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雪梅睁开眼看到任光达坐在自己床头,惊慌失措,“你怎么在这?我昨晚怎么了?”

    “你喝多了,吐了几遍,满屋都是酒味。”任光达一脸困倦,但掩不住激动。整整一夜,他守在雪梅身边,为她擦嘴洗脸,为她喂水开空调。肆无忌惮地端详雪梅的醉态,有几次还情不自禁吻了雪梅,但没有更深的非礼行为。他的理性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欲。他为失去雪荣多年后可能获得雪梅的爱感到好笑,人生,充满着玄机,怎么就会机缘巧合,让他与姐妹俩发生情感,而不是别人?天地太小了。但任光达不会因为失去雪荣而报复雪梅,相反,他会珍藏雪荣纯真的爱情,而执着地追求雪梅。这种理性的爱情观与年轻人的敢爱敢恨大不一样,这也许就是成熟。

    雪梅倚坐在床头发怔。她头脑异常清楚,但理不出清晰的思路,回忆不起自己怎么与面前这个中年男人认识的。仅仅一面之交,怎么就让他走进自己的宿舍?她和他是什么关系?

    任光达开始忙碌起来,打扫雪梅的吐物,擦洗自己衣服。然后站在床边说,“起床去吃点早餐吧,胃一定非常难受吧?”

    雪梅说,“我不饿,你走吧。”

    任光达突然蹲下来,抓住雪梅的一只手,双手呵护一只小鸟般地捧着胸口,深情地注视着雪梅,“雪梅,我爱你!”

    雪梅没有惊诧,也没有看着任光达,手,依然在任光达的手心里。通过那只手,尽管只是半握着的拳头,但她像触电一样,强烈感受到任光达的热情传导。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向她如此大胆地表白,我爱你。当这三个被千百年无数人重复的字眼传到自己耳朵里,不再是影视上的演员对白,不再是文学作品中的铅字,不再是梦境中的呓语,而是活生生的一个男人亲口对自己说的,没有第三人在场,那么充满磁性,那么充满深情,那么充满渴望,她能拒绝吗?她如何拒绝?如果拒绝,那么,你的爱情归宿于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有比任光达更成功的男人向你表白呢?雪梅没说什么,因吐酒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让我好好爱你,好吗?”任光达得寸进尺地站起来,俯下身去,撮起嘴唇,像只吸盘似地吸在雪梅的额头上。“好了,你答应我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会真心真意爱你一辈子的。走,咱们去吃点早餐吧。”

    雪梅下床,“我想喝点粥。”

    “好的,我去开车,咱们去粥铺喝粥去。”任光达开门出去,转而又回来,“要不这样好不好,咱们到乡下我老家去喝我老娘烧的草锅粥,怎么样?”

    雪梅听出任光达的意思,要带自己回家给他老娘看看。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事情。拒绝任光达,非常容易,一口回绝,任光达不会有什么意外。因为任光达的要求本来就是非分之想。但雪梅真的对任光达有了好感,她对任光达近乎求爱的请求有点不好意思拒绝。早就说过,雪梅还没有学会拒绝。接纳和忍受在她看来是应该的,而拒绝则是对别人的不尊重。她甚至不想伤害任何人,哪怕自己痛苦一辈子。雪梅沉默一会,不知该怎么拒绝任光达。

    “你同意啦!”任光达激动地眼睛直冒金光,心像一个旋涡突然打开了闸门,一泻千里。他手舞足蹈,想抱住心爱的东西,同时想大声向世界宣布一个女孩子对他的承诺,尽管雪梅没有承诺他什么,只是脸上的表情告诉他,雪梅没有拒绝他。因此,他的话声音很高,充满惊喜。

    “谁同意啦,同意什么啦?”雪梅涨红脸,对自己的让步突然感到十分可怕,没想到她的沉默让任光达看出了承诺。

    “你同意跟我回家看我父母的。”任光达在雪梅身边手舞足蹈,喜不自禁。但他一直没动雪梅一下。

    “我没同意跟你回家啊,我只是答应去喝粥的。”雪梅认真起来。

    “我求你还不行吗?我妈想看看你哩。”

