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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所说的老支书叫杨立元,已于一年前卸任。余非来到他家时,堂前和里屋都挤满了人。余非走进杨立元的卧房,只见他老婆何三姑坐在床沿抚着丈夫尸首哭得近乎失声。听说是新任乡党委**来了,何三姑更加伤心欲绝,起身拉住余非一个劲地哭喊:“您要为老杨做主啊,他为**党辛苦几十年,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太寒心啦,实在是太寒心啦!呜呜……”村民听了无不垂泪,余非亦是心情沉重。他闻着这满屋的农药味道,估计老杨是一时想不开走上了自绝之路。

  旁边有人说:“老支书是好人啊,平时没少帮乡里乡亲,真没想到就这样走了。”众人附和:“是啊,不管哪家要到乡里办个证、批个条什么的,只要有空他准亲自去跑,回来后饭都不肯吃人家一顿。”“杨麻根家丢了牛种不下地,老支书硬是借自己的牛给他用了三天,一分钱都不肯收,很少有人做得到啊!”

  杨立元生前为人由此可见一斑。令余非不解的是,他这么一个好干部怎么会服毒而亡,而且还说是乡里逼死的呢?

  余非扶起何三姑,安慰她说:“人死不能复生,您别哭坏了身体。我既然是这青远乡的新任**,就一定会为老杨主持公道。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事,您跟我说说清楚。”

  “我爸他是自杀的。”一个约二十多岁的青年女子边抹着眼泪边对余非说,“上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着什么,很久都没有出来,我和我妈也没在意,到地里干活去了。可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爸爸已经死在这房间里了。”

  余非问:“你肯定是老杨的女儿了,你爸爸确实是喝农药死的吗?”女子点点头:“房间里有个农药瓶子,就倒在我爸爸旁边。”余非顺着她的手看去,床下果然倒着瓶剧毒杀虫剂。“你说你爸爸死前在房里写着什么,你看到他写吗?”余非问。杨立元女儿说:“他自己关门时对我说的,说要写点东西,让我们别打扰他。”“那他写的东西呢?”余非又问。

  杨翠翠看来很明事理,但何三姑并不如此,接过话茬说:“难道我冤枉了乡里?是他们逼死我老头子的,你要给我一个说法,要不然我去县里告,去北京闹。”

  “妈,您别这样,就让余**好好看一看爸爸到底写了什么吧。”杨翠翠劝自己的母亲。

  余非拿过杨立元的绝笔信,感觉沉沉的。这是一封装好了的信,信封上写着“青远乡党委、乡人民**收”的字样。余非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来一看,内心不禁受到强烈的震撼,泪水模糊了双眼。信中写道:

  乡党委、**:

  我是一个老党员了,选择这样一条路完全出于无奈,不知真相的人肯定会说我思想狭隘,不配当党员。说实话,我入党20多年,当村干部也有十七八年,一直以人为本,但最近几年,乡里硬逼我们村干部拿钱完成任务,可农民收入低、负担重,实在收不上来,而乡里的任务又年年加码,时时催缴,我实在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借高利贷完成任务,结果造成燕子村十多万元的负债,仅我经手的就有七八万元。

  我是一个爱面子的人,讨债的人来要钱,我就没了主意。去年,我向乡党委提出辞职,党委批准了,并落实了新的班子,但就是不落实交账,村里的债务让我自己来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我借的钱都拿去交任务了,我拿什么去还啊?

  回想起来,我跟过三届乡党委、**了,一届比一届的任务重,我知道自己越来越无能为力。当时的吴**见我干得艰难,就让我下来,要求做好交接事宜,但账目硬是不让交,以种种借口不承担欠下的债务。我现在不当干部这么久了,催债的还是老到我家转悠,还说是我**了,要不然怎么新官不理我那旧账?可是天地良心,那些钱都有账可查,我一分也没有贪,其实要是我贪了也算划得来,让我还账也没话说,可是真的没有。我有苦无处诉,真的是想死啊!我找了**,也找了乡长,但没有一个人愿管我,看见我就走,游乡长还说要死的话别死在乡**,那会损害**名誉,不是一个**党员干的事。

  游乡长啊,你说过什么我都不计较了,现在吴**调离青远乡到别处高就去了,新任**还没来,你就是一乡之主,我死之后,请你看在我辛辛苦苦多年的分上,为我小女安排一份工作吧。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一定会好好干的。这不是我有意为难你,而是我怕没有了我,她们母女俩无依无靠,会过得很惨,求你了……

  余非看完,又交给金达成。这位负责干部工作的领导也不禁黯然神伤。半晌,金达成拉过余非轻声说:“余**,估计青远乡的班子还在乡**等,我们要不要赶去呢?”余非叹息了一声,说:“还报什么到啊,不去了。”转而问村民:“你们的新任村支部**呢?”有人回答:“没看到,好像上午去乡里还没回来。”余非看看手机,没有信号,便又问道:“村里有电话吗?”杨翠翠听见,对余非说:“全村只有一部电话,在杨义平家。”

  拨通的是青远乡**办公室的电话,金达成对着话筒说:“请帮我找游乡长。”对方问:“你是谁?”金达成便大声说道:“我是县委组织部金达成,叫游醒龙接电话。”办公室人员一愣,也许是回过神来了,连说:“好的,金**稍等。”

  “是金**啊,部里说是你陪新任**上午到青远乡来的,到了吗?我们全体班子成员及其他一些干部都在这里恭候……”没待游醒龙说完,金达成就打断了他的话:“别再恭候啦,你们赶紧到燕子村来,新任余**和我都在这。”

  “干吗在燕子村呢?已过中午了,我们备好了酒菜,赶紧到乡里来吃吧,乡**新装修了食堂,环境不错。”游醒龙说。金达成看了看余非,摇头叹息了一声,又对着话筒说:“吃不了啦,你们现在就过来。”

  游醒龙放下电话,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声:“搞什么鬼东西,人还没来就玩起了花样!”然后大声说:“杨新保,过来。”一个叫杨新保的中年汉子很快应声跑进了办公室。游醒龙对他说:“新**到你燕子村去了,你还在这干等,你村里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吧?”

  杨新保是杨立元的继任,他想了想,说:“我刚出村时还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村里什么好东西吸引了新**呢?”

  “唉,问你也是白问。”游醒龙走出办公室,对门外的干部喊道:“副科级以上干部都随我到燕子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