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从军在苏静美面前站定了身子,恶狠狠地盯着她。我不知道他想做点什么,但是我从后面看见他的肩膀在颤抖,手也好象要抬起来了。

 “刘从军。”突然有个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你干什么?”声音不高,听上去很平和。

 我看见刘从军的身子一颤,僵住不动了。当他探头向门外张望一下后,脸色就变了,仿佛看见一个魔鬼。

 我也知道是谁了。声音的主人从门外的黑暗里走了进来,站到刘从军跟苏静美之间,他拥有一张绝对真人版的魔鬼面孔…—吴秘书。

 “吴…—吴秘。”刘从军的声音有点结巴。他指指自己的脸说“你看到的,苏市长打人。”他的神态转化得如此直接,立马从一头恶狗变身为巴儿犬…—挨了主人一脚的那样子,很哀怨。

 “我没看见。”吴秘书简洁地说。“有点误会吧?”

 “没误会。”苏静美说话了“打的就是他,制止犯罪。”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很随意“各种文件三令五申,不准搞刑讯逼供,可你刘从军知法犯法,别说他还不是一个犯人…—”她抬起眼来瞧着我“就算是罪犯,你蓄意殴打他,也是犯罪。”

 “殴打?谁打谁?”刘从军跟苏静美说话时声音就放高了“他伤得有我重吗?啊?哎哟你他妈轻点…—”他那手下又在帮他清理额头上的创口了。

 我汗了一个,别说,他还真伤得比我重,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刘从军的脸现在就叫一个血肉模糊…—今天这案子审的,估计是让他痛不欲生了。

 “我这有照片为证,你是怎么办案子的。”苏静美嘴角挂了一点微笑,她看着我,眼神很温柔,她连正眼都不看一下刘从军“你希望明天看到点什么新闻吧?关于持枪威逼,还有殴打嫌疑人的?”

 “报吧报吧。”刘从军好象对这个无所谓“苏市长,你吓不到我,这有什么啊?谁不这么干?我就不能给自己照个片,说是你们打的?再说了---这沈宜修又没死,你乱激动个什么劲?”

 苏静美不看他,也不接他的话,眼睛依然望着我。

 吴秘书的脸沉下来了,他看着刘从军“刘书记,你在胡说什么?”他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我没胡说。”刘从军的声音充满委屈,他转头问苏静美“苏市长,你倒说说看,你到这里来,是公干还是私事?是不是捞这小子来的?”

 “你说对了。”苏静美淡淡地说“我就是来要人的。”

 “吴秘。你看看。”刘从军的话好象在投诉“谁不知道他们俩有关系啊?这满世界都在传,苏市长还敢明目张胆地到这来捞人。我们这工作还怎么做啊…—”

 “刘从军,我怀疑你的工作能力,还有你的动机。你是在有目的地制造一起冤假错案。”苏静美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为什么抓他?50万对吗?我知道这事…—沈宜修没有犯罪。”

 我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自己没犯罪,可我不想牵出她来…—人家会问:苏副市长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她怎么能给我证明?这个事情,可说不清楚。

 果然,刘从军反问她了,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毫无创意“苏市长,你说我们办的沈宜修这案子是个错案…—证据呢?你怎么知道他没事?你能帮他提供证明吗?”

 “我能。”苏静美很直接地说。“我可以证明。”

 “那也不行。”刘从军毫不退让。“您是政府领导,应该知道法律。除非你有证据,否则沈宜修犯了罪,他就得判刑就得坐牢…—打个招呼就想让我们放人,不可能。这么明显地徇私枉法,我们不敢做。”

 “我从来不乱打什么招呼。”苏静美说“就算打招呼,你也不会听。不过…—”她很嘲讽地看着刘从军“我并不认为你是在秉公执法,因为有人的招呼你会听的。我相信这一点。”

 刘从军没有说话,神色有点犹疑。我看着苏静美,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刘从军,拿你的电话来,我找人证明,给你打这个招呼。”苏静美把她秀气修长的兰花指伸了出来。刘从军好象知道她要找谁,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从身上掏出手机来,默默地递给她。

 然后,苏静美讲的电话吓了我一跳。

 “蓝书记吗?我苏静美。”她打招呼的声音很柔和,但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她要让蓝正德来帮我作这个证?我倒!

 “就是去年林曼琴那个剽窃案的事,您知道的,对,林曼琴。”苏静美打电话的姿势很漂亮,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手靠在胸前,另一只手轻轻支着手机,很随意地放在耳畔,头微微侧着,秀发跟瀑布一样从这边垂下来,披在肩头。她的样子看上去似听非听,有种很悠闲慵懒的味道,但是眼神会很深,总是那样的若有所思…—我曾经取笑过苏静美,说她这种时候不象在讲电话,更象是在上电视秀自己,她不承认。不过玩笑归玩笑,这一点我倒是很清楚,就是苏静美的高贵典雅确实是与生俱来的,天生丽质,秀媚自成,她的那些完美姿态是来自本能和自然的,别人学都学不来。比方说一样的捂胸口,西施捧心,美。东施效颦?…—呸!

 不过她的这个姿态优美的电话好象不能收到预期效果,因为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很大,连我们都能听见。虽然不清楚具体说的什么,但是可以肯定那是蓝书记在发脾气。

 苏静美眉尖微蹙,把电话离开了耳畔,由着蓝书记在那边独自发作,她也不理会。等到声音小了下来,才又听上了“您是跟我打过招呼的,您说林曼琴已经自愿作出赔偿,这个案子庭外和解了,让我负责给媒体这块吹个风,冷处理…—”

 她的电话又离开了耳边。话语应该是被粗暴地打断了…—手机里的声音如此之大,甚至我们都可以听到斥责的词句。

 “不存在这个事!我不可能打这种招呼!”蓝书记可能非常恼火,他的声音一点也不象在电视里听起来的那样文雅淳厚“你苏静美跟这事有什么关系!我跟这种事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位同志,我怎么说你好呢?你的那些关系,不要往我这里扯,对吧?没有益处的!你也是市领导,要注意维护政府形象,不要…—”

 电话里开始说教了,声音微弱了一点,又听不清了。

 刘从军连同他的两个手下脸上集体浮现得意表情,刘从军还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我理解他的意思,他是想告诉我,我死定了。

 我摇了摇头,无可奈何。我算是了解自己的境况了,这一次恐怕很难迈过这道坎。没有证据,没人证明,苏静美的招呼显然也不管用,甚至因为我们的关系曝光,连她自己在这件事上都说不清楚。

 蓝书记电话里刚才那段话,明白无误地传达了几个信息:1、蓝书记已经发彪跟苏副市长翻脸,没打算给她面子;2、蓝书记不记得在我跟林曼琴的案子上他有打过招呼,或者说他不记得自己跟林曼琴有任何瓜葛;3、蓝书记对苏市长和我的关系很了解,并且极有可能从某个角度追究此事,有威吓的意思。

 和我一样,苏静美也摇了摇头,有点无可奈何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