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听了一笑,说:“确实,这好好的大坝怎么会说塌就塌呢!所以,我们钱市长就这么放心,也怪我,没经验,大惊小怪!”

    钱市长的脸又抖了抖,但他依然忍了下来,陪着笑脸,说道:“梁书记这说得哪里话,您这叫关心百姓,先天下之忧而忧!”

    梁健已经阴阳怪气了两句话了,这钱江柳脸皮厚,耐得住,可梁健却是不好意思也不想再去磕碜他了,他觉得没意思,这种人连生命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意他梁健的几句挤兑。

    梁健淡淡说道:“那既然钱市长来了,那这里就交给钱市长了,我先去休息一会。”说完,不等钱市长回答,他立马又转头对旁边的邓大为说道:“你去安排一下,这里的工作让新来的同志接手吧,他们也忙了一夜了,都累了,去休息吧。”

    邓大为看了梁健一眼,点头应下。梁健又叫来郎朋,说:“墙那边的细节问题,你跟钱市长他们沟通一下,然后把这边的工作都交给钱市长负责就行了。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郎朋有些愕然,但梁健这么说了,他只好去跟钱市长交接。钱市长和郎朋,可不陌生,两人以前见过好几次。钱市长一看到他,就笑道:“今天辛苦你了,谢谢你代替我及时带人过来增援。”

    梁健还没走远,正好听到了这句话,那刻意重了一些的谢谢二字,梁健心里清楚,这钱江柳是记上郎朋了。梁健冷哼了一声,想,你记住了他,我记住了你。接下去,我们就看看,这永州市,到底谁的记性更好一些!

    梁健真的回去了,他没去长清区,直接回了市里。刚上路没多久,坐在前排的沈连清估计有些想不通,转过头来,试探着问:“书记,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梁健很累,靠在那里,眼睛都不想睁开,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几个模糊的声音:“你问吧。”

    沈连清迟疑了一下,问:“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去了,把那里交给了钱市长?你不怕他抢功劳吗?”

    梁健回答:“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沈连清哦了一声,转了回去,也不知道他是真懂了,还是假懂了。不过,梁健已经没心情去关注这个,沈连清刚转过头,他微微睁眼,朝窗外看了一眼,灰蒙蒙中,窗户上仍有雨水蜿蜒。

    梁健想,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彻底的停下来呢。这是他最后的意识,醒来时,是在医院。他睁着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定了定神后,一转头,看到床边趴着一个身影,一头黑丝散在背后。是项瑾,她睡得正香。

    梁健不忍吵醒她,但看着她藏在头发里那疲倦的面容,忍不住想要去碰一碰,触一触。他的手指才刚碰到她的头发,她就醒了,像是受了惊一般,一下子就弹了起来。口中还呓语着:“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妈,过了多久啦!”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揉眼睛,想把眼睛里那散不去的倦意给揉走。

    梁健看着,忽然很心疼。他抬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说道:“是我。”梁健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吓到了她。可她依然被吓到了。愣在那里有一两秒时间,像是不敢相信一样,然后才敢转过头看他,见他真的醒了,虽然脸色看着有些发白,但精神还好的样子,神色放松了一些。可眼眶忽然红了,她没哭,只是吸了吸鼻子,说:“你吓到我了。”

    梁健心生内疚,是他不好,在长清区一天一夜,甚至都没想起给他打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他有想到给她打电话,可是想着很快就会到家,加上很累,就没打。可谁想到,这一闭眼,就到了医院里。

    “对不起。是我不好。”梁健轻声说到。项瑾微微摇头,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你没事就好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会,项瑾站了起来,说:“你刚醒,肯定饿了,我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粥!”

    梁健点头。项瑾给他倒了杯水出去了。她刚出去不久,门又开了,梁健正喝水,放下杯子,头还转过去,就问:“怎么这么快?”他以为是项瑾。可回答他的不是项瑾:“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这声音,无比熟悉。梁健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转过头,看向走进来的这个人,看着她放下包,放下果篮,然后优雅地坐了下来,看着他。她的目光,似乎很平静,又似乎不太平静。

    可梁健心里不平静,很不平静。她来得这么突然,他毫无防备,不知所措。

    “我弄错了。你怎……什么时候来的永州?”梁健本来想问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可话到嘴边,他改了。她若想知道,总会知道。一个市委书记抗洪回来,就昏迷进了医院,这是大新闻。

    胡小英坐在床边,回答:“我昨天晚上到的。”

    梁健忽然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转头看窗外,窗外的雨倒是已经停了,可梁健不知道,这是他回来的那一天,还是第二天了。他也不想问胡小英。他顿了顿,问:“你一个人来的还是?”

