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经有一个女子拿起麦克风走到前台随着音乐唱了起来,这是一首熟悉的老歌《酒醉的探戈》:我醉了,因为我寂寞。我寂寞,有谁来安慰我……不知为什么,听着这首歌,杜贺的心情竟随着音乐的旋律潮湿了起来,他想着胡斌刚才的那句话,是啊,人这辈子不能全部一心扑在工作上,适当的时候也要懂得享受生活,否则拼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啥也没享受着,还不等于一无所有吗?

    杜贺开始质疑自己的生活,他在想以前的那种生活方式究竟对不对,和眼前的这些人相比,是不是有些亏。在余下的人生里,该怎样继续生活,是为了追求那种权力的占有?还是物质生活的富裕?抑或仅仅是为了实现多年以来的政治抱负而继续负重拼搏?杜贺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这时,舞池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男女跳起了交际舞,大家拥搂在一起,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或低头小声地说话,或干脆一言不发,享受着此刻音乐的美妙。杜贺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吧。

    旁边胡斌看杜贺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很入迷,就附在他的耳边问:“这首歌唱得还不错吧?”杜贺回过神来,点点头说:“嗯,是不错,很有些邓丽君的味道。”胡斌说:“这唱歌的不是别人,她是我们市电视台的主持人,在全国的青年歌手大赛中都获过奖的,也算我们江城市的百灵鸟啊。”杜贺赞许地说:“我说唱得咋这么有味道呢,确实不错。”

    胡斌又继续介绍说:“其他几位也是江城市歌舞团的演员,经常上电视,你应该见过的。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大家没事聚在一起,唱唱歌、跳跳舞,倒也自在。”介绍完了之后,胡斌微笑着说:“您别客气,慢慢玩,一会儿过去跳跳舞,不要有什么顾忌,大家都是朋友,深点浅点都无所谓的。”杜贺笑着说:“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不用你陪我,我随意就是了。”胡斌这才起身,约了身边的一个女人跳舞去了。

    杜贺再回头时,彭富贵也没了踪影,原来他此刻正搂着一个美女在舞池中央旋转着呢。他的脸和那女人的脸贴得很近,几乎嘴巴对嘴巴地不知道在聊着些什么,偶尔还会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杜贺就想,岁月真是一个有魔力的东西,居然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得这么大,想当初上学时,彭富贵见着女生说话都会脸红,如今居然也能怀搂女人面不改色地调笑了。

    正想着,一个女人端着酒杯向他走来,杜贺仔细一看,正是刚才在舞台上唱歌的女子。女人很自然地在杜贺身边坐下,然后侧过头温柔地问:“怎么不去跳舞呢?”杜贺有些不自然地回答:“哦,喝了不少酒,头有点晕,想休息一会儿。”女人继续问:“以前我好像没在这里见过你。”杜贺点点头,回答说:“嗯,我不常来。”女人主动跟杜贺碰了一下杯子,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朱日娜,在电视台工作,请问您怎么称呼?”

    杜贺赶紧礼貌地回答:“你好,我叫杜贺,在交通局工作。”

    朱日娜说:“哦,那您一定是领导了?”

    杜贺愣了一下,笑着说:“不是领导。”

    朱日娜说:“你骗不了我的,来这里的不是有钱人就是领导,显然你属于后者。”杜贺笑了笑,不置可否。

    朱日娜很大方,随便聊了一会儿,就把杯子放下,伸手拉起杜贺说:“请我跳支舞吧,我喜欢这个曲子。”杜贺侧耳听时,却是那首脍炙人口的《美酒加咖啡》。还别说,这首曲子杜贺也很喜欢,在他那个年代,邓丽君的歌风靡全国。既然是女人主动约请跳舞,杜贺也不好拒绝,只得随着朱日娜一起步入了舞池。好在有大学时候跟孙小婉一起在学校舞厅跳舞的经历,才不至于太出丑,不过许多年不跳了,杜贺的步子迈得似乎有些僵硬。

