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跟秋叶男持相同想法的哥们应该还有很多,我听到汹涌澎湃的怒骂声一阵高过一阵,然后就是乒乒乓乓地乱响,石头落地的声音…大概大家都在认真努力地表演集体**(暴汗!)。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得手,反正我是没听到什么大家伙坠毁的响声,就是感觉自己脑袋上挨了几下从天而降的暗器,砸得我眼冒金星…晕死!**打我头上来了!

 无语。有点不敌的感觉。

 看来这群众运动,要是缺乏了必要的组织性和纪律性,那就叫一个乱…似乎刚才他们给我扎的那几支强心针起到作用,我觉得精神振作了一些,抚着胸口,终于咳出了声音。

 “老大,你可不能死啊!”身边的秋叶男不砸飞机了,又把目标对准了我。他冲上来,一把按住了我的身子,语调非常诚恳地说“你横刀要是死了,秋叶就没人管了,你得活下来救她啊!坚持住!”

 我的胸口给他按得很痛,那是真的。我确实说不上话来,如果能说,我就会告诉他:老大啊,我很感激你们充满人性光辉的热心仗义,但是现在…就算命不该绝,大家来来回回这么大动静地折腾,我不死也得死,坚持不下了啊啦!

 然后听到头顶上有极大分贝的高音喇叭喊话声:“下面的群众请注意!请保持冷静!保持冷静!我们是来抢救病人的!”

 没有冷静。这个声音得到的回答,是更大更猛烈的声音…身旁山呼海啸一样的朝天怒吼,让人胆寒。

 是胆寒了。我在想自己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有够恼火。被无数情绪激动接近狂热的群众包围在中间,进不得出不得,不能上又不能下,看来死是死定了,而且还不得好死…瞧这情形,真要两眼一闭,这里不闹出个大乱子来算我没长眼!我腿一蹬随便这么一挂也就算了,可是再刺激到大家伙儿的情绪,成了什么暴烈事件的导火索,那可是一遗臭万年的死法。

 有人看出这一点来了。人群中终于传来话筒的声音:“大家静一静,不要吵!不要乱!我们是同心里的居民!我们有话跟大家说!”

 自己人毕竟好说话些。这个高音话筒的声音重复过几遍后,现场终于安静了一点。

 “我们刚刚商量过,救人要紧!再这么闹下去,就把人拖死啦!先把人交给部队抢救!”

 谢天谢地,总算还有理智的同志,这就对了。我欣慰地想。

 不过,下面的话又不太对头。

 “现在,先由我们这些居民组成代表,跟政府谈判!不谈出一个好结果,他们要逮人的话,我们就跟上回一样,坚决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

 山呼海啸的齐声回应。

 呃…不答应就行了?还有王法吗?晕!

 …

 直升机终于落下地来…应该属于主动降落,不是给石头砸下来的。

 我被人抬上了飞机。

 四下很多吵闹的声音,一片乱哄哄地。听到身后不远有人大声冲我吼:“保重啊横刀!为了秋叶!”

 听出来了,秋叶男。

 我笑了,突然有点感动。很想看一看这位声音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大男孩,想看看这位男人版的秋叶,我想告诉他,谢谢他的牵挂,谢谢他给秋叶的爱。

 是的,爱秋叶。这一点,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

 我在直升机里接受了紧急而简单的治疗。输氧,输液。

 飞行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十几分钟吧,然后降落,我被抬下飞机。一行人迎上前来,把我的担架接到手上,一溜小跑,匆匆进入一座大楼里…我看不清,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只能感觉围绕我的所有的动作都是有条不紊,秩序井然,这一系列过程中,没有人说话。

 最后,停下来了,好象在一间大厅。这里灯火通明,很多人影走过来,停留在我身前,压低了声音相互交谈,他们似乎在观察我。

 应该这儿距离开始的闹事现场不是很远。我静静地躺着,能听见外面人群的喧闹,还有广场上高音喇叭里传出的流行歌曲,我有点想笑…这些哥们,真能闹腾。

 又过了一会,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都消失了。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好象这个空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咳嗽两声。

