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庆东来到单位上班,刚刚把茶水泡上,唐永益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陈庆东看着唐永益一脸严肃,似乎是要来给他吵架的样子,就对他笑了笑,道:“唐工,有事?”

    唐永益走到陈庆东面前,语气很不客气的说道:“陈厂长,我不同意现在把木雕厂卖出去,这是对木雕厂全体职工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政府的不负责任。木雕厂要是在你手上低价转卖了出去,那你就是木雕厂的罪人!”

    虽然唐永益说的很难听,但是陈庆东还是对唐永益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却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门关上了,并且上了暗锁,然后又用玻璃杯给唐永益泡了一杯茶水,放在了茶几上,这才说道:“唐工,咱们坐下来聊吧。”

    唐永益便走过来,坐在了沙发上。

    “唐工,这句话你在上次的厂务会上已经说过了,现在我还想再听听你的理由以及你对木雕厂的前景有什么想法。”陈庆东坐在唐永益的对面,翘起二郎腿,平静的说道。

    不知道是刚才陈庆东亲自给他泡茶的举动让唐永益有些感动,还是陈庆东平静的态度感染了唐永益,唐永益双手捧着茶杯,刚才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大半,他沉默了一下,才说道:“陈厂长,我还是那句话,现在是木雕厂的低谷期,如果现在把木雕厂卖了,绝对卖不了什么高价,这就会让国有资产大量流失。”

    “那你觉得木雕厂现在能卖多少钱?而木雕厂应该卖到多少钱才合适?”陈庆东问道。

    “我没有看过具体的财务报表,也不懂财务方面的知识,但是我知道,要是现在就卖掉木雕厂,绝对只能卖个很低的价格,这绝对就是国有资产的流失!”

    陈庆东见唐永益翻来覆去就是说这么一个观点而已,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看来唐永益知道的内幕很有限,手里并没有什么猛料。

    尤其是昨天晚上,陈庆东刚跟唐旭东在一块喝了酒,而唐旭东正是给他牵线,想让宋玉把木雕厂买下来,而唐永益又坚持说不让他卖木雕厂,而如果唐旭东是唐永益的堂兄弟和后台的话,那么他们这兄弟俩的观点岂不是互相矛盾了吗?

    难道说,唐旭东和唐永益根本就关系一般?或者是,正因为他们在这次的木雕厂改制事件中的观点不同,所以才让他们的关系变坏了?

    陈庆东不由得暗暗骂了一句:妈的!这里面的事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陈庆东没有直接回应唐永益的这番话,而是掏出一盒软中华来,自从他来到木雕厂当厂长以来,别的好处没有得到,但是好烟好酒却每天享用不尽,这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反正这些好东西都在仓库里放着,就算是他不用,别人也会用的。

    “抽烟吗?”陈庆东问道。

    唐永益摇了摇头。

    陈庆东便自己抽出一根烟点上,慢慢吸了一口,烟雾进入身体,精神也随之一振,把淡白色的烟雾缓缓吐出之后,陈庆东问道:“唐工,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认为应该先调整咱们厂的产品线,推出一种拳头产品,重新打开市场,到时候咱们厂的身价肯定水涨船高,那个时候,再卖木雕厂也不迟。”唐永益说道。

    这句话,唐永益上次在厂务会上也已经说过了,陈庆东便说道:“唐工,你的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以木雕厂现在的情况,想要重新调整生产线,推出一种拳头产品,可是很困难的,第一,咱们厂现在财力有限,根本就没有钱来大幅度的升级产品线,第二,咱们厂的职工现在也人心惶惶,都在想着木雕厂会不会被改制、怎么被改制的事情,这种情况下,他们能不能静下心来投入到产品线升级的事情上来,我也是不看好的。第三,就算是升级了产品线,那么成产出来的东西就一定能能在市场上打开局面吗?这个也是不好说的吧。万一咱们厂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升级了产品线,但到时候产品还是卖不出去,恐怕咱们厂的情况就更加的雪上加霜了。”

    唐永益向前探了一下身子,说道:“陈厂长,你说的这三点顾虑,我现在都能给你做出解释!”

    “说说看。”

    “第一,我不是说要咱们厂升级产品线,而是调整产品线,根本就不用花一分钱,也不用购买什么机器,就凭着咱们厂现在的条件就能完成。第二,对于那些职工愿意不愿意配合的问题,我可以去给他们做工作。第三,我敢保证,咱们厂调整了产品线之后,生产出来的产品绝对能很快的打开市场!”