    朱日娜好像并不在乎,很自然地将手搭在杜贺的肩上,与杜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杜贺左手捏着朱日娜的纤手,右手搂着她的小蛮腰,有一种柔若无骨的感觉。

    朱日娜说:“您的舞跳得很不错哦。”杜贺说:“这还不错呐,都多少年不跳了,还是在大学的时候跳过,参加工作后基本就不跳了。”朱日娜问:“大学您在哪所学校读的?学的是什么专业?”杜贺就报出了学校和所在专业的名字。朱日娜听了之后很惊讶,说:“哦,那是重点大学啊,好像你跟老彭是一个学校。”杜贺点点:“嗯,我们是同学。”朱日娜说:“怪不得呢,我说你们咋走得这么近。”她又立即感慨说:“不过你看起来比老彭年轻很多哦。”杜贺问:“是吗?”朱日娜认真地说:“可不是嘛,要我看至少得比老彭小十岁,真的,当老彭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一句话把杜贺说乐了,忽然觉得这个朱日娜挺可爱的,一时间没有了拘束感,低头看时,发现朱日娜不是一般的漂亮——白净的面庞,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笑起来还有两个好看的小酒窝,一看就是那种古怪精灵的女子。

    杜贺没有问朱日娜的年龄,因为他觉得这样挺不礼貌的,不过他猜朱日娜最多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属于那种前卫另类的都市女孩。

    这支舞跳得很愉快,舞曲结束之后,朱日娜没有忘记跟杜贺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告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杜贺忽然有了一种失落感,等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时,发现彭富贵早已等候在那里了。他见杜贺回来,忍不住问杜贺:“怎么样,这个小娘们儿是不是很有味道啊?”杜贺笑而不答。彭富贵又附到杜贺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怎么样,相中了没有,我给你介绍介绍,帮你搞定她。”杜贺说:“去去去,你彭富贵用过的东西我可没兴趣。”彭富贵听了,撇着嘴说:“这女人我可没用过,她不是那种轻易上手的类型。我看她对你挺有意思的,要不你试试,说不定能上手呢。”

    杜贺看了彭富贵一眼,说:“好了,不开玩笑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我还有事情,再说回去晚了小婉也会不高兴的。”彭富贵说:“那行。”于是两个人与胡斌、鲁强等人一一告别,说有事先走了,让他们继续玩。胡斌等人挽留:“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楼上有高档房间住宿,很方便。”杜贺说:“改天吧,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众人就没再勉强。

    在回来的路上,彭富贵一边开车,一边甩手给了杜贺一个塑料袋。杜贺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捆捆的钱,就问:“这是什么意思?”彭富贵说:“刚才你帮我赢了二十万,分你一半好了。”杜贺说:“算了吧,那是你赢的钱,我可不要,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彭富贵说:“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差钱吗?要你拿着你就拿着。”

    杜贺还想客气,彭富贵说:“放心吧,这算不得行贿受贿,我又不找你办什么事,只是同学之间的互相赠与,谁来查都不怕。”杜贺还想拒绝,却发现再不拿着彭富贵都有要跟他翻脸的意思,想想也就勉强收下了。

    彭富贵一边开着车子,一边问:“你觉得我这些朋友怎么样?”杜贺想了想说:“挺好的啊,感觉都很豪爽,为人也都挺热情的。”彭富贵说:“那都是表面现象,这帮孙子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你今后要是跟他们接触也得多留个心眼,日后他们求到你头上,该办的事就办,不该办的就不办,需要拿好处的时候,你也不要客气,他们的钱来得容易,你不收白不收。”

    杜贺惊讶地问:“你怎么这样评价他们?”

    彭富贵说:“我跟他们也只是生意场上的朋友,都是互相利用而已,就好像一滩烂泥,你需要我,我需要你,互相搅和着,没有办法。”彭富贵侧过头,“而咱俩不一样,咱这是纯洁的同窗友谊,根本就没有利益关系,他们跟咱俩没法比。”

    杜贺疑惑地问:“既然你知道他们的目的都不纯,还把我介绍给他们干啥?”