    “你对她说起我啦?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雪梅真的生气了,气得说不出话来。才认识任光达多长时间,他就快嘴报告给他妈了。这是什么人啊,看上去成熟,怎么做事这么草率。

    任光达一看雪梅翻脸,急得直想抽自己的嘴巴。其实他并没告诉老妈,只不过是找个借口。不料惹得雪梅大为光火。他突然变成热恋中的小伙子,扑到雪梅的床边,双膝跪地,上去抓住雪梅的手。他的手一下子冰凉刺骨,雪梅的手反而温热润滑。他仰起脸,嗷嗷待哺孩子似地一脸饥渴,一脸痛苦,一脸祈求,看着雪梅。

    “雪梅,我爱你,难道你没感到吗?我爱你爱得要死!自从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爱上你了。你圣洁得就像冰山上的雪莲,你高雅得就像冬天里的梅花。我愿为你去死。我知道,我这形象,我这地位,我这年龄,我这水平,不配爱你,但是,我是真心爱你。假如有一天,你能接受我的爱,我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就是你脖子上的一条项链,就是你想踢来踢去的石子。答应我吧,雪梅?”没想到任光达的求爱充满浪漫诗意,一旦失去中年人的理智,变得诗人般激情澎湃,胡言乱语。他像一团火,要把雪梅融化掉。

    雪梅完全吓懵了。她在电影电视上看到求爱的场面,没想到今天出现在自己面前,却让她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她听着任光达的昏话,想迅速打断他,听得心一跳一跳的,有点惊心动魄,不打断任光达的话,又有点惊天动地,怕别人听到。她突然感到感情的东西太神奇了,怎么会像急风暴雨一样袭击人的心灵,让人不能自拔,不能自已。她想劝任光达理智一点,而自己首先无法平静。她没想到,自己的沉默变成任光达发动爱情进攻的机会。她一脚踢开任光达,像踢开一只赖皮狗,非常容易。哪有这么无赖,见面不久就向人求爱的,如此轻狂之人,是否值得终身托付?这样就能得到真正的爱情了吗?雪梅一时想了很多。但是,被别人爱得死去活来,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雪梅在惊惶失措的同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她用力推掉任光达的手,“你疯了?”

    “我就是疯子,爱你爱得我疯狂。”任光达继续说着昏话。在雪梅面前,他变得年轻,变得狂热。他用莽撞叩开爱情,他用热情燃烧单纯,他用疯狂索取感恩。他把爱情当作商场上的一场博弈,两军相逢,勇者胜!

    许多女孩子就是这样被俘虏的。

    雪梅浑身没劲,没力量拒绝任光达。有男友呵护的感觉本身就非常美妙,男友的每一个要求,都似乎是付出,而不是索取。因此,会得到初尝爱情滋味女孩的无限满足,她会为满足男友的要求感到幸福,身为副县长的雪梅也不例外。她相信,一个在冰雪之夜守着自己的男人,一个有钱的成功男人,愿意为她付出那么多,她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简单要求呢?雪梅一直在寻找成熟男人的宽厚肩膀和胸膛,任光达具备宽厚的肩膀和胸膛,更具有成熟男人的精明和仁慈。

    雪梅微笑着说,“我只是去喝点草锅粥啊。”

    任光达喜不自禁,雪梅的答应只不过是换个说法,只要她同意跟他回家,他就赢得了雪梅的爱情。任光达在踩着薄雪的路上就给家里打电话,“妈,儿子给你带个媳妇去看看,你烧一锅粥等我们。”

    电话里的老人家可能还没起床,但头脑还是清楚的,“编什么瞎话,大街上拉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来骗老妈,不能过日子不行。”

    任光达小声说,“不是大街上的,是咱们县的副县长。”