    虽然唐永益说的信誓旦旦,但是陈庆东根本就不不相信他说的话,因为唐永益已经给他留下了一个书呆子的印象,而陈庆东现在是绝对不会对纸上谈兵的那一套感兴趣的。

    “前两点先不说了,咱们就说第三点。唐工,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咱们厂调整了产品线以后,生产出来的产品就一定能够打开市场?”陈庆东笑着问道。

    唐永益却一脸严肃的说道:“因为这种产品已经得到了市场的检验和认可了。”

    看着唐永益这幅严肃认真的样子,陈庆东觉得唐永益好像并不是在异想天开,便也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坐直了身子,道:“唐工,到底什么情况,你仔细说说。”

    “在一年半前,咱们厂的产品卖不出去,业务陷入瓶颈的时候,王文辉厂长派我出去考察业务,我去了江苏、浙江等多个地方,最后考察到,在南方的市场,明清风格家具和木雕工艺品很受欢迎,尤其是木雕工艺品则更受欢迎,价格也十分昂贵。”

    “我当时考察出这个结果之后如获至宝!其实,咱们双山木雕厂当初在郭建彪厂长的带领下发展的这么好,就是靠的手工制作的各种木雕和家具起家的,这也是咱们厂为什么叫做双山木雕厂的原因。而咱们柳林县又是传统的木雕之乡,在咱们厂,其实也不缺好的木工匠人!只是,后来唐旭东来当厂长之后,把这一套都给扔了,一心追求效率,非要发展机器自动化产品线,导致咱们厂的产品跟市场上其他产品趋同,失去了核心竞争力,这才让咱们厂一步步沦落到了如今这个狼狈的地步!而原本那些技术精湛的木工匠人,有很多人在这种情况下被分流出去,后来为了谋生,很多人去了外地打工,这是一个极大的损失啊!”

    唐永益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激动,说到后来,更是紧紧握紧了拳头!

    “后来呢,这个系列的产品投产了吗?”陈庆东问道。

    “投产了。”唐永益说道,“在王厂长的支持下,厂子里出钱重新调整了三车间的产品线,专门生产这种明清风格的家具。后来产品生产出来以后,我通过一个浙江的朋友,把这些产品运输了过去,结果很受市场好评,利润也非常可观!”

    陈庆东皱了下眉头,又问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后来没有继续发展这个产品线呢?据我所知,现在咱们厂的第三车间,只是生产一些廉价的桌椅、板凳罢了,而且,咱们厂里也没有生产明清风格的家具了,至于木雕产品,我更是没有见到。”

    唐永益一副很痛苦的表情说道:“当时这批产品生产出来以后,我是带着几个技术员亲自跟着运输车辆去了浙江的,由于市场表现很好,我便向王厂长做了请示。王厂长非常高兴,但是由于我们的产品还太单一,为了以后更好的打开市场,无比要丰富产品线,于是王厂长特批我们几个人留在浙江,找一家有实力的木雕厂花钱进修。王厂长则在家里负责招聘那些已经流失了的手艺好的木匠重新回到咱们厂工作。要是王厂长的这个计划最终能够实现的话,我认为咱们厂就算是不能恢复到当年的鼎盛状态,也肯定要远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

    “后来出了什么问题?”陈庆东问道。

    唐永益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几个技术员还在浙江的那家木雕厂进修的时候,王厂长因病住院,郭少强便联合着赵明波、段彬、吴永顺他们架空了王厂长,还开会说第三车间生产的产品虽然稍有盈利,但是效率太低,总体来看还是赔钱,所以便把第三车间的这条产品线给砍了。我回来以后,找郭少强理论了很多次,但是郭少强已经大权在握,根本就不听我的!他根本就不关心木雕厂的发展,就知道玩弄权术,大吃大喝,把木雕厂弄得乌烟瘴气,一天不如一天了!”

    陈庆东听了十分震惊,他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插曲!

    他原本就已经猜测到郭少强的目的或许就是要毁了木雕厂,现在看来,自己的这个想法还真的不是异想天开,郭少强绝对是有这方面的意图啊!

    要是这件事坐定了的话,那么郭少强就真是太可怕了!或者说,郭少强背后的那个郭建彪,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自己创造的东西,要是我得不到,那我就毁了它,谁也别想得到!

    念及此,陈庆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直视着唐永益的眼睛,问道:“唐工,我记得当初唐旭东在咱们这儿当厂长的时候,他对木雕厂的产品线进行大刀阔斧的科技化改革的时候,你可是他的得力助手啊!”

    “是!陈厂长,你说的很对!”唐永益咬着牙说道,“当初唐旭东进行这种改革的时候,我确实是他的第一助手,我当然也觉得唐旭东的做法很对,认为效率就是金钱,以机器取代人力当然是极大的进步!但是,后来木雕厂的发展情况,我才知道我错了,而且错的彻底!现在,我不想让咱们厂改制,就是希望能调整咱们厂的产品线,让咱们厂能够再恢复当年的兴盛。木雕厂是在我的错误下才走向衰落的,为了弥补我这个错误,我愿意付出一切!”

    看着唐永益这幅痛心疾首,却又十分坚定的样子,陈庆**然对唐永益肃然起敬!唐永益原先在他印象中的书呆子印象立刻消失不见,而是变成了一个能够正视自己的错误,并且愿意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而做出努力的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