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吕世静、张仲德、吕长松等人又聚在一起喝酒开会,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选择在吕世静那个暂时空置着的新房子里,而是来到了县城郊区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饭馆。

    因为在新年之前,吕世静那座新房子的前面一户人家就搬了进去,而且这户的主人还是陈桥镇粮所一个退休下来的副所长。

    吕世静担心他们在这儿频繁聚会的事情被这个副所长知道了,再向外说出去,那恐怕就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吕世静他们选择了到这个城郊的小饭馆聚会。

    这个小饭馆是吕长松的表弟开的,由于这附近有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所以中午的时候来这儿吃份饭的农民工不少,但是到了晚上,这里地理位置位置偏僻的劣势就显露无疑了,一般到了八点钟之后,就很少有客人来了。

    今天晚上,在这儿吃饭的就只有吕世静他们一桌。他们坐在一个颇为简陋的包间中,环境虽然不太好,但是胜在清净。

    他们今天要讨论的话题,自然是今天上午陈庆东在党委会上宣布的事情。

    吕世静因为不是党委委员,而陈庆东也当然没有通知他来参加这个党委会,所以他在会后从吕长松这儿知道了会议结果之后,立刻就气的火冒三丈!

    吕世静在陈桥镇的好几个矿口都有暗股,这些暗股每年都能给他带来很丰厚的利润,他那个在北京工作的儿子买房子的钱,以及他那个还在读艺校的女儿每年不菲的花销,全都是他从这些工矿企业中拿到的。

    陈庆东现在竟然要这么釜底抽薪的对工矿企业动刀子,也就是彻底斩断了吕世静的经济命脉,这无疑于是对他“赶尽杀绝”,吕世静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一杯白酒下肚之后,在酒精和怒气的刺激下,吕世静脸色潮红,更加愤怒了,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不客气的对张仲德说道:“仲德,今天这个党委会上,你就这么轻松的就同意了陈庆东的改革方法?你也太没定力了吧!”

    张仲德的脸色也一层雾气,很不好看,语气却淡淡的说道:“我也不想同意,陈庆东刚开始提这个方案的时候,我是第一个提了反对意见的。但是,陈庆东和吴镇长显然已经沟通好了,他们两个都同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吕长松也替张仲德解释道:“是啊,我和张书记都说了不少反对意见,但是陈庆东铁了心要这么干,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什么办法都没有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哼哼……”吕世静冷笑道,“就算是陈庆东是党委书记,但是按照组织规定,开党委会做重要决策的时候,是需要所有党委投票表决的!咱们的票数又不少,你们为什么不在票数上压制他?我就不信他敢破坏党委会决策规定?要是他敢破坏,那么好,咱们去纪委和组织部告他一状,看他怎么下台!”

    张仲德轻轻摇了摇头,道:“陈庆东给我们会议通知的太晚,我们没时间提前做工作,而我看陈庆东却是提前做了工作的,陈飞已经被他们给做通了工作,他那一票已经属于陈庆东了。洪军出事之后,现在常委会只有八个人,其中咱们这边稳的只有我和长松、石部长这三票,老尹和卢敏两个人都是滑头,他们的票咱们争取不过来,而一直骑墙的陈飞现在又已经倒向了陈庆东那边,所以在党委会中的票数,咱们是三票对三票,再加两张弃权票,但是咱们这三票的含金量跟陈庆东那边三张牌的含金量可是不能相提并论啊!票数相当的情况下,陈庆东完全完全可以拍板做决定,如果我们跟他硬抗,那就是当众撕破脸皮,不但左右不了结果,对咱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作为一个已经工作了几十年的老机关,吕世静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不甘心接受这个对他极其不利的结果罢了!

    石涛这时候插嘴道:“洪军出了事,对咱们影响非常大!张书记,我觉得咱们得想办法尽快找个人进常委会,顶了洪军的党委委员位置才行!”

    张仲德道:“哪有那么容易!谁能进党委,是由组织部拍板的,难道还能是咱们想让谁进党委会,谁就能进党委会?”

    石涛又道:“要不然,咱们去上面找找人……”

    张仲德轻轻摇头,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啊!洪军虽然这次被处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是处理文件毕竟还没有下来。这个文件一天不下来,洪军就一天都还是咱们镇的宣传委员,所以也就根本不可能由其他人来代替他的位置。况且,今天的党委会已经把这事定下来了,再说这个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石涛也在这些矿口里面有暗股,所以他也对这事非常着急,又忍不住问道:“难道真的就这样了?”

    张仲德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石涛张了张嘴,却其实什么办法都没有,又无奈的把嘴闭上了。

    吕长松阴沉着脸说道:“不光是洪军半路掉了链子,组织还没有处理他呢,他倒好,自己先给吓跑了!还有那个杨玉琴,妈的,我看这小子也想叛变!”

