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这些照片大小不一,有彩色有黑白,有的清晰,有的很模糊,但仍能看出模样,林之侠或在说话,或在大笑,或是漫步乡间,或是坐在饭桌前,似乎照于不同时间不同场合,照相的人也不像是同一个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林之侠身边总是陪着不同的女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我好奇地翻过照片,发现每一张后面都标着文字,注明是什么时间摄于什么地点。

    我实在拿四格格这疯丫头没办法,任性得很,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怪念头。这不,一大早就打电话逼着我上她家里去。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都怪你,让我睡不好觉,你得过来安慰安慰我。”

    我问她做了什么梦。

    四格格说,她梦见在海边冲浪,结果一条大鲨鱼从水里钻出来,咬住她的冲浪板不松口,把她闪到海里。正在危急时刻,是我冲上去把她从险境中救上岸。

    我笑了:“鲨口余生,典型的好莱坞大片情节呀,你得感谢我才是,怎么能怪我呢?”

    她蛮不讲理:“怎么不怪你?如果不认识你,我能梦见你吗?”

    她叫我到她家里去,说她今天起来晚了,懒得上班。

    我迟疑地问:“不方便吧?”

    “瞧你那有色心没色胆的样儿。”四格格奚落我说,“老妈上班了,我一个人在家,你肯定没吃饭吧?你来吧,我给你做饭吃。——本姑娘厨艺天下有名呢!”

    “你还会做饭?天!那可是奇货可居了,现在的女孩子哪有会下厨的哟!”我真的有些惊讶了,半是玩笑半是夸奖地说。

    “本来就是奇货一件嘛,举世罕有,稀世珍宝,名副其实的精品奇货呢,就看你有没有眼力识货了!”她嘻嘻笑着挂了机。

    四格格的家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内。按照她的指点,我来到楼下,按响楼宇门铃,进到屋里,这妹妹抱住我上来就是一个热吻。

    一只小巧的吉娃娃狗看见生人,汪汪地吠个不停。四格格呵止它,回头又腻着我不放。她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吊带睡衣,头发也没梳理,睡眼惺忪地一副媚态,弄得我浑身不得劲儿。

    “别别别,孩子,别让叔叔犯错误哦!”我挣脱她,换上拖鞋,走到客厅里。

    四格格很高兴我能应召而来,找出一大堆各色小零食叫我品尝,我说我是来欣赏她的厨艺的,可不想用这些东西充饥。她歉意地笑笑,说洗漱完毕就给我做乌冬面,让我先自己看看画报,听听音乐。

    四格格的家里是一套越层式住宅,装修豪华,家具也很新潮时尚,客厅在一层,南北通透。引人注目的是正面墙上一帧二十四英寸大彩照,上面三个人无疑是这一家三口,男女主人笑容可掬地端坐在前,四格格搂着爸爸妈妈,一副娇憨样儿。我听四格格说过,她爸爸是一家大企业的高工,从照片上看也挺符合这个身份的,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

    四格格的香闺在二层。我蹑手蹑脚上得楼来,悄悄往里一看,天哦,想想她的性格,就可以知道屋子里会是什么样子:窗帘半掩半合,梳妆柜上一片狼藉,床上也是被褥不整,一个半人高的芭比娃娃趴在枕畔,吃过的果皮、糕点盒扔了一地,还有几本杂书散落在床头柜上。

    我摇摇头,拉上门退出来,忽觉脚下有动静,低头一看,那只吉娃娃狗嘴里衔着一个类似果冻盒样的东西正冲我仰着脸,我蹲下身,它却颠颠地引着我往外走。对面是另一个房间,刚才我上来时门是掩着的,现在却开了一条缝,我随着吉娃娃进到屋里,发现这是一处书房,书桌下放着一张脚垫,上面摆着一个空的狗食盆。哦,这小家伙八成是饿了,找我要吃的呢!我从墙角找出一个大口袋,取出一包加工过的狗食,放到桌下食盆里,吉娃娃高兴地吃起来。

