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了车之后,陈庆东才询问起这件事的具体情况。

    郝明波是个很机灵的人,他知道陈庆东肯定会问他这件事,在接到钟永明的电话之后,又给好几个人打了电话,已经弄清楚了孙建设突然病倒的具体情况。

    由于路上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陈庆东就算是再着急也没用,所以郝明波便详细的介绍起了情况:“陈书记,据我了解,今天上午,孙书记本来要到刘堂乡考察基层组织建设工作,但是刚到了刘堂乡,连镇政府的大门还没进去,他的车就被一个上访的老头给拦住了。这个老头姓刘,就是刘堂乡的人,其实也是咱们县的一个老上访户了,孙书记就接待过他好几次。孙书记跟着刘老头去了他家里,跟刘老头的一个侄媳妇吵了几句,可能是情绪有点太激动了,再加上这天气也热的很,孙书记的脑血管又是老毛病了,结果就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知道了大约的情况之后,陈庆东稍微放了点心,他本来还以为孙建设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发生了什么恶xingshi件,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让南武再因为什么负面消息被媒体曝光了。

    现在看来,这件事并不算恶劣,只能算是突发事件,心里稍安之后,他便问道:“刘堂乡的老上访户?是不是那个台湾老兵?”

    郝明波道:“对,就是他。”

    陈庆东点了点头,他听说过这个刘堂乡的台湾老兵。这个老兵的大名叫刘广林,祖籍是刘堂乡的,但是在战争年代参加了国、民、党,后来还跟着老蒋的部队去了台湾,当时他去台湾的时候据说才只有十六七岁,不过他在台湾生活了半个世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仍然还是光棍一条。或许的年龄越大,思乡的心情越切,再加上他在老家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在通信中,他的弟弟、妹妹也都盼着他回来,于是在2000年初,他在将近七十岁高龄的时候,又重新回到了老家。

    当初这个老兵回来的时候,还闹过几个笑话。

    据说他坐火车回到南武的时候,由于他已经半个世纪没有回家,老家的亲戚已经没有人认识他,而在火车站接他的人虽然举着一个写有他名字的木牌,但是由于“刘”字早已经简写,所以他不认识接他的人从远处举起来的牌子。

    于是,他看见有一个穿绿军装的人,就过去拉住人家,很礼貌的问道:“你好,共、匪先生,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接姓‘劉’的牌子?”

    被他拉住的人感到十分可笑,也是看他年龄大,就没跟他一般见识,还把他带到了那几个举着牌子接他的人面前,让他们家人团聚了。

    还有一个笑话,说的是这个老兵到了他弟弟家住下来之后没几天,他有一次出去逛街,回来的时候碰到一个炸油条的,他便过去对人家说:“老板,给我炸一百块钱的油条。”

    卖油条的人听了还以为他是来找事的,但是看他年龄一大把了,也不像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二流子,结果,经过一番交流之后,这个老兵才知道,大陆的物价实在是太低了!他这一百块钱在台湾也就能买一二十根油条罢了,但是在这儿的油条八毛钱一斤,一百块钱能买一百多斤!

    关于这个台湾老兵的笑话还有很多,南武县很多人都知道刘堂乡有这么一个活宝似的台湾老兵。

    对于这个台湾老兵上访的问题,他也了解一下,这个台湾老兵回来之后或许的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也或许是看到大陆的物价这么低,他的存款完全可以在这儿滋润的养老了,所以就不想再回台湾了,还想获得合法的中国公民身份。

    因为要在国内生活,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但是,对于想要获得合法身份的台湾人,国家有明确的规定,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才行。

    第一、在台孤身一人,无人赡养,且在大陆拟定居地有父母、配偶(须符合本条第二项的规定)、子女等直系亲属,该亲属有能力赡养并保证赡养,申请人的生活费用及住房等能够自理。

    第二、与大陆居民结婚 3年以上(包括 3年)的台湾居民及其未成年子女。

    并且,在台孤身一人的,需提交经台湾公证部门公证的台湾户籍证明复印件,与大陆亲属关系的公证证明,大陆亲属有能力赡养并保证赡养的公证证明,大陆亲属的身份证、居民户口簿复印件。申请夫妻团聚的,需交验大陆民政部门颁发的结婚证,并提交其复印件或者经台湾公证部门公证的婚姻状况证明,提交台湾户籍证明复印件。其未成年子女,需提交出生证明和亲属关系的公证证明。

    这个台湾老兵在台湾孤身一人,无人赡养是事实,但是他在大陆没有直系亲属,只有弟弟和妹妹,但是他们都属于旁系亲属,而且他的弟弟和妹妹也都年龄大了,还需要被赡养呢,根本就不可能赡养他。另外,他也没有于大陆居民结婚3年以上。