    “越说越没谱了,哪个副县长要你,老大不小的了。”

    任光达着急,“啧,跟你说不清,你快烧粥等着吧。”

    雪梅透过窗户玻璃看到任光达边走边打电话。她突然想起自己昨晚没回家,也没向妈妈报告。过去很少夜不归宿,在外晚一点都给爸爸妈妈报告一声。爸妈说过,女孩子家不比男孩子,出门在外,家长提心吊胆的。想到这,雪梅担心爸妈为她提心吊胆,可能一夜没睡。急忙去包里掏手机,开机不一会,果真有十几个提示信息滚出来,全是家里电话和妈妈姐姐的手机。再看床头的电话机,话筒和机体分离了,是任光达昨晚听到电话响声怕吵醒雪梅拿扔一边去的。雪梅赶紧给家里打电话。

    “雪梅呀,你在哪呀,你把爸妈急死了!”陆爱侠在电话里差不多要哭的样子。

    雪梅说,“妈,我没事。就是昨晚接待客商太晚了,怕打扰你们睡觉,就没回家。”

    “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妈,放心吧。”雪梅鼻子一酸,放下电话。

    她又给姐姐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在运阳县宿舍里住了一夜,今后这样的日子会很多,用不着动不动就满天下找。

    所有电话信息中,雪梅都没提到任光达求爱的事情,甚至连任光达一个字都没提。她历来认为,自己的婚姻自己作主,再也不走哥哥姐姐的老路。

    任光达很快把宝马车开到雪梅宿舍门口。雪梅正好洗漱结束,出门很快钻进车里,坐在前排。一夜过去,外面变化蛮大的,地上是白花花的雪,太阳照耀下的白雪到处闪着刺眼的光芒。但雪梅没心思留连雪景。她怕周围有异样的目光比白雪更刺眼。车子缓缓驶出县城,外面寒风凛冽,车内暖意融融。雪梅像一只冬眠的虫子迎来春天渐渐恢复了生机,感受到坐在一个向自己表白爱情的男人身边是多么地幸福。他所说的老娘是什么样子?她今天能开口叫她一声妈吗?乡下的冬天有空调吗?任光达说的草锅粥比城里的粥铺里的粥好喝吗?如此一些新奇的想法纷纷冒出来,把她这次小小的冒险变得兴味十足。虽说父母都曾是乡下人,雪梅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无一不在乡下,但雪梅对乡下的印象应当说是非常淡薄的。偶尔随着父母回乡下去,下车不敢走路,嫌路上的泥太裹脚。端碗吃饭,嫌脏,弄得丁家旺和陆爱侠不敢带她回老家。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后来再也不敢那么不懂事了。但后来随着父母的上辈人去世,她没回乡下几次。现在,身为副县长的雪梅把这次下乡,不仅当作一次丑媳妇去见公婆一样新奇之旅,还想当作一次农村工作的实地考察。

    随着车子远离城市,雪梅想起对任光达了解得太少。如此匆忙跟随任光达回家,是不是有点冒失?是不是一个错误?她除了确认任光达是个大款,而且还雄心勃勃,将来会更有钱以外,她对任光达仍有一个问题没有搞清楚,为什么他那么有钱而且老大不小的还做钻石王老五?雪梅突然问,“你真的没结过婚?”

    车子一晃,迅速走直了。任光达转脸看着雪梅娇美的面庞,“我还能骗你吗?真的没结过婚。”

    雪梅看一眼任光达,“别紧张呀,我不信,你那么有钱,难道没女孩子追你吗?”

