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如海的安排下,会面的时间很快就被敲定,就在明天下午,地点仍旧在新都大酒店。

    早上,一缕微弱的晨光射进屋里,王思宇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走到窗前,信手推开窗子,却突然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雾,整个城市完全都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都矗立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让人生出一种宛如置身仙境的错觉。

    雾气直到中午还没有消尽,空气中的能见度依然很低,十几米外的景物都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气压也低得很,连呼吸都有些吃力,王思宇不禁暗暗担心,就忙给周松林打电话道:“这种天气在高速公路上驾驶会很危险,要不改天再见吧?”

    “那怎么行!机会难得,不能延期,我现在人已经在路上了,你陪好方家人,不必担心我。”说完周松林把电话挂掉,躺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小车司机神情紧张地握着方向盘,不时地亮起尾灯,每开一小段就要‘嘀嘀’地按几声喇叭。

    王思宇提前半个小时就来到新都大酒店,他昨天就已经把包间订好,在屋里转了一圈后,感觉没什么不妥之处,就又匆匆下楼,来到酒店门口处,静候周松林和方家人的到来。

    这时雾气已经渐渐消退,却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道路两旁的树木上都挂满了霜花,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仿佛开满了银色的花朵,亮晶晶地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开过来,还没等小车停稳,方晶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走下来,她还是穿着那件通体乌黑的貂皮大衣,衬得肌肤雪白,看见王思宇,顾不上矜持,摇着两只小辫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亲密地挽住王思宇的胳膊,望着四周的景色,脸上满是愉悦,睁大了眼睛,啧啧惊叹道:“小宇哥哥,好漂亮的景色啊。”

    王思宇微笑着点头道:“是啊,咱们这里很少有雾松奇观,今天倒是开了眼界。”

    “小宇哥哥,我们去照相。”不容分说,就拉着王思宇往路边跑,陈雪滢倚在车边见了,慌忙喊道:“小晶慢点,小心路滑。”

    “知道了————”方晶把最后那个‘了’音拉得很长,听起来分外娇憨。

    此时方如海那肥胖的身子也从轿车里挤出来,站稳后就笑吟吟地骂道:“野丫头,毛毛躁躁的,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

    方晶却不管老爹的唠叨,拉着王思宇跑到树下,站在他身旁,如同一只可爱的小精灵,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来,身穿雪白貂皮大衣的陈雪滢就从包包里掏出相机,对着他们二人按动快门,‘咔嚓咔嚓’地照个不停。

    “雪滢阿姨,你也过来照两张嘛。”方晶兴奋地连连招手,陈雪滢只好把相机交给方如海,走到王思宇的右侧,“黑白双娇啊!”王思宇在心里乐开了花,在‘咔嚓’一声后,三人的笑脸就在瞬间被定格,王思宇感觉自己笑得格外邪恶,就有些心虚地方如海的脸上瞄了几眼,发现他神色如常,并无异状,那颗怦怦直跳的心才安稳下来。

    随后王思宇又与方如海照了几张合影,四个人这才返回楼上,聊了一会儿,王思宇就说我得下楼去迎迎秘书长,说罢转身下了楼,站在酒店门口,静候周松林的到来。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的功夫,一辆挂着青州牌子的黑色轿车才‘吱嘎’一声停在酒店门口,王思宇忙扔掉手中的烟,快步走过去,面容沉静如水的周松林打开车门走下来,冲着王思宇笑笑,王思宇忙接过他手中的黑色提包,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店。

    包间里方如海正和陈雪滢聊天,方晶在一边玩着手提电脑,见两人进来,才笑嘻嘻地把笔记本合上,站起来鞠躬道:“周叔叔好。”

    周松林笑眯眯地点头道:“小晶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随后又紧走两步,握住方如海递过来的大手道:“如海兄,真是抱歉,倒让你久等了。”

    方如海哈哈一笑道:“周兄不必客气,你公务繁忙我是知道的,小宇这几天一直在我这念叨,耳朵都快被他磨出茧子来了。”

    周松林见他绝口不提天气恶劣,只是一味地为王思宇说好话,就觉得这方胖子对王思宇的关爱远远超过自己,他坐下后便点头微笑道:“小宇最近表现很不错。”

    这时方如海起身走出包间接了个电话,在屋子里都能听到他‘嗷嗷’地扯着嗓子骂人,方晶和陈雪滢自然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意,王思宇和周松林却对了下眼神,看来这方胖子果然如外面所说的火爆脾气,沾火就着,难得能给两人这么大的面子。

    菜早已点好,酒点的是茅台,已经提前摆了上来,几个人就坐在桌边闲聊,但足足过了三十分钟,还不见方如镜的人影,方如海就有些着急,一边拿白毛巾擦着身上的汗渍,一边不时地看表,又过了十几分钟,穿着一身皮大衣的方如镜才推门进来,屋子里的人立刻呼啦地站起,只有方晶坐在座位上瘪嘴道:“二叔你真是太不像话了,没看看都几点了,讨厌死了。”