    胡小英回答:“公差。”

    说完,两人就没了话。沉默让梁健难受,也让胡小英最初的平静消失不见。梁健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她,可是,很多事情,他没有勇气问出口。他们两人之间,有些东西终究还是变了。

    过了大约五分钟后,胡小英站了起来,说:“项瑾应该快回来了,我先走了。”

    梁健听她说完这句话,立即意识到,她可能早就到了这边,一直等着项瑾离开,才进来。她不想和项瑾撞面。

    梁健没有留她,就想她说的,项瑾应该快回来了。他也不想她和项瑾碰面。

    胡小英拿起包往外走,她的身材依旧很美好,可是,背影给人的已经和当初他初见她时不一样了。

    梁健看着她走到门口,看着她的手握上门把手,就在他心底里另外一个自我咆哮着喊住她喊住她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她转过头来,目光对上他来不及躲避的目光,认真说道:“不要这么拼,照顾好自己。”

    然后,她没有给梁健任何说话的机会,一把拉开门出去了。

    项瑾回来的时候,梁健还在发呆。项瑾放下吃的,一低头看到了地上的果篮,一愣,问:“刚才有人来过了?”

    梁健回神,笑笑说:“同事,来了就走了。”

    项瑾没有怀疑,动手将打包来的吃的,一一摆放好。她拿起碗和勺子,准备喂梁健,梁健笑着接了过来,说:“没事,我自己来,又不是不能动。”

    项瑾脸上微微红了一下。

    吃的时候,梁健问项瑾:“我睡了多久?”

    项瑾回答:“一天一夜了。”

    梁健惊了一下,果然是第二天了。他有些担心沈连清他们,不知道他们怎么样。梁健问项瑾:“小沈他们怎么样,你知道吗?”

    项瑾说道:“神秘书他也感冒了,比较严重,估计正在挂水。至于其他人我不清楚。”梁健又问项瑾:“那小五呢?”

    “他没事。”项瑾回答。说曹操曹操就到,梁健刚说到小五,小五就来了,带着梁母。梁母一进来,看到梁健醒了坐在那里,顿时大喜,嘴里喊道:“梁健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后面的小五虽然没说话,但神情也是显然一松。

    梁母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放下后,又说道:“你爸爸知道你昏迷了,正往这里赶呢!”

    梁健一愣,他有两个爸爸,但从梁母嘴巴里说出来,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梁父,就说:“爸不是说要一个月才回来吗?”

    梁母愣了一下,然后解释道:“是你唐爸爸。”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和梁父在梁健面前都改了称呼,在梁健面前称呼老唐的时候,都不再说亲生爸爸,而是说唐爸爸。

    “他怎么也知道了?”梁健诧异地问道。项瑾代替梁母回答:“小五担心你,正好他打电话来,就告诉他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让他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梁健笑着说道。小五回答:“首长他正好来江中省办事。”

    梁健听了就问他:“那他现在在哪了?”

    小五抬手看了下手表,回答:“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医院了。”

    梁健一愣,想,这回答,还真够明确的。

    果然,过了二十八钟后,老唐就出现了。他三个人来的,进门的时候,另外两个人留在了门外。

    有段日子没看到老唐了,看到他进门,梁健第一感觉,他老了一些。他一进来,看到梁健醒了,原本神情上透出的那丝焦急,立马就没了。先跟项瑾和梁母打了招呼,然后才走到梁健窗前,问:“人感觉怎么样?”

    梁健回答:“还行。”

    老唐笑了一下,说:“这个市委书记不好做吧?”梁健跟着笑了,点头说是。老唐看了他一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错,没给我老唐丢脸!”

    梁健的心情忽然就好了一些。这时,项瑾挽着梁母,说:“我们出去一下,你们慢慢聊。”他们走后,梁健看着老唐,问:“你怎么最近看着好像老了,怎么回事?事情很多?”

    老唐挥挥手,说:“人到了年纪,自然会老,这是定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边上坐了下来,坐定后,问:“怎么样?这个市委书记做得还顺利吗?”

    梁健回答:“还算行。”

    老唐笑问:“是吗?”

    梁健犹豫了一下,点头说:“有些小问题,不过我能解决的。”老唐听到这话,就说:“我相信你。好了,既然你没事,那我也就不多待了,去家里看看你妈,我就走了。”

    梁健没想到老唐刚来就要走,忙说道:“怎么这么快?不住一天吗?妈妈她也很久没看到你了。”

    老唐摇头,说:“还有事情等着。等忙完了,再回来住。到时候,好好住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