    “追我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但没一个上我眼的。不是跟你吹,别看我在商场上打拼,我对那些社会上的女孩子不感兴趣。”任光达充满自信回答。

    雪梅越听越觉得任光达奇怪了,“连一个上眼的都没有,条件挺高啊,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

    “就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任光达放慢车速,腾出右手抓住雪梅的左手。

    雪梅脸红了,“专心开车吧,路那么窄。”她把任光达的右手送到方向盘上,眼睛看着前方。

    乡村公路三米五,水泥路面,化了雪,湿得斑斑驳驳的,有些泥泞,宝马快变成了泥马。不时有人骑着摩托车迎面过来,会车非常艰难。

    好奇心驱使下的雪梅竭力想把一个富翁与一片肃杀的乡村联系在一起,找寻富翁成长的环境,但是,除了宝马车让她相信任光达有钱以外,车外道路的泥泞和冬野的肃穆怎么也找不到富翁是从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证据。“你是怎么发财的?”这个问题非常现实,也肯定非常有意思。但是,雪梅一直没好意思开口问任光达。因为她担心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俗,会不会让任光达觉得,她丁雪梅虽贵为副县长,怎么也像有的女孩子那样嫌贫爱富,尽管女孩子不管什么身份都怕嫁错郎。其实,开着宝马的任光达谈吐所显示出来的气派,完全是一个成功富翁的来头。

    与此同时,任光达也在担心雪梅会不会因为自己生长在偏僻的乡村而怀疑自己的能力和水平,特别是担心自己的乡村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今后让她无法接受。事实上许多城里人对乡下打拼出来的成功人士不是没有敬意,而是缺少沟通了解,瞧不起他们与生俱来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任光达就有这个臭脾气,哪个姑娘嫌弃他家在农村就给我滚蛋,打八辈子光棍也不找那种把出身作为终身享受并炫耀资本的女人。

    “农村哪辈子都赶不上城市,习惯吗?”任光达打破沉默问雪梅。

    雪梅的目光从远处一棵树上的喜鹊窝收回来,“习惯。挺好。”

    任光达说,“习惯就好。”

    车子开进一个村子,在一幢三层小楼前停下来。雪梅远远就看到这幢小楼在村子上鹤立鸡群。走下车打量一下面前的小楼,发现非常像别墅,如果在城里,这幢别墅少说也值二三百万,但在乡下就说不清了。楼前的水泥晒场上站着几个人迎接他们。任光达把雪梅领到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妇面前,“这是我妈。”

    雪梅憋了一下才喊,“婶子好。”

    任妈妈高兴,上去抓住雪梅的手,仰头看着雪梅,“你是县长?”

    雪梅诧异老人家没问是她儿媳妇,却问她是不是县长,她不好意思回答,只点了点头。摇头不算,点头算。老人家转脸向几个邻居说,“真是电视上看到的她。”看来他们将信将疑有一阵子了,说不定还为此争执了一阵子,现在终于验证了。

    任妈妈看上去是个病秧子,但看到雪梅,什么病也没有似的。

    任光达问,“妈,稀饭熬好了吗?”

    “熬好了,山芋大秫稀饭,喷香。”任妈妈撒开雪梅的手,去楼下厨房了。

    但雪梅的手像是不能落空,又让任光达抓了去。任光达五指扣进雪梅的五指缝里,齿轮一般扣在一起。雪梅发现这样手胀得难受,用拇指去抵任光达的手心,把其它四个手指一个个解放出来,变成小小的拳头。但任光达的手变成了一副活塞套,紧紧包裹住雪梅的拳头。不过这样雪梅要比十指相扣好受得多。任光达在邻居的目光里,拉着雪梅楼上楼下参观。雪梅并不看好这幢农家小楼里的摆设,尽管有的家具还算新潮,但还是大红大紫,显得特别土气,而且落满了灰尘。

    “你回家住哪儿?”雪梅突然问。

    任光达说,“我一般不在家住,回来都在运阳宾馆开房。”

    雪梅看他一眼,“那造这幢楼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城里买商品房住。”

    “妈进城生活不习惯,就想在老家住。没办法,又不能让她老人家住得太差。”

    “你挺孝顺的。”

    回到餐厅,任妈妈已经把山芋大秫稀饭端上桌子。雪梅在运河市里吃过这种早餐,但真的没有任妈妈草锅熬的地道。醉酒后的空肚子,喝下一碗山芋大秫稀饭,胃里舒服啊!雪梅还想再喝一碗,任妈妈要为她添,她自己站起来去厨房去添。回到桌上,雪梅发现,任光达母子没怎么吃饭,一直在看着她吃。他们满怀喜悦地在欣赏雪梅。雪梅在欣赏中享受着乡村的宁静和田园生活的幸福。

    雪梅最后一个吃完早餐,看着一直在欣赏她的任光达说,“走吧?”