 这一时三会,好象死是死不了啦,我想。但是除开这一点外,我不太清楚其他状况。不知道自己的准确位置,不知道落到谁的手里,也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不知道我的结局如何。

 确实不知道,世界已经很模糊了,很不容易感知。反正也无所谓了,该来的都来吧。我想。

 然后,有人出场了。

 一个女人。

 我听到了脚步声。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悠悠然然,从大厅的另一边很有节奏地过来了。

 很熟悉的感觉。

 我的耳朵支楞起来,心也提吊高了,我努力支起胳膊,擦拭眼睛,我想看看清楚。

 可惜,很朦胧,我看不清楚,一点办法都没有,眼前一片白蒙蒙的,我就象身处在漫天的浓雾里。

 但是,这个。我想。突然之间,有点悲伤。

 脚步身在我身前停止了,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我看不清。但是我知道。她是谁。

 风华绝代,冷傲无双。

 “是你吗?沈宜修?”熟悉的声音,圆润悦耳,平和温润,凝如止水,波澜不惊。

 凝固了。这里的空气,还有我的心。

 是的。是我。就是我。

 我想说,但是,说不出来。

 很安静。外边广场喧闹的音乐飘荡进来,悠悠扬扬,非常感伤。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

 我躺在担架里,一动不动。有一种极度流泪的欲望,但是不行,我知道,我的泪腺已经坏了,我哭不出来。眼泪干涸了。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

 “你还好吗?”站在我身前,她静静地说。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在你日记里哭泣,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我痴!我狂!

 “静美!”瞄准了半天,激动终于重重地击中我的心脏,如此迅猛。再也无法控制,不需要借助任何力量,我的身子猛地弹起,我坐起来了!我抓住她的手,无比准确。“静美!”我浑身震战,喊得声嘶力竭。有猛烈哭泣的冲动,但我只能吐出鲜血…动作太大了,全身上下无处不痛,我剧烈咳嗽,把血喷到她的身上。“静美…”我喃喃地说,气若游丝。

 静美,静美。我的玫瑰!

 为你走过千山万水,我的行程一去不回。如此疲累,心力交瘁。一直梦想相逢如何瑰伟,但是现在,就算我充满伤悲,却再也无法流出泪水。

 心头一痛,一松。身子无言地倒伏下来。意识再次模糊,但我紧紧抓着她的手,死也不放开。

 是的,我曾经无数次地发过誓。再见你的这一刻,我不会让你离去…以我的生命纺!

 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死亡也不能阻拦我的爱。

 我终于,牵到了你的手,在时间之前,在死亡之后。

 …

 悠悠醒转。

 好象已经过了不少的时间,而且也改变了地点…不在开始那个大厅了,我好象正置身于一间病房。

 “静美!”醒来之后,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是的,我记得你。是的,你在我手心。是的,死也不分开。

 我喃喃低语,如泣如诉。我把她的手贴在脸上,一颗心依然停留在九霄云外,飘飘荡荡,没有落下地来。

 “沈宜修。”她说话了。声音很平静。“请不要激动,你在接受治疗。”

 “首先。”她说“你的病情很严重,正在为你输血。”

 “第二。”她说“你的情绪也很不对,这对你的治疗没有任何益处。”

 “第三。”她说“我不是苏静美,现在,请你把我的手放开。”

 “还有。”她说“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一点,对待女士,你的动作非常粗鲁。”

 我愣住了。

 不不不,不会错的。就是你。

 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就算瞎了,我也知道是你,我对你的感觉,从来没有淡漠。

 “静美!”我说“我知道,就是你,你不肯原谅我。我知道…”

 “我叫上官仪。”她简洁地打断了我的话“你可以放手了吗?”

 我把她的手松开来,我很失望,深深地失望。

 “我来自北方,心理学博士。”她说“你可以叫我上官博士,但是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她说“你也可以叫我仪姐,没有关系。”

 我没吱声。

 是的,听出来了,好象真弄错了…她的声音,比苏静美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