    彭富贵说:“这你就不懂了,我这么做有我的道理。首先他们想巴结你,又知道咱俩之间的这层关系,我要是不引见,你说是不是反倒显得我不仗义?再说了,站在你的角度来说,认识他们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如果想利用他们捞取一些好处,那简直比咳嗽一声还容易。如果你不想搭理他们,一句话让他们滚蛋就是了,他们又不能把你咋的。”

    杜贺听彭富贵说得很有道理,而且句句话都很真诚,又看了一眼那塑料袋里的钱,对彭富贵的话表示认同。他想彭富贵这么说绝对没拿自己当外人,包括给他的这笔钱,确实是赌桌上赢来的,而且也是由于自己从中帮忙所以才给他一点分红,彭富贵亿万身家,对这一点钱也根本不在乎。看来同学之间的友谊就是不一样,绝非社会上那些所谓的酒肉朋友能比。

    李志民之所以要和他以兄弟相称,无非是想拉拢他,进而堵住他的嘴

    回到家里,杜贺把十万块钱递给孙小婉。孙小婉惊讶地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啊?”杜贺一边换衣服,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这是我帮彭富贵赢钱的分红。”孙小婉更惊讶了:“给你分红就给这么多,那他赌多大的啊?”杜贺说:“百八十万的输赢吧。”孙小婉听了,立即心惊肉跳起来:“乖乖,赌那么大啊,你怎么也跟着掺和?”杜贺说:“怕什么,输赢都算他的,再说了,这点钱在彭富贵身上还不是九牛一毛。”

    孙小婉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杜贺给打断了:“好了,你就别问了,把这钱存起来吧,将来小飞上大学的时候还用得着。”孙小婉赌气地说:“你还提小飞呢,好歹你抽出点时间来管管他,我跟你说啊,他现在可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前两天老师又打电话来,说他的成绩很不稳定,过几个月就高考了,照这样下去别说是重点大学,就是一般本科都考不上。”

    杜贺听了没吭声。

    孙小婉说:“你倒是说句话啊,孩子学成这个样子难道你不着急啊?”

    杜贺说:“着急有什么用,既然他不是读书的料我又有什么办法?你也知道我工作忙,哪有时间管教他。我估计他高考没戏了,实在不行,我看托关系把他弄进大学算了。”

    转眼到了七月份,还真被杜贺说中了,杜小飞果然高考成绩不理想,不但没有进到重点分数线,就连一般本科线也是勉强通过。杜贺赶紧动用自己的关系,在省招生办找了人,花了一些钱财,硬是把杜小飞弄进了江城大学。

    安顿好杜小飞,杜贺也算了却了一块心病。这些年他唯一操心的就是这个儿子,由初中到高中没少给他惹事,不是打架斗殴,就是私自逃课。这次好歹算把他送进了大学,想必随着他年龄的长大,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其实,杜贺这辈子只有两个心愿:一是自己事业有成,二是儿子杜小飞将来能有大出息。现在看来自己的前途已经逐渐明朗,倒是儿子还是一个未知数。杜贺决定,以后要在儿子身上多操操心,争取让他将来有一个好着落。

    后院安稳,杜贺在事业上的发展也是顺风顺水。江城市的政坛几乎人人都知道交通局有个年轻的副局长叫杜贺,才40多岁,工作非常有魄力,他所负责的工作,样样都取得了不错的业绩,多次受到上级部门的表扬。此时的杜贺,可谓前程一片大好。

    李志民依旧以交通宾馆为据点活动着,经常会打电话让杜贺过去打牌。

    说心里话,现在杜贺已经不那么愿意陪李志民打牌了。在他看来,这样的牌打不打都没有多大的意义。以前之所以陪李志民打牌,是因为李志民能够左右他的命运前程。而现在他已经是交通局的副局长,属于市管干部,他的任免已经不完全受李志民的左右。但他又不好意思拒绝,毕竟李志民现在还是单位的一把手,他必须给足李志民面子才行。所以一般情况下,只要李志民一打电话,杜贺肯定都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