    任光达心满意足问,“去哪?”

    雪梅回答,“回家。”

    “雪梅,别急着回家,咱们去省城转转,好吗?”任光达在祈求。

    “没时间了,我一身事情,无论如何要回家去。”雪梅的态度非常坚决。

    任光达很为难的样子,自言自语,“我打算好好的,想喝完粥带你去省城买点衣服什么的,去看看我的办公地点,啧,你非要回家。假期里回家能有什么事情?”

    雪梅态度更加坚决,“走,现在就送我回运阳县城。”

    任妈妈站在一旁看出两人的分歧,拍打着儿子说,“去,听她的,送回家去。”

    任光达没再坚持,在前面走出院子。任妈妈孩子般走在雪梅身边,拍打着雪梅的手,不停说,“任光达脾气不好,你多劝他,他肯定听你的。”

    雪梅没有答应任妈妈,上车走了。

    路上,雪梅没说话。不是对谁不高兴,是对自己不高兴。她突然感到,自己顺从别人意志,别人开心高兴,自己并不一定开心高兴。饭桌上任光达母子欣赏自己的贪婪眼神,让她发现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别人的圈套。她要用一段时间认真思考一下突然袭击自己的爱情了。

    车子开到运阳城郊高速公路入口处,雪梅紧急叫停。任光达说,“我给你送到运河市去。”

    雪梅说,“不,到我的宿舍,我用我的车回运河。”

    任光达清楚雪梅话的意思,不想把他们的关系告诉任何人。爱情都是自私的。当他们还没有多少共同的秘密,任光达就只能无条件满足雪梅的所有要求。

    雪梅走了,但人还留在任光达心里。任光达回到运阳宾馆,回想起与雪梅的短暂接触,感觉像嚼橄榄似的,越嚼越有味道。雪梅没给他丢下什么亲昵的口实和暧昧的眼神,但任光达品味雪梅的一颦一嗔,都像是对自己处处留情处处生意。这个中年商人坠入爱河与年轻人同样想入非非。而他比年轻人理智的是,他在寤寐思念梦中情人的同时,没有忘记送他美女佳人的王启明。

    “怎么样,满意吗?”接到任光达电话时,王启明开门见山地问。

    任光达一连回答了几个满意后说,“我得好好感谢你呀,今晚请你吃饭。”

    王启明突然找到了事业成功以外的一种成就感,即成人之美的快乐。他听到任光达的邀请,本来年酒排着长队等着他喝呢,但他感觉没有哪一场酒比任光达的邀请更有意义,因此,他决定辞掉其它应酬,爽快答应了任光达。大新年没什么事情,有事就是喝酒交际。问清楚安排在哪个酒店,王启明就立即赶了过去。

