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神色暗示

 走进戒备森严的省委大院,那是原来高天成的办公地方,曾子祥一点都不陌生,他轻车熟路的去了魏丰华的办公室。在秘书的引领下,他还是规矩的敲门而入,恭敬的叫道:“魏书记,打扰你工作了!”

 魏丰华道:“是子祥啊,来,来,坐。”虽然还是像曾子祥做高天成的秘书时一样叫着他的名字,但明显的感觉到语气威严了些,做省长与做省委书记还是有挺大的区别,位置不同了,权力更大了,官威也就更足了。

 曾子祥坐到了魏丰华办公椅子的对面位置上,谨慎的道:“魏书记,长丰市处在一个非常时期,我想将近段时间主持工作以来的情况向您作个简要汇报。”

 魏丰华道:“好。辛苦了,说说吧。”

 曾子祥将这段时间以来扶贫开发方面的工作推进,到县里开展作风整顿,市里的打黑除恶行动,纪律的明察暗访等情况一一作了简要汇报,然后道:“魏书记,由于蒋百年同志的双规,长丰市的干部群众背上了思想包袱,讨论过多、影响过大,只会对全市的发展带来更大阻力和更多负面效应。”

 “哦。”魏丰华抬起毛发稀疏的脑袋,向曾子祥严肃地道:“蒋百年的问题是个人问题,市里可要注意引导啊。”

 “我正是想就这事向你请示和建议。”曾子祥从魏丰华那装出来的满脸严肃后面看到了阴霾,他感到了恶意,他没有去故意对抗,还是保持着恭敬的神情。

 在他神色的暗示下,魏丰华也放缓了神情,脸上换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习惯性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你说说吧。”他既像是期待曾子祥说什么,又像是随时都有阻拦的意思,眼睛盯了曾子祥半响功夫。

 曾子祥道:“蒋百年的情况,其实摆在面上,既复杂又简单,复杂在他是市委书记,影响较坏;简单之处就在于他是涉及到了刑事犯罪。而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谨慎的观察了一下魏丰华的神色。

 “而且什么?”魏丰华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地道,内心当然急切想知道曾子祥要说什么,在他估计,曾子祥一定会要求省委对蒋百年彻查清楚,给长丰市的干部群众和广大老百姓一个说法。

 曾子祥郑重地道:“而且他的犯罪事实已经摆在桌面上了,我想代表长丰市的干部们,请求省委早日将案子结了,消除长丰市人民的胡乱猜测,这样可以让大家早一点将心思集中到发展上去,免受舆论和消极思想干扰!为一个人的问题,影响了全市发展不值得。”

 “子祥同志是越来越成熟了,你这个建议好啊。”魏丰华点头道称赞道。心中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这是长丰市全体干部的想法。”曾子祥违心的说完这句话,在心中鄙视了自己好几回,他甚至听见自己切齿的声音了。他生平第一次当着这样的阴狠小人说瞎话,他是使尽吃奶的力气克制着那种憎恶、愤怒的情绪,面上表现出镇定与平静。

 魏丰华的眼神也复杂了一下,道:“省委会考虑及早将蒋百年的案子移送司法机关处理结案的,你就放心回去做好工作吧。这个特殊时期,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做好面上的引导,抓好下面的工作,统筹好全市方方面面。”他说完喝了一口茶,又放缓了些语速,继续道:“这也是考验你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真正担起长丰市的担子来。”

 曾子祥自然听得出这是一个暗示性的许诺,他表示接受地道:“我一定会按照您的批示去认真落实,今后也会在魏书记的领导下,扎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好。好。”魏丰华一连说了两个好,算是成交了。

 曾子祥把握住汇报时间,选择了这个时候告辞,他起身恭敬的向魏丰华打了告别的招呼,然后退出了省委书记的办公室。走到楼道边,他见电梯还在10楼,连等电梯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走了楼梯,想起魏丰华他就一腔愤怒、恶心得想吐,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一层楼多呆。走到楼梯拐角没人处,他握起拳头在自己的胸口捶了好几下,才算排出了那口恶气,然后快步下楼溜了。

 他走出省委大楼外,给兰青天报告了一下汇报的情况,得到了兰青天的表扬与鼓励,并道:“一定要沉住气,决不能半途而废,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你这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大多数人的事业作出的心理承受。”

 “请兰书记放心,我已经挺过了这一关,后面就容易多了。”曾子祥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说出来也是为了让兰青天放心,当然也是希望他加快汇报的进程,打铁要趋热啊!