    这间书房摆满了书柜,里面除了公检法方面的专业书籍,还有不少大部头中外名著;墙上挂了几幅字画,窗角处还悬着一柄龙泉剑;宽大的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还堆着几个文件夹。我百无聊赖地信手一翻,一叠照片从文件夹里滑了出来,竟然都是林之侠的。

    这些照片大小不一,有彩色有黑白,有的清晰,有的很模糊,但仍能看出模样,林之侠或在说话,或在大笑,或是漫步乡间,或是坐在饭桌前,似乎照于不同时间不同场合,照相的人也不像是同一个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林之侠身边总是陪着不同的女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我好奇地翻过照片,发现每一张后面都标着文字,注明是什么时间摄于什么地点。

    显然这都是些生活照。我奇怪的是,这些照片怎么会出现在四格格妈妈手里,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讲,林之侠都不会委托她来给自己拍照,也没听说她与林之侠有什么私交。倘若说是工作上有来往,这些照片又没有一张是与工作有关的。

    正在胡乱猜想,四格格在楼下喊我了:

    “要死了要死了!你上人家姑娘屋里干啥呀?羞死人啦!人家还没收拾呢!”

    我下楼来,见四格格已经把两大碗乌冬面摆在茶几上,旁边还有一些精致的小菜,另外摆着两个煮鸡蛋。

    “不怪我呀,你家狗狗拉着我给它喂食呢!”我给自己找理由说。

    “你进妈妈房间了?好大胆子,老妈平时连我都不让进的。”

    “那你可别告诉她哟!”我顺势说。

    要说这个个性开朗的妹妹做饭的确不错。乌冬面本是日式快餐的一种,制作简单,但要做得可口也不容易。我猜想四格格肯定没少吃日本料理,这碗面煮得确实够水平,爽滑柔韧,清淡鲜香,佐以青翠的盐卤小黄瓜,吃得我酣畅淋漓,大呼痛快。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曾这样正儿八经地用过早餐了。

    “好吃吧?”四格格得意地半仰着脸问我,“你要是能让本姑娘中意了,以后天天给你做饭吃。”

    我戏谑道:“你这样手艺高超的厨子,我哪敢用呵!”

    她用小拳头捶我后背一下,正色道:

    “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拿拿主意。——你说,毕业后,我是留在北京呢,还是回这里工作?”

    这确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于是我也收起玩笑,反问她是怎么打算的。

    四格格说,现在的就业形势很严峻,如果想留在北京,现在就得着手活动关系。好在她这个专业现在尚属稀缺,如果要求不高,至少在区一级县一级司法单位谋个职务还是有把握的。如果要考国家机关公务员,就要费点事了。假如回辽安市,舅舅已经答应肯定能给她好好安排,留在市检察院也不成问题。她现在很犹豫,北京的发展空间宽广,她的同学们眼下都在挖门盗洞地走路子要留在北京,竞争非常激烈。从心里说,她也想留在北京,毕竟那里是国际大都会,以后即使想出国发展,机遇也要多得多。

    我不假思索地说:“那还要犹豫什么?能在北京找到接收单位,当然要留在北京了,像你这样全国最好的政法大学毕业的法官,辽安这小地方也用不上呀!”

    “那以后你能上北京发展吗?”

    四格格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我。

    我心里一动,嘴上却装傻道:“这和我上北京不上北京有什么关系?我在北京也没有熟人,帮不上你的忙。”

    四格格嘟起嘴,半是撒娇半是生气地说:“你这傻样儿,辽安这小笼子,哪能养下我这只大鸟啊!要不是有个你,我何必费这心思?”

    “得得得!饶了我吧,孩子。”我作揖道,“还是把你的远大前程放在第一位,别打我的主意了。好男人哪里没有,何况北京城天子脚下,皇亲国戚满胡同逛,随便拉出个蹬三轮的,都是黄带子贝勒,正与你这格格同宗同族,到时候金童玉女,门当户对,光宗耀祖,千古流芳,多好哇!”

    我信口胡嘞,四格格低头不语,扳过她肩膀一看,这妹妹竟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