    一官一商的两个男人坐进运阳县城刚开张的一家高档会所,话题集中在爱情和女人上,就显得非常有意思。

    王启明一惯不谈风月的。在他看来,男人,特别是一个成功的官场中男人,纵有千种风情,万种柔情,也不能泄露出来,更不能与另一个男人探讨切磋。浪漫的爱情,永远只能是埋在心底,只能为两情相悦的男女所珍藏。王启明和邱艳结婚后过着俗不可耐的生活,早把浪漫像年轻时的情书那样打捆收藏起来,以至于他以为世上并没有什么永久的浪漫爱情,即使有,也只是年轻人的幻想,伴随人走过一生的永远是俗不可耐的世俗生活。而邱艳像个吸贮罐子,总是钻在钱眼里,不给他留下一张百元票子,理由是男人有钱就作怪。事实上,他到哪都用不着自己掏腰包,吃住行全驾驶员秘书安排得停停当当,出个场,讲个话,完事。但男人不能掏不出钱,他反对邱艳这种对男人盘剥的做法。邱艳更像个醋坛子,对王启明与任何一个女人的接触严加防范。平时抓不到王启明把柄,但王启明偶尔回家就必须经得起邱艳的严格盘查。邱艳的鼻子会猎犬般闻遍他的全身,目光会梳子般梳遍他的全身,如果王启明的胸膛有一条拉链,邱艳都会把他的心掏出来看一看的。王启明这样的成功男人,在外面有那么一两个红颜知己,实属正常。但他从不敢在任何人面前炫耀,更不敢在邱艳面前走露一点风声。因此,王启明对男女那点破事缺乏兴趣,甚至很长时间避而不谈,不是心灰意冷,而是心态平和地过着富足而优雅的生活。然而,当他坐到坠入情网的任光达面前,一边品着香浓的咖啡,一边探讨男女爱情时,王启明居然也找到了一种感觉,抒发他对爱情的独特看法了。

    王启明风风火火赶到,和任光达握一下手后,简单问一下任光达和雪梅关系的进展,就竭力回避男女爱情这个话题,力劝任光达抓紧注册公司,租住写字楼办公,迅速启动财富广场项目。他告诉任光达,当前经济形势很好,股票噌噌直窜,加上马上举办奥运会,正是投资见效最快的时候。

    但任光达似乎对财富一下失去了兴趣,掉进温柔之乡难以自拔了。任光达对王启明表示感谢后,对自己是否能获得雪梅的爱情缺乏应有的自信,他向王启明讨教,“王县长,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王启明说,“这可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既然她对你有好感,好感就是爱情的基础啊,那你就大胆追吧。”

    任光达顾虑重重,“可我感觉她太圣洁了,圣洁得让我不敢有什么念头,一有肮脏的念头就仿佛玷污了她。”

    王启明大笑,手点着任光达说,“还是初恋的感觉,老弟,是男人就要主动一点。”天下哪有男子不多情,哪有女子不怀春。她盼着等着你撕毁她的贞操,你却望而却步,她会瞧不起这样的男人的。”

    王启明仿佛是一个风月老手,调教着任光达。听上去头头是道,但王启明的经验并非来自于他阅女无数,而是来自于自己的初恋。他异常直率地告诉任光达,自己曾暗恋一个女同学,因为像任光达现在的心情一样,害怕玷污了女孩子的圣洁,而迟迟不敢大胆向心仪的女孩子发起进攻,结果让一个厚皮的差生抢了去。在去年的一次同学聚会中,男女同学都已人到中年,各自有家,无所顾忌,纷纷回到青涩的时代。作为牵头人,王启明是班上官当得最大的,他兴致勃勃要求不管男女,每人大胆坦露当初的恋情。居然十分好笑,不是张三暗恋李四,就是李四暗恋王五,而且各自暗恋的对象居然很难对得上号,几乎没有一个是彼此倾心的。轮上王启明最后一个说了,大家都看着这个当初的小白脸会说出什么实情。结果王启明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出他曾暗恋过一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当然是无人敢爱的一号美女。每一个人都是说来笑笑的,但王启明的确说得非常认真。而事实上,尽管只是时过境迁的玩笑,却真的把一直埋在心底的美好情感抖了出来。那个后来婚姻不幸的一号美女,听完王启明的轻松表白,信以为真,不顾场合,当场趴在老教室的桌子上哇哇大哭,吓得全班同学噤若寒蝉。王启明尴尬地主动上前劝她,她居然一下扑进王启明怀里,骂他为什么当初不向她表白,感动得王启明紧紧地抱着曾经心仪的美女,热泪盈眶。此后好久王启明都没回过神来,一直回悔当初没敢下手。由此,王启明推断,即使是天使般圣洁美丽的女孩子,都要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怀有悲悯之心,因为再美的东西都只有使用了才有价值。