    方如镜随手把皮衣挂好,拉开椅子,微笑着坐在主位上,意态从容地挽起袖口,看到方晶把小嘴撅得老高,就把脸转向方如海夫妇这边,爽朗地笑道:“看,我今儿又把咱们家的小公主给得罪了。”接着转头笑吟吟地对方晶道:“改天二叔给你买件漂亮衣衣赔罪哈。”

    方晶听了立时放下笔记本电脑,跑过去扳着方如镜的脖子笑道:“我就知道二叔最疼我。”

    陈雪滢忙扯扯方晶的衣裳,轻声道:“小晶,不许胡闹。”

    方晶嘻嘻笑着又跑了回去,把小嘴凑到王思宇耳边轻声道:“二叔的竹杠不敲白不敲。”

    这时方如海就把周松林和王思宇两人介绍给方如镜,方如镜听了就轻轻点头,脸上似笑非笑,声音含糊地道:“好,好。”

    王思宇见方如镜长着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显得面部轮廓极为硬朗,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但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方如海虽是他的大哥,在他面前却始终显得有些拘谨,时常言语失据,周松林则更是放低了姿态,身子微微前倾,两只手平整地叠放在桌面上,脸上一直挂带着恭敬的笑容。

    方如镜身材虽然不高,却有如瘦虎饥鹰,气势非凡,坐在那里压迫感十足,双眸中偶尔投射出的目光也锐利无匹,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人的心事,他说话的时候极少,多半都是在倾听,但只要一开口,就是锋芒毕露,那语气听起来霸气十足,根本不容置疑,王思宇就觉得这人太厉害了,让人从本能上就生出一种臣服感,起码潜意识中就不敢与之作对。

    方如镜早就听大哥提起过王思宇,知道他对方家有救命之恩,这两天又听方如海提起方晶的事情,于是在闲聊中总是不时地把目光瞥过来,想看看这个年轻人有多少斤两,有没有资格做方家的女婿。

    王思宇就觉得无形中一道压力随着那目光压迫过来,但他既不好针锋相对地顶过去,也不肯示弱地躲闪,就只好正襟危坐,脸上挂着一丝淡定的笑容,目不斜视地盯着桌上的一双筷子运气,心里默念着九阳神功的口诀:“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九阳神功不愧是旷世绝学,用这法子对付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无形剑气居然很奏效,方如镜足足试探了他几次,都没有在气势上把王思宇压倒,而王思宇则趁他气势稍有衰减,抓住机会反攻回去,目光柔和地与方如镜对视了足足有两分钟之久,方如镜就觉得这小伙子不孬,从眼神里绝对看不出丝毫的紧张慌乱,反而有一种春风化雨的从容写意,就微笑着点点头,扭头对方如海轻声道:“还行,是块料,以后能干点事。”

    当然,他并不知道,自从他坐到饭桌上以后,王思宇的两条腿就有点不听使唤,一直在桌子底下抖啊抖的

    王思宇工作时日太短,阅历尚且不足,所以体会就没有周松林深刻,周松林从这位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身上,仿佛看到了市委书记张阳的影子,暗想这两人不愧是曾经交锋过的人物,都是一时枭雄,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人要是能在一个地级市里和平共处,那倒是稀罕事了。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服务员就把菜都上齐了,花花绿绿地摆了一桌子,众人就开始谦让着喝酒吃菜,席间周松林虽频频敬酒,方如镜却一直都是沾唇即止,神色里还透着些矜持,方如海见状,就在旁边举着杯子与周松林对饮,这样才显得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但过了一会儿,方如镜竟然端着杯子站起来,笑吟吟地说:“小宇,今天是咱爷俩第一次见面,过来走一个。”

    王思宇赶忙端着杯子走过去,轻轻地与方如镜撞了下杯子,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好好干!”方如镜抓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又从身上摸出一张名片交到他手里,“这里有私人电话,随时能找到我。”

    “谢谢方部长。”王思宇轻声道,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暗想这不是明摆着落了秘书长的面子吗?但他斜眼望去,周松林非但没有尴尬的神情,反而脸上笑意更浓,就觉得这位久经考验的政坛老将就是不同凡响,心如大海,深不可测。

    方如海一直在旁边为周秘书长牵针引线,说了许多好话,方如镜就听着点头,却不急于表态,中间去了趟洗手间,结果回来后不久,敲门声就响起,十几个官员摸样的人就小心翼翼地举着杯子过来敬酒,方如镜依然是嘴唇沾下杯子就放下,这些人也不大声说话,每个人都是轻轻与方如镜碰下杯子,一饮而尽后转身就走,显得秩序井然。

    又坐了一会儿,方如镜看看表,就说还有事情要处理,得先走一步,在和周松林握手话别的时候,方如镜才用力捏了下周松林的手,沉声道:“我年后可能要陪共青团华西省委副书记项中原同志去你们青州,你跟项副书记很熟是吧?嗯,就这样。”

    周松林立时激动起来,双手握紧方如镜的一只手,用力摇了摇,低声道:“谢谢方部长。”

    方如镜径直下楼,周松林跟在他身后送了三步,才站住脚,见左右无人,才擦了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方如镜透露的消息实在太重要了,这条消息意味着程市长的调离已成定局,而新接任的人选即是项中原,提前知道了这条消息,那接下来的运作方向,周松林就已经是智珠在握成竹在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