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兵败时“一溃千里”此时的鞑靼军却已陷入无路可溃的绝境。不久之前,这些鞑子还在殊死结队拼杀,此时却是给明军冲得七零八落,在包围圈中如无头苍蝇般惊惶奔突,但凡遭遇明军堵截,绝大多数不作抵抗便弃械归降。有些干脆下马,往地上一坐,目光呆滞,生死悉听尊便,再无之前那股狠劲。偌大个营盘中,只有三五处残敌还在作困兽之斗。仗打到这个份上,可说是胜败已定,过不多时便可打扫战场了。

 首战告捷的冯虞却是相当郁闷,恨恨地调动人马围杀那些逃窜、顽抗的残敌。让冯虞不满的倒不是今天的战况,打到这个份上,除了对鞑靼人的凶悍顽强估算略有不足之外,别个皆与战前研判相去不远。让他耿耿于怀的是,之前鞑靼军统帅发动逆袭,直奔冯虞而来,这让杀红了眼的冯虞大为兴奋。

 阵斩敌酋,可说是每个为将者的第一荣耀。这两年冯虞先后与倭寇、匪贼交过手,也算是有些历练,今日又手刃十几二十名敌兵,正是自信满满,一心要将眼前这彪悍的敌将砍个满面桃花开。哪知两骑对冲即将交错之际,冯虞身后突然响起“嘭嘭”几声,再看那鞑靼统领,胸腹处爆出几朵血花,尤其是面部,结结实实挨了一枪,真个是打得满面桃花开,只可惜不是出自冯虞之手。

 这一幕事出突然,冯虞与那统领身后亲兵都惊得一时无措。冯虞一回头,只见身后十几名亲兵手上的火铳还在冒烟呢。不用问了,必是这些亲兵不敢让主帅犯险,干脆先下手解决了。冯虞攒了一肚子的气力无处发泄,却又不好责骂这些忠心的卫士,回头看见前头那些呆若木鸡的敌军,怒吼一声便冲入敌团大砍大杀一阵。

 日上三竿,喧嚣了半个早上的战场渐渐沉寂下来。酣战一场的明军将士或号令整队,或救护伤员、打扫战场。一队队的鞑靼俘虏在明军刀枪的威迫下搬运收拾遍地尸骸。

 冯虞下了马。牵着红云,漫步在方才拼力厮杀过的沙场上。原本还算齐整地一座军营。如今已尽成废墟满地皆是残破的帐篷、木栅‖体、兵器、旗帜。在战况最惨烈地中军两军混战之处,人马尸体层叠,刀矛箭矢四处抛洒,无处下脚。

 冯虞行到这里,不觉停住脚步,久久地盯着双方阵亡将士交错堆积的尸骸,默然不语。长久以来。冯虞一直以当年抗倭大胜的战功为傲,自认已是经历过沙场浴血之人。今日置身此地,眼见得尸横遍野,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什么才叫真正的国战。

 突然,冯虞身形一震,紧走几步,扒拉开两具鞑靼军士尸体,扑面而来的是两句仅仅搅缠为一体的尸体。一名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地瘦削明军战士,头盔掉落。背负几十处创口,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往上看,这名战士紧紧咬住一名鞑靼兵的咽喉。再看那名鞑靼兵。年纪或许还要更小些,嘴角连茸毛都还没长出来。一对圆睁的大眼依然透着恐惧绝望的眼神。想来,这名明军是重伤之余,拼尽余力与敌同归于尽,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只是那少年鞑靼军士,

 此时。几名鞑靼战俘在明军押解下过来抬尸。周边阵亡将士的遗体一一抬走。只有这两句尸体,纠缠过紧,掰了半天却是无法分开。一旁的明军看得火起,骂了句“蠢才”操刀过来,看样子是要冲那鞑靼少年的遗体下手了。

 冯虞见状忙一摆手。“算了。两个一般年岁,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天意。一道葬了吧,路上也不孤单。”看两名阵亡将士一起被抬走。冯虞再不停留。转身离开战地。一路走得分外小心,生怕踩着地上的战殁者遗骸。

 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范长安来报:“大帅,战后检点,此役,我军阵斩敌兀鲁思部万户古哲伦以下两千七百零三员,俘两千八百五十五员,另有数十骑破围逃逸。”

 冯虞又是一惊。“败局已定。鞑子仍然负隅顽抗。战死过半。确是顽强彪悍。”

 “不过。终是难逃尽歼下场。”范长安倒是一脸地兴奋。却也难怪。当初他在边关呆了多年。与鞑靼军没少交过手。互有胜败。却从不曾打过一次真正地歼灭战。鞑子腿脚太快了。

 “我军伤亡如何?”

 “亡三百一十七人。伤五百零五人。有些弟兄伤重。恐怕阵亡数还得添些。”说完这些。两人一对眼神。默然…

 过了一阵。冯虞问道:“亡三百伤五百。阵亡数太高了些吧?”

 “回大帅。我已问过此中究竟。此次伤亡最大地是诱敌地骑一团。弟兄们死战不退。许多挂了花地草草裹伤再战。其中不少弟兄气力不济而阵亡。还有些重伤地。与敌同归于尽。还有些弟兄在阵上伤重落马。救助不及遭踩踏而亡。如此种种。阵亡弟兄数目难免增多。”

 冯虞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军伤亡八百,鞑子阵亡两千七,一比三个半。算歼敌数目,一比七。也算是大胜吧。此役得失,咱们回头须得好好检讨。二师那边可有消息?”

 “没什么动静。”

 “多派游骑联络,莫出意外。”

 “是!”过不多时,范长安又转了回来。“大帅,李锦遣人回报,拿些突围而去的鞑子全给他截杀了。”

 冯虞一听,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你说什么?”

 “李锦将逃敌全歼了。”

 “全歼?不曾走脱一个?”

 “是。一个不少,首级尽在。”

 冯虞原地转了几圈,停步又问:“会不会有鞑子从别个路径逃生?”

 范长安想了想“应当是不会。这些鞑子逃出我军围困,必定如丧家之犬,一心逃回老营才得保全,又不知我军还有埋伏,如何能节外生枝再去绕什么路。再说了,从此地往敌军北大营方向,只有这一条平路。鞑子突围时想必已是筋疲力尽,哪有心气再去翻山越岭?”

 “如此说来,敌军老营或许还不知西路兵马已遭全歼?”

 “理当不知才是。”

 “但其已知晓我军迫近,西路敌军昨夜设伏之事想来也已报到鞑子主帅案头了。”

 “不错。”

 冯虞突然“嘿嘿”一笑“长安,你说,以此情形研判,敌军主帅会如何部署兵力,有何应对之策?” MXs.Cc