的事要求他办理。

 “他为什么要李副县长救他?他到底有什么难事?”薛华鼎心里想“难道他与这个火灾案有牵连?还是他犯了其他很大地案子?”

 想到朱贺年对这次火灾异乎寻常的重视。还有朱贺年命令封存安全检查资料的事,薛华鼎心里总感到这次火灾事情不像表面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薛华鼎心里想:“难道真是有人人为纵火?可公安局的勘查已经说明这是一次意外事故啊。真要是人为纵火,那么这个纵火之人不是被判死刑也是被判死缓。那可是活生生的四条人命!”

 不知是被好奇心鼓动,还是被心里神圣的使命感所驱使,薛华鼎决定设法偷偷听他们的谈话。当然,他不是怀疑李席彬与此事有什么牵连,他最担心这个神秘的人是李席彬副县长的亲戚、朋友,要是出于同情心而包庇甚至与罪犯合谋掩盖犯罪事实,那李副县长一辈子可就毁了。

 如果李副县长真的碍于情面,心里不愿而不得已为之,那自己还是设法提醒他一下,阻拦他陷进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真要是这个神秘的人与火灾有关系,要想纸包住火是不可能的。

 薛华鼎轻轻地起床,没有穿皮鞋而是光着脚慢慢地走进靠近李席彬那间房的墙壁。但是薛华鼎的努力是徒劳地,除了偶尔听到那个神秘人的咳嗽声,其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估计那个神秘人心情紧张。在李席彬房间里不断抽烟,抽的有点猛,所以不时咳嗽一下。

 薛华鼎只好重新回到床上,心里才想起自己这么做实在不君子,何况准备监听的人是自己的领导呢。虽然自己和李席彬地行政级别是一样的。都是副处级,但李席彬是名正言顺地副县长。自己目前还只是县长助理,还差那么一点点。差别是很小,但毕竟还是有差别,官场上有差别就是鸿沟。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薛华鼎听到那个神秘的人就走了。不久,李席彬的房门被轻轻关上,他也上了床。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这时的薛华鼎却有一点急,可他又不想马上起床跑厕所,除了担心被李席彬怀疑自己是不是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他还有点害怕去那个臭烘烘、只有一盏小灯泡照明的厕所。

 俗话说“屎胀一世,胀一时”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人想撒了,想忍是很困难的事。薛华鼎越不想上厕所,下腹感觉却越胀。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延长,薛华鼎越来越有起来走出去撒地冲动。

 就在薛华鼎忍不住要起身的时候,另一边隔壁的张华东动作幅度较大地起床了。而且还哼起流行歌曲。他那走调的歌声听在薛华鼎耳里就如仙乐一般,一下就让他的紧张感消失了。

 很快,张华东就哼着歌打开了门。

 张华东这歌声明显是用来壮胆的:深更半夜这么唱歌如果不是壮胆就是神经病发作。

 等张华东出门。薛华鼎也连忙起来,打开门喊道:“张主任,上厕所?”

 张华东的歌声戛然而止,回答道:“是啊。你…”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去!我正好有点怕,有你陪我就好了。”薛华鼎连忙自我暴露了一下。

 他地话使张华东心里好受多了。他笑着道:“我还真有点心虚呢。乡下的条件真的差。上厕所都要跑这么远地路。”

 薛华鼎笑道:“以前不都是这个样子?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学生和老师一样都要跑好远的路才能上厕所呢。那时候厕所真的很破。到处都进风。夏天只是臭点,倒没有什么。冬天如果下雪、下雨可就难受了,冷得要死。还把衣服都弄湿。”

 二人说笑着进了厕所,很快就撒完了。二人都没有什么,都是因心理作用而产生的意。走在回房间地林荫道上,张华东犹豫了一下,放低声音问道:“你感到奇怪不?李县长他…”

 薛华鼎一愣,放慢脚步准备认真听张华东说话。不料张华东却没有继续说。薛华鼎不由问道:“什么奇怪?”

 张华东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我是说今天李县长毛遂自荐当检查组地副组长,有点奇怪。他以前可…”

 薛华鼎问道:“以前是不是没有这么主动?”

 张华东点了点头,见上了台阶,他就没有再说这事,而是说道:“如果下次你也上厕所,就唱一下歌,听到了我也起来陪你去。呵呵…”薛华鼎道:“好。不过天快亮了。”

 关上房间门,薛华鼎回味着张华东刚才所说的话。薛华鼎虽然才进县政府不久,但对政府里几个班子成员地情况也多少熟悉一些,以前也听别人说起过。大家对李席彬这个副县长的印象就是他不是一个很主动揽事做的主。

 也就难怪张华东这么奇怪了:张华东在县政府办公室呆了这么多年,平时直接跟这些领导打交道,政府办公室又是信息集中地和散发地,他自然对几个县级干部的性格了如指掌。

 薛华鼎一边关门、脱鞋上床,一边心里想:“是啊,这次他可是冒着顶撞朱书记的危险将他自己纳入检查组中,为什么呢?在这种检查组里除了任务很重、就是吃力不讨好。那些娱乐场所的老板哪里会高兴别人来检查?虽然这些老板在被检查的时候会露出一脸的微笑,会把检查组的人照顾得舒舒服服,把这些人当大爷一般地供着,但在老板心里肯定把去检查的人骂了一个底朝天,也许从祖宗十八骂起。”

 重新躺在床上的薛华鼎越想越感到不可理解,即使能从老板们那里收点礼物,但与被别人怨恨比起来,这些礼物实在太轻。再说,一个县级干部也不敢收贵重礼物吧?

 说实在的,开会的时候,当李席彬自己毛遂自荐说要加入检查组时,薛华鼎心里可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朱贺年说他自己担任组长,这个组长自然是实的少虚的多。说穿了,他一个县委书记也就是挂一个名而已,他是不可能真地带着检查组一个个舞厅、游戏厅去检查的。大部分组织工作、领导工作都会压在副组长身上。无论是前期文字准备工作还是中间的具体检查,或者是后期的结论总结,都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薛华鼎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把这件工作做好,也不知道会不会辜负朱贺年的期望。如果按李席彬自己的意思,他这个老领导将带领检查组到一个个现场去检查,那么自己的工作量至少减轻了一半,而且也不用担心那些机关的精兵强将不听从自己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