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翔的道歉信接踵而至,一副不把苏小糖劝得回心转意誓不罢休的势头。前几封信,苏小糖还有些动心,每每都会耐住性子,认真地读完明知是谎话连篇的信件,还礼貌地一一回复。到了后来,她干脆看完就直接删除了。她有时候也为自己的做法感到吃惊,当年是多么相爱的两个人,说散就散了,连个普通朋友都没得做。难怪有人曾经说:分手后,我们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分手后,我们不可以做敌人,因为彼此深爱过。

    徐子萌再一次悄悄登门,那天是周五,只有苏小糖一个人在家。

    苏小糖拉开门看到徐子萌,愣了一下神,说:“请进……随便坐。皓东采访去了,我给他打个电话。”说着掏出了手机。

    徐子萌忙说:“别,不用给他打,今天我是想跟你谈谈。”

    苏小糖一笑,说:“我们……怕是没什么好谈的吧。”

    徐子萌说:“如果你不是跟冯皓东住在一起,可能是没什么好谈的,不过,他毕竟是我的前夫,所以我必须跟你谈一谈。”

    苏小糖立马在身上披上一层看不见的铠甲,不悦地说:“你们之间的事,你们尽可以敞开了谈!请谅解,我不想参与这样的谈话。”

    徐子萌解释说:“唉……其实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我厚着脸皮来找你,就是想请你把冯皓东让给我和可儿。”

    苏小糖冷笑一声,说:“冯皓东这么大个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儿,是让不让的事吗?他选择与谁在一起生活,选择谁做他的爱人,是他的自由,没有谁能干涉。至于‘让’字,我可承担不起。我和冯皓东认识只有几个月,你们已经分开两年了吧,所以还是请您不要与我谈了。而且我还要赶稿子,对不住您了!”说完转身就往卧室走。

    徐子萌一把拉住苏小糖说:“小糖,我求你了!把冯皓东让给我和可儿吧。你难道忍心看着可儿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忍心可儿在阴影下生活一辈子?你难道希望你的生活里永远都有着我的影子吗?”

    苏小糖甩开她的手,说:“徐子萌,我再提醒你一次,这样的话,请你直接找冯皓东谈!”这一次她义无反顾地冲回了卧室,闩上了门。

    门外传来了徐子萌呜咽的哭声。

    苏小糖能把徐子萌关在门外,却无法把可儿关在门外。当天晚上,回家过周末的可儿怯生生地走到了正对着电脑查阅资料的苏小糖身边。苏小糖发现可儿,连忙放下手中的鼠标,问:“可儿?你找阿姨有事吗,还是你想玩电脑了?”

    可儿摇了摇头。

    苏小糖故意转着眼睛,说:“那让我来猜一猜……哦,我知道了,可儿一定是想吃好吃的了,又不好意思说,是不?阿姨最喜欢可儿了,只要可儿说出来,阿姨这就去买回来,好不好?”

    可儿咬着嘴唇,像是鼓足了勇气,说:“可儿喜欢的东西,小糖阿姨都会给我吗?”

    苏小糖说:“那也不好说呀,万一可儿要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呢?阿姨就是变成了孙悟空也取不下来啊。”

    可儿急忙摆摆手,说:“我不要太阳,也不要月亮,我要……我想要……”

    苏小糖说:“可儿想要什么呀?”

    可儿说:“我想要……小糖阿姨把爸爸让给我和妈妈!有爸爸就没有了妈妈,有妈妈又没有了爸爸,可儿好可怜!小糖阿姨,求求你了,把爸爸让给可儿……”可儿的泪水在小脸上淌得到处都是,也把苏小糖的一颗心淌得湿了、乱了。

    种种情感纠葛,使苏小糖心乱如麻。

    见过田敬儒,苏小糖终于决定,结束清凌市的驻地记者生涯,重返北京。她很庆幸,自己可以坦坦荡荡地回到北京,而不像金贝贝那样被终生禁止从事新闻采编工作,永远地离开新闻事业。

