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枪声响过,体育场内瞬间沸腾。顶上,两架直升机来回游曳,耀眼通明的投射光柱下,能够看见每个人的愤怒和痛恨,人们流下激动的泪水,手指场内,齐声呐喊。雪亮的灯光划入黑暗,就象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霹雳光火下,一切污秽无可遁形历历可辨,利剑出鞘,无坚不摧!

 我回过头,手枪毫不犹豫地指向市委书记。所有视线都集中在我手上,没有人上前阻止。

 自从真相骤显,这位强悍的领导就突然失语,陷入崩溃。此时,四周声势震天的呐喊高呼声里,他的表情就象在做梦,四个字足以形容:面无人色。

 不能说他不够坚强,也不能说他伪装得不象,只是事实的指控让他无言以对,而且无计可施,他无法组织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当然,我也清楚,如果苏静美不在,如果部队不在,我想即便暴露,他也会不顾一切地先行干掉我…但是现在,没机会了。

 “陆援朝。”我看着他“大家这么热情,你也说两句,作点指示吧,给你一分钟时间。”

 “不不不。”狗东西拼命镇定心神,努力组织语言,他大张着嘴,不停摇手,不停退后。“我也是被蒙蔽的,他们骗了我!我有领导责任,犯了主观主义错误,但是…”

 我点点头。“再给你两个选择:一,勇敢地逃跑,就象朱副市长那样。”我说“二,老实投降,坦白所有罪行…对我犯下的罪行,对人民犯下的罪行,每一件都要交待。”

 “我没有,没有,你们听我解释,我也是听下面的汇报…”

 “抵赖狡辩,企图脱罪,形同拒捕。”我平静地打断他“告诉你陆援朝,打死你为民除害,是我的权力,也是我的责任,很高兴你能配合我完成心愿。我数一二三,就开枪。”

 “救命…我…”

 “一、二…”

 “别开枪!”扑通一声,狗东西跪下了,双手高举,眼泪汪汪,身子瑟瑟发抖。“我坦白,我交待,我腐败堕落,我陷害你…”“陆书记,太让我失望了。”我放下枪,淡淡地说“你没有必死的信念,抵抗得不够彻底,不能亲手干掉你,我感到遗憾。”

 身前背后的大屏幕里,录影已经结束,汉江省台又在直播省委紧急会议实况,官员们坐在镜头前,一个个神情震惊,目瞪口呆…大概他们也刚刚看完电视,刚刚了解事实。

 主持会议的省委书记,表情极度沉郁,极度悲凉,他正在讲话,吁请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以及中纪委马上介入长川,为本案复查,重新定性,并且追究炮制冤案者的责任。他说,必须还英雄一个清白,还人民一个公道,还历史一个真相。

 声浪涛天,气氛狂热。看见龌龊卑鄙的小人终于跪倒在正义面前,人们集体站起来、跳起来,他们欢呼鼓掌,齐声高喊我的名字。

 转脸回头,面对汹涌激越的呼啸和喧嚣,我觉得场内情绪太过冲动,有必要让他们镇定冷静下来。

 苏静美了解我的想法,她把麦克风递到我的手中。

 拿着话筒,我上前两步,站到主席台边,环顾四周,和看台上的人们遥遥对望。四周声息渐次平复,视线集中过来,人们全神贯注地凝视我,目光充满期待。大家应该在想,我在此时此刻的心情,以及我希望告诉世界的话语。

 是的,劫后余生,沉冤昭雪,理应兴奋,理应激动,理应和他们一起欢呼胜利。

 但是,这些不是我要表达的。

 此时此刻,我只想告诉世界,我的感谢。

 “我不是英雄,只是个普通人。”看过一会,想过一会后,我说“我没有考虑过要成为这样的英雄,也不愿看到有谁以这种方式成为英雄,永远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里,有人受伤有人死去,还将有很多人会因此毁灭,这不是我希望的,我宁可看到每个人都活得好好的,宁可看见人性光明的一面,世界美好的地方。”

 “我曾经是长川的领导,对你们负有责任和义务。我认为,领导者的职责,应该要站在最前列,引导你们前行,保护你们不受伤害,让大家活得安心一点,过得更好一点。”我说“但是很抱歉,我没有做到更多的事情,因为命运无法安排,愿望不等同于现实。”我说“不过没有关系,身在何处并不重要。一个好男儿,理应勇敢面对命运,真诚直率地生活,无愧天地无愧于心,即使直面厄运和死亡,也要坦荡无畏,凛然不惧。”

 “我爱你们,爱这个世界,爱我的爱人。”我说。“苏静美…”我转过身,指着她“我的爱人,曾经告诉我…”

 说话时,本来看台上一片安静,但是我一转身,就听到周围很多尖叫声传来,人们似乎很惊讶。

 苏静美看着我的脸,眼神里飘过一丝慌乱。“沈宜修。”她向我伸出手。“别动。”她说“你怎么啦?”

 我一诧异,一低头,看见身前的血一滴一滴地下去。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在脸上擦了一把,手背上一片殷红。

 我的鼻子在流血,很多,很急。

 呆呆地看着手背,还没明白是什么状况,就感觉脑中一阵晕眩,好象平空挨到一捶,眼前突然溅起金星,然后猛地黑下来,就象有人拉灭了所有灯的开关。

 最后,只看见苏静美向我疾冲过来的身影,还有她向我伸出的手臂,我们的手指搭到一起,但是没有抓到她,我的身子猛然倾颓。

 在满世界的惊呼中,我一头栽倒,从七八米高的主席台上跌落大地…这种仆街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