    这两个条件他都不符合,自然也就没法获得合法户口。

    为了这件事,这个台湾老兵到镇委、镇政府,以及县委、县政府上访了好几次,但是条件不符合就不是不符合,在这个颇为敏感的事情上,没有人敢违规给他开绿灯。

    对于这个台湾老兵的情况,陈庆东了解的只有这么多,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毕竟他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这种小事他根本就是不会放在心里的。

    不过,他听说孙建设对这个台湾老兵的事很上心,为了帮他上户口,还专门去省台办咨询过,但是具体结果怎么样,陈庆东就不知道了。

    于是,陈庆东便问道:“他又找孙书记上访了?还是为了他上户口的事吗?”

    郝明波道:“这次好像不是为了这件事。”

    陈庆东好奇的问道:“那是为什么?”

    郝明波道:“据我了解,这个刘广林当初从台湾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不少积蓄,换算成人民币少说也有二三十万吧,而他的弟弟、妹妹们家里过的都挺穷,他当时也拿出来了几万块钱接济他这些穷亲戚们,剩下的钱,他则准备存起来养老。但好像他在咱们这儿的银行没有户头的原因,后来他就把这些钱都交给了他的一个侄子,以他侄子的名义存起来了。但是自从他把钱都交给侄子存起来之后,他这些亲戚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他不再热情了,反而都很嫌弃他,他那个侄子更过分,刘广林本来只是借他的户头把钱存上,但是他侄子却把这个钱给扣下了,弄得好像跟他的一样,刘广林每次去给他要钱,他都不愿意给,给也就给那么一点,关系慢慢的就闹僵了。再后来,有人给刘广林介绍了一个对象,刘广林打了一辈子光棍,临老了想结个婚,但是结婚需要钱啊,就想把钱给侄子要过来。但是他侄子不同意,说那个女的同意嫁给刘老头,根本就是想骗他的钱。因为这件事,刘广林便多次上访,希望政府能帮他把钱从侄子那儿要回来。不过,这件事还有一个别的说法,有人说刘广林并不是把钱存在了他侄子的户头上,而是把钱都给了他这个侄子,让他侄子给他养老送终,他这个侄子的父母和姐妹都能证明这件事。所以,这件事到底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

    陈庆东冷笑一声,道:“看来刘老头是碰到了一群虎狼亲戚啊,就算是他把钱给了侄子,让侄子给他养老送终,但是这笔钱毕竟是刘老头的,他想怎么花,也是他的自由。唉,以前都说农民淳朴,但是现在的农民都穷怕了,有些人在金钱面前,也就不见得那么淳朴了。”

    说了这一句,陈庆东感觉到自己扯多了,又马上把话题折了回来,问道:“刘老头就是为了这件事上访?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啊,刘堂乡的党委、政府就不想办法解决解决,还让他闹到了孙书记面前?”

    郝明波道:“我跟刘堂乡党委方书记联系了,他跟我说,为了刘老头的事,他们已经去刘老头侄子家里做了好几次工作,但是这种事吧,不太好弄,因为刘老头不管当初把钱存到他侄子户头上的目的是什么,但毕竟是刘老头自愿存的,他侄子不存在侵犯他人财产的问题,再者,他侄子也没说不给刘老头钱,只是说刘老头那个对象不靠谱,是专门骗钱的,还说,他要替刘老头存着这笔钱,免得以后刘老头得了病,连看病的钱都拿不起。所以,这件事就成了一件家务事,方书记他们也不好解决。”

    陈庆东沉默了片刻,又问道:“这件事能走法律途径吗?”

    郝明波道:“方书记说他跟刘老头说过,让他去法院起诉,但是刘老头不知道是不相信法律,还是不愿意跟他的亲戚们把关系彻底弄僵,所以不愿意走法律途径,他还是希望党委、政府的领导们能替他跟他亲戚们好好商量商量,以平和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孙书记早就知道这件事,也曾经亲自去做过刘老头侄子的思想工作,这一次他被刘老头拦住之后,便又去了他侄子家。但是,刘老头的侄子还是不买账,不过他也知道孙书记的身份,没敢说什么难听的话,后来,他侄子的媳妇回来了,这是一个泼妇,她看到这个情况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院子里,一边拍打着地面,一边哭叫连天,说政府不给她们家活路了,还说什么要去北京上访,结果孙书记给气坏了,就昏了过去。”

    了解清楚这件事之后,陈庆东只是轻叹一声,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