    临行前,苏小糖给冯皓东留下了一张纸条。

    大烟囱:

    谢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和关怀。

    说句心里话,我真的好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你宠我疼我,喜欢让我欺负的你。可是……我觉得自己在你的家里,像是多余的人。我这样说,请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希望可儿开心快乐。如果我的远离能够让你幸福快乐,那么我在远方也会微笑着为你祝福。

    清凌是一个美丽的小城,我会记得在这个城市的点点滴滴,记得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我记得你的话,如果再遇到坏人,一定不会跑到“桃花巷”、“杏花街”了。回到北京我会给你邮寄过来一只Givenchy火机,但你要记得,不许由着性子抽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祝你和可儿永远开心快乐!

    怀念清凌的风,清凌的雨,清凌的桃花,清凌的大烟囱!

    轻吻!

    磨人精亲情就像风筝的线,连着人心,连着筋骨。无论飞得多高多远,只要这血脉相连的线牵着,就注定无法抹杀。友情、爱情可能只会陪伴每个人走过人生的一程,亲情则是深深地烙印在骨子里,注定要伴随人的一生,不管时间、空间怎么转换,都无法抛却,无法忽略不计。

    深秋时节,清凌市已是秋风瑟瑟,寒意浓浓,飘飘摇摇的落叶随着阵阵渐凉的秋风,一片片、一片片轻盈地打着旋儿飘落。赶往火车站的苏小糖特意从市委大楼前走过,她抬头向田敬儒的办公室窗口望去。他办公室的窗口紧闭着,同其他的窗口没有什么差别,可映在她的眼里,却写满了亲情,写满了忧伤。

    苏小糖看不到,此刻那扇窗口的后面,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正在那里深深地凝望她的身影……看到苏小糖留下的纸条,冯皓东不住地骂道:“傻丫头、笨丫头、蠢丫头!”他急忙赶往火车站,开往北京的火车却已经缓缓驶出。站台上,他给苏小糖发了一条消息:

    磨人精,田书记办公室里的那幅书法作品是我找人送去的。实在没有料到田书记竟然是岳父大人,若不然,吃了豹子胆,我也不敢那样做,以后我再向他老人家请罪吧。还有,我会坐下一列火车去北京。你这个小妖精,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何继盛在交代罪行时说,自己最喜欢三样东西:权力、金钱和美女。

    听到这样的交代,田敬儒感叹不已。

    如果不是过于贪婪,过于好色,四十多岁坐上市长位置的何继盛,仕途之上一定有更好的发展。

    如果不是过于贪婪,陷于毒品,年轻的江源本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企业家,可以在商场上称雄称霸。

    如果……茫茫人世,渺渺苍生,有多少“如果”,就有多少遗憾!

    曹跃斌因生活作风问题被撤职。同时田敬儒接到了省委的调令。

    田敬儒临行前,两人找到一处僻静之所小酌。感叹之余,曹跃斌苦笑着说:“马上就要离开清凌了,我就想带走办公室里的那些花草。那才是我的真朋友,一天见不着,心里就发慌,像是丢了魂儿……现如今……唉,我终于可以每日与花草相伴了……”

    田敬儒一笑,送他十六字箴言:

    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

    曹跃斌握住田敬儒的手,眼含热泪,说:“田书记,我……唉……”

    田敬儒眼一红,也跟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田敬儒调任省里,得了一个闲差。即便是个闲差,也要先到省委党校带职学习。对于省委这样的决定,田敬儒没有丝毫不满。清凌出现这样的“大地震”,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幸运。

    告别清凌的那个早晨,田敬儒久久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远眺清凌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眼睛里全是滚烫烫的泪水。三年里,他走遍了清凌的每一个角落,而今就要远去,留在心里的,却是永远的回忆和淡淡的伤感。

    田敬儒终于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市委大楼。此时,董文英和众多百姓突然出现在了市委大楼前,他们手里高举着红色横幅,上写:

    田书记,清凌百姓需要您!

    田敬儒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