 “呵呵,我下午就去见魏丰华。”兰青天何等人物,岂会不知道曾子祥心里在想什么?这话让曾子祥心中汗了一回,不过兰青天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兰青天本来准备挂电话了,可曾子祥还提了一个要求,他道:“兰书记,我能不能见一见蒋百年?”

 “这个有点难,不符合我们纪委办案的规矩。”稍微停顿过后,又勉强的道:“单独相处肯定不行,不过,我可以派人跟你一起去见见倒也不是没办法。”

 曾子祥道:“谢谢兰书记,那我就等你的安排。”

 “行了。”兰青天说完挂了电话。

 曾子祥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想着事情,他一定要见到蒋百年,不是要去看他的笑话,也不是要私下对他动刑解恨,他有重要的事跟蒋百年说,怎么说?具体说些什么?他都要好好的想一想。

 曾子祥在酒店里待了一个下午,还没有接到兰青天的电话,不禁哑然失笑:现在见一次蒋百年比见省委书记还难!

 等待的日子总是那么漫长,趁着这个间隙,他联系了省长汤中和,希望能请他吃个饭,顺便汇报一下工作情况。可不巧的是汤中和在京城出差,两人只有在电话中聊了聊。

 这个重要时期,汤中和对长丰市最关心的不是曾子祥,而是辖区里的硅谷大力公司工业企业问题,这事一直让省政府头痛。他在电话中道:“子祥,如果硅谷大力公司和春天集团都坚决要求赔偿,你说咋办?”

 曾子祥笑道:“汤省长这样问我,估计是交办任务了。老实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不过,省委省政府如果不采取主动,后果估计严重。”

 “哦。”汤中和当然不用曾子祥提醒,问道:“依你之见,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最坏的结果就是拖住舟山省的经济发展。企业在卢宁开发区既不生产,也不卖厂;在长丰工业园的投资既不撤资,也不施工。一味的跟省政府要赔偿。”曾子祥语气不无担忧的道。

 这一点估计省委省政府早就想过了,因为这是最伤脑筋的结果。如果是卖厂,舟山省还可以想办法转其他企业经营,大不了财政少收两年税。可要是人家不卖,还长期耗上了,估计这几年别想再招引一个什么像样的企业进来了,参照对象足以表明舟山的投资环境有问题,服务措施有毛病,企业进来了就任人宰割,傻子才来投资。

 而且最终耗下去的结果,舟山省还得赔钱,都加入wto了,行政命令代替不了市场法则,经济大环境岂容一个省就给污染破坏?别说企业不让,就是上层也不许。

 汤中和很伤神,一方面企业扯皮不放,另一方面魏丰华又逞强,他动动嘴皮子就将难题抛给了省政府,汤中和是气恨交加,左右为难。现在问曾子祥觉得怎么办好,并非不耻下问,而真是想将任务交给他去办了。省长做二传手虽然让人觉得工作不踏实,可他知道这个项目是曾子祥引进来的,自然有他的特殊通道,解决起问题来估计比自己这个省长出面还方便一些。

 当然,利益还是要给的,不然谁给你办事。过去给地主老财打短工,还一天给一回工钱呢。所以,汤中和道:“说吧,有什么条件?”

 曾子祥笑道:“省长别吓我,我岂敢跟你讲条件。再说了,你对我的关照还不够吗?只是…”

 汤中和自然也没把曾子祥当外人,听他似乎有顾忌,问道:“只是什么?我们交情归交情,这是公事,就按规则办!”

 曾子祥当然知道公事规则,也就是官场中的游戏规则了:有给予才有动力,有条件才有上进心。他道:“汤省长,我会尽力去做工作,全力争取硅谷公司通融商量,至于能否成功,实难打包票。你也知道我一个市长,不一定入得了全球大企业的法眼,何况也代表不了全市人民的意志。”

 汤中和笑道:“市长代表不了,市委书记总代表得了吧?”

 “嘿嘿,关键是代表省长去谈,如果我没有力量,说话就没有分量,谈判也就难保质量。”曾子祥对汤中和也不避讳,实言相告会显得更耿直真诚些。

 “这个事我会尽力。”

 这算是汤中和的承诺,他不是省委书记,他也不敢打包票,有时就是省委书记也不敢夸口定诺,还有大帮常委们盯着呢,独断专行的时代已经过了,现在的主流是集体研究、民主决策,谁也抹不去那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