    吕世静问道:“你今天去找杨玉琴,他怎么说的?”

    “我今天喊他晚上过来坐一坐,他说他老婆得了什么病,得去医院陪床。妈的,他明明知道晚上是什么事,故意不过来坐一坐,分明是想反水啊!”吕长松恨恨的说道。

    张仲德淡淡的说道:“杨玉琴一直都在骑墙,他本来也没有完全站在咱们这边,跟那些工矿企业也牵涉不深,我们几次让他入股,他都不敢,最多就是跟着蹭吃蹭喝罢了,根本就没有跟咱们绑在一起。以前他就跟吴振山私下里走的挺近,现在他又看到陈庆东强势,生怕陈庆东把他给撤了,就投靠了他们那一边,也是正常的。”

    吕世静狠狠的吸了几口烟之后,阴沉着脸说道:“仲德,去年咱们商量对策的时候,是你说要对陈庆东采取表面合作的方式,所以咱们也一直对他客客气气,但是现在他突然来了这么狠的一手,咱们一下子就陷入了被动!如果真要是按照他说的这么办了,咱们以后可就得去喝西北风了!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张仲德道:“我承认,去年咱们商量对策的时候,我对陈庆东的分析有误。本来,我是想咱们表面上跟他和睦相处,然后一步步再拉他下水,只要他也尝到了甜头,当然就不会跟咱们过不去了。冯四给他送金佛像的时候,他收了下来,就说明他还是有点动心的。但是谁知道他刚刚过了年,却突然来了这么狠的一手,我确实反应不及。”

    吕世静眼睛中闪过一抹凶光,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冯四是送给过陈庆东一个佛像的,我听冯四说,这个佛像可不便宜,起码值十几万!妈的,他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就从这个佛像动手,告他个贪污受贿,把他从陈桥赶出去!”

    这时,吕长松却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骂道:“妈的!这事我给大意了!”

    吕世静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吕长松,吕世静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闪过,忙问道:“长松,怎么了?”

    吕长松一脸懊恼的说道:“前天晚上,我跟中秋在一块喝酒,我们两个都喝了不少,尤其是中秋,差不多喝醉了。喝完之后,我们两个相互扶着回单位宿舍,中秋给我说了一件事,他说年前陈庆东让他和老尹两个人合伙把一个黄金佛像给卖了八万块钱,钱已经入了财政账户,收据和**则在老尹那儿放着嗯!当时我也喝的晕乎乎的,就没多想是怎么回事,你刚才一提佛像,我才想了起来!看来,陈庆东这小子根本就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预谋啊!”

    听了吕长松这番话,吕世静、张仲德等人的脸色都雾了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个早有预谋的对手要比一个心血来潮的对手要难对付多了!而如果这个早有预谋的对手,又对价值十几万的黄金佛像都能不屑一顾,那么难对付的程度又要增加好几倍!

    张仲德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道:“看来陈庆东早就算在咱们前头了,这次输给他,倒也不亏。”

    “不亏?”吕世静脸色不善的瞪了张仲德一眼,道,“陈庆东这是在跟咱们抢钱!咱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常委会已经开完了,咱们阳谋用不成了,那就用用阴谋,反正不能让他把改革的事做成!仲德,你向来点子最多,这一次就没有什么想法了?再说了,于中秋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还不一定呢!我看于中秋也跟陈庆东走得很近啊!”

    张仲德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一次,我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吕世静用鼻子哼了一声,又看着其他人,说道:“你们也没有什么想法了?如果就让陈庆东这么做成功了,咱们大家都损失巨大!我已经年龄大了,儿子女儿也都成年了,损失就损失了,对我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但是你们呢,你们可都还年轻,孩子也都还小呢,要是没有外财,就指望这一个月几百块钱的工资,还想供孩子上大学?还想给孩子买房娶媳妇?哼哼,做梦吧!”

    石涛对钱向来看的极重,听了吕世静这番话,立刻感觉到自己的钱被别人抢了去一样痛苦,忙说道:“吕主任,那你说该怎么办?”

    吕世静弹落烟灰,说道:“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那就先找人给他捣捣乱,增加点改革的难度,然后再想下一步的办法。陈庆东这次这么弄,不光是革了咱们的命,也把那些矿老板的命给革了!咱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文人,出了事只能任人宰割,但是那些矿老板可都不是吃素的!”

    石涛道:“那咱们得尽快找几个信得过的矿老板商量商量这件事,陈庆东可是说干就干,如果晚了,那可就来不及了!”

    吕世静点点头,道:“好,明天吧,明天就商量商量这个事。”

    张仲德却只是沉默的抽着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表态。

    吕世静瞥了一眼张仲德的这个样子,心里十分不爽,他夹起来一块排骨,又狠狠的扔在了桌子上,指桑骂槐的说道:“妈的,今天这饭可吃的真他妈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