    任光达认真听着王启明的初恋经过和启示,发现他们几乎有相同的经历,他说,“其实,我对雪梅心存顾虑的最重要原因还不是因为她圣洁得不可玷污,更重要的是我曾和她的姐姐恋爱过。”

    “哦,”王启明大吃一惊,“有意思,说来听听。”

    任光达犹豫说,“过去了,初恋的时候不懂爱情,不想再提它了。”

    王启明说,“哎,说说嘛,又没有外人。”

    任光达把他与雪荣的恋爱经过说了一遍,对雪荣母亲陆爱侠的市侩耿耿于怀。

    王启明长叹一声说,“你比我强,你是大胆恋爱受到阻力了,没办法留下的遗憾,我呢,是因为自己胆小,没向心爱的女人表白错过了爱情,我能不后悔吗?你比我幸福。”

    任光达说,“可我现在矛盾极了。害怕雪梅知道我曾是她姐姐的恋人,一旦知道了,她肯定就不会跟我相处了。你说我和雪梅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雪荣?不告诉她,她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王启明沉吟一会,不知如何回答任光达的问题。不过,他历来是处理棘手问题的高手,越难越爱动脑筋。啪,他突然拍一下桌子问,“雪荣对你还有重温旧梦的意思?”

    任光达摇头。

    王启明说,“那你就摁到一头表一处,死心塌地去追雪梅。雪梅肯定不知道你曾是她姐的恋人,她更不会主动去问雪荣的,你如果想得到雪梅的爱情,那你不应该把你和雪梅的关系告诉雪荣。等你们木已成舟,嗯,哈哈。”

    任光达茅塞顿开地跟着王启明大笑,“那还请王县长帮我保密哟。”

    王启明说,“一定一定。”

    两个男人密谋赚取一个女人的爱情,毕竟是非常无聊而且有点卑鄙的事情。当他们发现彼此的内心秘密以后,突然感到授人以柄,对方对自己构成了一种威胁。于是话题立即转向了财富广场项目。是王启明率先转移话题的,他说,“任老板,事实证明,你回家乡来投资发展是完全正确的,不仅有把握拿下财富广场项目,而且得到了雪梅的爱情,双丰收啊。怎么样,你打算什么时候启动财富广场项目啊?”

    任光达说,“我最近物色了一家写字楼,打算租下来装修,作为公司的办公地,刚找个风水先生看过,感觉那是一块风水宝地。”

    王启明说,“那就好,机不可失,眼下正是发财的大好时机,赶紧上。”

    任光达还想说什么,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看看显示的号码,犹豫一下才接起来,不料令他大喜过望,原来是雪梅打来的。他向王启明递个眼色,兴奋地说,“哦,丁县长,找我有事吗?”

    雪梅在手机里说,“我问你的财富广场项目进展怎么样了?”

    任光达说,“我以为请我吃饭呢,原来问这个呀。财富广场项目正在紧锣密鼓做呀,最近打算租个写字楼办公,你有空帮我去看看?”

    雪梅说,“我哪懂那些东西。王县长让我服务财富广场项目,我怕你不满意,在王县长面前告我的状,我吃不了就兜着走了。现在,既然进展顺利,那我也就放心了。”

    任光达问,“没别的什么事了?”

    “没别的事。就这样,再见。”

    任光达慌忙说,“喂喂,雪梅,你什么时候到运阳来?”

    “假期结束就上班去。好,再见吧。”

    任光达只好悻悻地说,“再见。”

    雪梅和任光达的通话,王启明全听到了,他高兴啊,雪梅要是对任光达生厌了,哪还会关心什么财富广场项目,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没话找话保持与任光达联系的。王启明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对任光达说,“有戏。雪梅对你有那个意思。”

    任光达沮丧说,“冷冰冰问问项目事情,哪有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女人。”王启明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